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寒风刺骨。
不知不觉,已到年底,边城的气候比京城恶劣的多,冬天也来的格外早。外面的天气还好,没有下雪,寒风呼啸而过,在人脸上就像被剐了一刀似的,地上还有些残雪被扫在一边,和泥土混合成一大块,要融化不融化的样子。
姜元在屋外光着膀子,衣服捆在腰间,一把长枪舞得虎虎生风。
叶老将军头发花白,精神却不错,他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坐在屋里的炕上烤火,任凭姜元在外面扑腾。
过了很久,叶老终于没忍住,冲外面大喊:“给老子死进来!”
他的话很奏效,姜元立刻放下手中的武器进了屋子,自姜开死讯传开后,他变化很多,每天都在拼命练习,白天听叶老讲课,学习兵法和行军作战要用到的知识,晚上则练习武艺到很晚。
叶老没有拦着他,而是又教了他一套用于自救的步法,让他勤于练习,日后或许用的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姜元虽然拼命,师傅的话也是要听的,他进来后便舀了一盆水,拧了巾子擦身。
姜元身上满满的都是汗,他用的是冷水浸过的巾子,也不怕冷,也可能是习惯了这种温度,每天他都要反复流汗,反复如此。
叶老将军慢悠悠地从炕上下来,倒了一碗热茶递给姜元,后者接过喝了一大口,气才踹匀了。
两个多月的练习让姜元的体质增强不少,除去二公子失踪后的那几天,他不要命地习武,大病一场,之后再也没有生病过,除去舞刀弄剑的时候不小心磕着碰着,刮破皮什么的。姜元完全变了一个人,之前高瘦的身子经过锻炼,壮实不少,皮肤也从原来的稍白变成了棕黑色,可想边城的白天阳光是多么的毒辣。
姜元喝完手中的热茶,将碗放回桌子上,一声不响地坐了一会,便站起来往门口走去。
叶老将军喊住他:“干什么去!这个天气一会又要下雪了,今儿就别练了吧。”姜元脚步顿住,良久才回话:“我回那边的屋子。”
他口中的“那个屋子”是曾经他和二公子、叶振轩住过的地方,晚上休息他都睡在那里,用姜元的话说,屋子里有二公子姜开在边城的全部回忆。
还有这附近的小集市、林子,他们都去过,各种找乐子,当然更多的时候都是在屋子里,聊天、睡觉。
姜元用手按住自己的额头,他只觉额头突突直跳,若是公子还在,此时他们也可以出发回京城了,年关将至,老爷和大夫人见到公子回家,定十分开心。
可惜他们再也不会等到了啊。
这个仇,他一定要报!
——
国公府,这段时间很平静。
其实是因为天气冷,大家都懒得动弹,老爷因为公事应酬会出去一下,也就三小姐和四小姐会在早上来给大夫人请安,四小姐来得尤其早,通常大夫人都会留她用早膳。
蒋遥又被华丽丽地无视了。
大哥最近不知道在弄什么,没空管她,三妹妹和四妹妹都忙着自己的事情,四妹妹最忙了,除去每天定时给大夫人韩氏请安,还要兼顾绣工和书法。
这样也省心,没人会时时刻刻盯着她,让她勤练字,顺带缠着她下棋。别误会,蒋遥可不会下什么高深莫测的围棋,只是闲来无事玩五子棋而已。
规则很简单,横竖斜随便哪个方向先连上五个同色棋子的,就算赢,姜天知道规则后练习了几下,就把她杀得哭爹喊娘。
后来她总是抢着第一个落子,情况要好上许多,至少十次里她能赢个两三次,也不知道其中有没有大哥让着她的成分在。
姜天来找朱玉阁的时候,屋子里都是绿儿在随侍,她被冷落了一段时日后,又被小姐重新启用,她和紫儿成为二小姐身边最得力的丫环,地位坚固。
小文自大公子定亲后低调非常,也没了从前的机灵劲儿,她的工作换在了针线房。
绣工做的最好的自然是紫儿,但她要贴身跟着小姐,于是小文自告奉勇和红妈妈一道学习针线,她的手艺一般,用来缝缝补补做赏人的荷包也够用了,小文便整天在屋里做针线,除去必要的事情很少露面。
若不是她还会做活儿,蒋遥真的以为小文是心如死灰,打算和五姨娘一般,青灯古佛长伴一生了。那样的话,她家大哥真的是罪过,说到五姨娘,听绿儿说,四小姐现在极受韩氏的喜欢,韩氏会派人时不时的去下家庙,给五姨娘送点东西。
姜环终究是个孝顺的孩子,她放不下五姨娘。
蒋遥犹豫了一下,绿儿眼明手快地道:“小姐,你可不要心软,当初五姨娘意图将事情嫁祸给您也是真的,让她回来府里不知道又要出什么事呢。”
何况四小姐如今是养在夫人身边,五姨娘回来不是给夫人找不痛快吗。
红妈妈恰好过来送小姐洗干净烘过的衣裳,听到这话,她嘿嘿一笑:“依老奴看,五姨娘在家庙里过得那才叫舒畅呢。”
这是什么道理?
见到小姐不明的眼神,红妈妈解惑道:“五姨娘若是回府,第一个和她过不去的必定是夫人,五姨娘在家庙那么长时间,肯定是弱不禁风的样子,老爷见到说不定心就软了,大夫人能答应吗?还有四小姐,老奴想着四小姐也未必愿意五姨娘回来。家庙清苦,日子却轻松,又有四小姐时不时请人照拂,五姨娘的日子也差不到哪去。”
蒋遥想到以前,五姨娘听到姜冲下令将她送进家庙时的表情。
惊慌失措的同时,也有解月兑般的松快,想来五姨娘也不想在尔虞我诈的后宅里生活吧,虽然国公府的后院还算清净。
说到后院,蒋遥不由想到将军爹爹的那几个妾室。除去她见过的大夫人韩氏和五姨娘,还有大姨娘和四姨娘,她来这里那么久,还没见过她俩呢!
