叶老将军找人确定后得知,北牧的境内发生过短暂的乱战,敌军全部被万箭穿身而亡,尸体则被处理个干净,只留地上大片洗不掉的血渍。
姜元不死心,又找了很久,还是渺无音讯,他一个激动想冲进北牧边境,被叶老将军使人拦下了。
叶老将军躺在床上,他本就苍老的容颜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衰败,原先硬朗的身子也虚弱起来,他终究没能护住振轩,老叶家就此败了吧,他的孩子没一个能健康平安地长大,这是他的命啊。
他一生为国,却没有保住自己的家,儿子横死,妻子早逝,他的人生真是失败,如今他的养子,还有冲哥儿的孩子,都是他不好!
按辈分来算,国公爷姜冲还得唤叶老将军一声叔叔,又都是武将,那种英雄惜英雄的惺惺相惜之感,他们是长辈和晚辈,也是知己,可惜他还是负了他啊!
叶老将军的眼里竟含了泪,也不知是为儿子的失踪而难过,还是在感慨自己波澜壮阔的一生。
相师说他杀戮过重,应及时隐退战场,安定家宅。他不信,细细想来也是有些道理的,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然太迟,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那就让他做好最后一件事,为振轩和开儿报仇吧。良久,叶老将军阖上眸子,似作了什么重大决定,便要从床上下来。
姜元拦住不让他起身:“叶老,大夫说您伤痛过度,要好好调养一段时日。”
叶老将军摇摇头,声音也苍老许多:“老夫没有时间了,横竖老夫要和孩子们死在一起,定要为振轩和你家公子报仇才是。”
“公子的仇我会报!”姜元十分坚定,“叶公子的仇,我一并记下,总有一日,定要让他北牧付出代价!”
这个少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月兑去了下人固有的谦卑,也许是姜开允他一同习武的时候,又或者是他们三人同吃同住的时候,姜开没心没肺地待他好的时候……
“叶老将军,都交给我吧!”
叶老深深地看向姜元,这个孩子为他家公子报仇的心十分强烈,又是三个孩子里悟性最高的,若好好培养,定能成就一代战神。
叶老的眼神里有赞赏也有犹豫,姜元脑子转得十分快,他直直地跪下:“求叶老授我行军作战之术,我定为叶老送终。”
之前姜元学的都是武艺,兵法也是自己入的门,上阵杀敌显然是不够看的,若能学到叶老多年行军作战的经验,必能事半功倍。总之,姜元要进攻北牧,为公子报仇的心十分坚定。
五十多年来的事历历在目,叶老恍惚想起年轻的时候,街上偶遇一高人,高人言辞切切道他一生孤苦,多灾多难,天生克亲的命格,可得一异姓儿子送终。呵呵,他不信命,命运却在一次次地摧毁他的信念,如今他没得选择,他不甘心自己就这么死了,临走之前他一定要有一个人继承他一身所学。
叶老将军还是决定接受姜元的提议,在最短的时间内授他兵法,教的最多的还是战术。姜元隐去焦躁,耐心苦学,以飞快的速度完成叶老将军的期望。
叶老是个实在的性子,他不忍心欺骗老友,还是写了一封信,把姜开的死讯告知国公府。只是那封信在传递的辗转之间,到了贤帝的手上。
于是就有了后来的一切。
那天早朝贤帝让姜冲留下以后,就告知了他这个不幸的消息,还有叶老将军的信。
国公府,老爷最近整天整夜的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水米不进。
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大夫人在接了圣旨后就开始准备起大公子的聘礼来,聘礼一事国公府也与皇家商定好,不用太过奢靡浪费,国公府出九十抬聘礼,公主的嫁妆则为一百八十抬。
为此皇后颇为不满,但想到沁阳嫁的不远,以后还是能时常来宫中陪她,便妥协了。
沁阳公主也整天待在绮华殿,极少露面。
国公爷在书房过了一天,管家送了热了饭菜送进去,又原封不动地拿出来,第二天,老爷还是在书房里不出来,管家心里忧心,就将此事告知了大夫人韩氏。韩氏去了书房,老爷不见她,怕出什么问题,韩氏找了大公子。
不得不说韩氏很聪明,她知道自己的分量比不上大公子,索性找姜天来处理。
府里的消息福诺会使人定期打听,通报给大公子,所以姜天对消息的掌握还是很灵通的,平时皇帝极少会找父亲谈话,他和沁阳公主的事早已定下,陛下召见肯定有其他的原因,也是这些原因,父亲才有这样的反应。
若说楚国近期有什么大事,就是边城偶尔传来的战报了。十月份天气趋向凉爽,正是北牧出动的好时机,现在的北牧,不容小觑。
他想起赫连雅幽深空灵的眸子,还有她嘴角若有若无的怜悯,在记忆的黑幕中挥之不去。没有算错的话,这个时候赫连雅早已控制北牧的政权中心,她对楚国表现出极大的野心,也是她创造了北牧新的局势。