按理说,四姨娘是贵妾,没道理一年到头都没见到人,也没有听谁说她身体不好,弱不禁风。
蒋遥把这个问题扔给了绿儿,绿儿年纪小,四姨娘进门的时候她还没有进府做事,是而不清楚情况,之前她也含蓄地问了很多人,都没问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紫儿的表情就有些不对劲,被自家小姐看到了,追问后才知道,紫儿家有个七拐八弯的亲戚在四姨娘的院子里做过事,听说四姨娘做了什么犯忌讳的事情,被与世隔绝起来了。
这是比她还惨啊,浣秋院虽然也是半囚禁状态,至少她可以在桂花林附近走动,甚至可以在打声招呼去大哥的院子里玩一会。
四姨娘到底是犯了什么错事呢?
小姑娘总是有好奇心的,蒋遥历经前世,已经算个老姑娘了,但是她还是有一颗少女一般百折不挠的求知心和探索欲。
具体的情况紫儿也不清楚,她答应等休息时间回家一趟,问自己的父母。蒋遥很痛快地给了假,于是紫儿又是高兴又是纠结地回家了。
国公府下人的待遇还算不错,但是可以和家人一起的时间并不多,尤其是紫儿,她伺候的是二小姐,按理说会一直跟着二小姐,二小姐出嫁后也会跟到小姐夫家。
紫儿是签了死契的,她的父母也在国公府做下人,只不过他们各自从事的工种不同,没有主子的同意几十年都不一定能见上一面。
说起来还是她这个二小姐身份太复杂了,连累这里的丫环都不能和亲人见面,怪不得开始大家都不怎么愿意过来呢。
现在蒋遥的情况要比之前好很多,因为看起来和正常人无异,姜冲宠她,韩氏顺着她,但是并没有给她完全的自由,怕她会忽然出什么状况,所以不是很有必要,赴宴什么她都很少参加。
即使这样,也还是和以前有天壤之别了,蒋遥让红妈妈去和韩氏身边的杏妈妈打个报告,红妈妈很不情愿,但自家小姐的吩咐只能照做了。
杏妈妈自然是各种刁难了一番,随后请示过韩氏,韩氏最近状态还可以,有三小姐和四小姐陪着,时不时地会想念二公子和大小姐。
大小姐如今是太子妃了,迎亲当日太子妃的轿子华美万分,到现在还有人津津乐道,总之国公府倍儿有面子。因为二公子姜开不在,太子妃是由大哥姜天背上轿子的,当时当事的两位和围观的很多人都心情复杂难以言表。
大婚后三天,太子还是给了国公府面子,带太子妃来回门,坐了一会便告辞离去,留下太子妃和自己的父母叙旧。
映雪堂,韩氏和姜玪两人单独在屋内。
韩氏问了很多大婚期间的情况,针对姜玪的表现,不厌其烦、语重心长地谆谆教导许久,太子妃才从原先不可抑止的幽怨中缓过来。
她既然走了这条路,就不能回头了。
他是太子,日后若是坐上那个位置,定是三宫六院佳丽无数,无需在这方面吃什么飞醋,当前最重要的,应该是稳住自己太子妃的地位,牢牢抓住那些日后可能会拥有的、至高无上的位置。
太子妃回宫前,韩氏再次细细嘱咐她很多注意事项,强调若有必要,可以让魏儿替自己争宠。姜玪想到自己婚后第二天,魏儿差点摔了长辈赠予的东西,惹得太子不快,也没有将这一方案放在心上,只照单全部答应。
最后母女俩依依不舍很久,韩氏终是泪眼婆娑地望着太子妃的轿子越来越远。
怕惹太子不快,姜玪在国公府用过午膳就回了东宫,尔后东宫的宫人向她汇报,侧妃今日也回门,太子殿下陪着林侧妃去林府了。
姜玪面如寒霜,冰冻的气场以极快的速度向周围扩展,汇报的宫人不敢退下,只得认命地躬身站在太子妃面前。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许是一刻钟后,太子妃面色缓和不少,说话声音也没有了之前的冷漠,她淡淡道:“这件事是本宫疏忽了,既然太子殿下陪林侧妃回门,韩侧妃那边必定也是要的,按照本宫回门的礼单,为两位侧妃准备好东西送去罢,你派人去通知安公公一声。”
既然你要去林府,韩家也别落下。
宫人哪里敢准备和太子妃配置一样的回门礼,只按照太子妃给的礼单上削减了一些,这才送去。
小安子收到消息,走到太子身边小声说了此事,太子正和林大学士相谈甚欢,闻之神情一滞,好半天才恢复过来。
太子妃的意思他知道,不能厚此薄彼,太子草草结束林家之行,送林侧妃回东宫,又携韩衣衣赶往韩府。
韩家如今的势力并不小,韩太师和太子殿下的师生之情还算深厚,按理说三天后太子应该陪太子妃回门,侧妃则缓上几天。现下太子陪着韩侧妃来回门,礼节周到,虽然时间有点晚,诚意也是满满的。
韩太师和韩夫人对太子殿下很是热情,韩衫对太子的态度恭敬,却没有深交的意思,颇有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感觉。
就这样,太子精疲力尽地结束了一天三回门之行。
当晚回到东宫,他也懒得再动,直接和韩侧妃回了屋里,总算打破了林侧妃三天里一人独大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