若是赫连雅插手边城之役,即使有叶老将军稳场,也恐怕有心无力。那丫头诡计多端,心狠手黑,常常会用令人意想不到的招数,每场战役所用计策都不同,楚国军队死伤无数。
大楚在北牧的打压下,逐渐衰败。
前世,他和这个女人纠纠缠缠几年,被折腾得够呛,如果可以,今生今世他们都不要相见了。
命运之轮发生了改变,但是有些共性还是在的,只是换了人而已,天地万物,都有它存在的规律。
书房。
姜天到了书房门口,守门的小厮犹豫了一会,上前道:“大少爷……不,世子,老爷说过谁也不见,您还是回去吧。”
“他不见我,我就在这里等到他见为止。”姜天想也没想就回道,声音里有着难得的坚定。
小厮真的很为难,门里面是老爷,府中的家主,外边儿是世子,国公府未来的主人,都是不好得罪的主,他踌躇许久,最终决定在门口守着。
世子虽然是主子,但毕竟是以后的,当然还是老爷的话权威性高一些。
第二天的夜晚过去了,管家送来的饭菜还是没有动过一筷子。
第三天照旧。
到了第三天下午,姜天终于忍不住,推开守门的小厮,一脚踹开房门。书房的门承受不住,当下被踩在地上,飞起不小的灰尘。
他看到一个衣衫杂乱的男人仰面靠在椅子上,空气中散发出一股汗臭,差点没将人熏死。紧跟进来的福诺迅速推开了窗户通风,味道这才散了几许。
国公爷姜冲的头发乱糟糟的,明显三天都没去打理过,衣裳也是三天前的那一身,怪不得屋子里的气味能这么重,他就坐在那里,双眼无神,目光呆滞。
姜天制造的巨大声响惊动了姜冲,他慢慢转过头来,一双眼里满满的都是血丝,可以想象这三天两夜他都没有睡。
大儿子的出现并没有让姜冲的心情好一点,反而激动地站起来,冲姜天怒吼:“孽子!你来做什么!”
福诺被老爷气急败坏的样子吓到了,他轻手轻脚地出了屋子。想掩上房门,后知后觉地发现门早被他家公子踹报废了,福诺聪明地走远一些,喝退其他人,不让闲杂人等出现,听到老爷和公子说的话。
姜天砰地一声跪下,以磕头的姿势伏在地上,并不言语。
姜冲被他的行为气到了,他重重地对着儿子的脊背踩了一脚,姜天脸色一变,下唇紧咬,硬是没有叫出声来。
其实三天粒米未进,姜冲的精神状态并不好,对大儿子的那一下也是怒极为之,平时一半的力气都没使上,踹完后他的体力彻底透支。
姜冲摇晃了几下,努力稳住身体,这个男人真的比前两天老了十岁,曾经的意气风发、豪情万丈荡然无存,有的是眼中难以抑制的悲痛,姜天好像明白了什么。
前世二妹妹走的时候,父亲的情况比现在还要颓废,所以才那么快病倒了。
“孽子!就是因为你,你的弟弟要遭受这种罪!”
万箭穿心,死无全尸。
姜天深深闭上眼,难道要他再去经历一次前世的生活吗,他不愿意!
有些时候,人都是自私的,对前世历经之事的恐惧,让姜天退缩了。
国公府的二公子姜开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翻遍整个边城都没有找到,姜冲做了最坏的打算。
虽说尸骨没有找到,父子二人心中还抱有几分希望,并没有将此事告诉大夫人,府中人一概不知,他们私底下为姜开立了个衣冠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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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氏为大女儿的归宿之事忙得头重脚轻,一个月都没消停。她深深明白,以国公府如今的地位,姜玪有两种不错的选择,一是找一个门户相当、官职高却是虚职的人家,比如侯府、皇室旁支,倒也能锦衣玉食荣华一生。二是选一个门第较次的中等官员有能力的嫡子,官员品阶在二品、四品之间,其中的可选范围也是很大的,二品就分正二品和从二品,一般来说她会在品阶中等的里面挑选,这样女儿嫁过去才不会被婆家拿捏。
韩氏想的不可谓不周全,每一个母亲都会尽心为子女考虑到最好的,可惜不知道大小姐姜玪吃了什么迷魂药,对韩氏挑选的人一个都看不上。
那些侯爷世子看不上也就罢了,另外还有些潜力巨大的青年才俊,韩氏甚至费心打听了宰相家三公子到了许婚的年纪,好在是嫡出,上有哥哥撑着,下有弟弟垫着,为人很是上进,见过的人都赞不绝口。
结果这些精挑细选的少年都被她无视了,姜玪开始的时候装糊涂,撒娇想陪着母亲不嫁人,后来态度坚决地抗拒,韩氏劝说许久都没有用,急得嘴角都起了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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