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破庙,一路向府里赶去,叨念着千万不要有人发现。
结果,上天还是眷顾我的。
只有一个人知晓了这件事。
当我一身脏乱的蹑手蹑脚回房的时候,却见大哥连城一身华服的正坐在我花厅正中悠闲喝茶,一脸浅笑。
“怎么?二妹妹不认识我了?”连城言笑晏晏,动作风轻云淡,绝对的赏心悦目。
我干笑道,“哪能啊,连城哥哥向来对凝儿很好的。”这话倒是不假,连城是除祁美人外与我最亲密的人。
连城起身优雅的步到我跟前,脸上依旧笑得如暖阳,“你又跑出去了,上次的禁足可还才解呢,你可是不怕大夫人了?”他这个妹妹还真是不像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可是,正因为她的随性自然,那笑容才会那样的美丽。
“哎呀,知道有哥哥你嘛,哪忍心我再受罚?”我笑嘻嘻拉着连城的衣袖摇了起来。
“你呀!”连城*溺的看了我一眼,“我还有事要劳烦妹妹呢!”
“哦?”我很好奇。
“是这个。”连城眼眸一敛,将一颗暗红色的小药丸放到我手上,“劳烦妹妹验验此药。”
我仔细看了看手中的小东西,隐隐有些幽幽的香味儿,不过,直觉告诉我这东西有毒。我抬眼看了下连城,他温润如墨的眼眸中此刻也是冷沉沉的幽寂一片,看不出情绪。
“还魂花、七支秀、云心、百步、罗霄子练成,气芳,味苦,剧毒,服食者舌苔发青,额紫,虚浮,手足无力,内力尽损,一日毙命,毒药榜上排名十九,为暗殿左阁主私药。”我抬头看向眼有赞许的连城,“名曰‘倾月’。”对于识药辨毒,虚谷都说过我是青出于蓝。
连城面上又恢复一贯的从容自若,眼中光彩流转,“不愧是凝儿。”
“哥,你又笑话我。”我冲他一笑,“这东西哪里来的?”左阁主的私药怎么会出现在连城的手上?暗殿又如何了?是不是在落云的带领下与朝廷早已暗通曲款!?
“如果我说是有人故意放在饮食中要我服下,你信不信?”连城语气沉静,笑容依旧,却是未达眼底。
我呆呆的看向连城明晰而清醒的笑颜,却不敢回答。
“怎么会……”我知道,一直都知道,在逍遥堡里有着隐匿的明争暗斗。可是,为什么会发生在连城身上?连城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暖的人,是他让捡起了我几近碎裂的心,是他告诉我这个世界并非冰冷无情,是他为我月下吹箫舞剑,陪我屋顶喝酒聊天,是他在我闯了祸的时候挡在我面前。
为什么会有人恨不得这样的人死?
一瞬间,心是那样的疼。为眼前这个如玉般皎洁的男子。
我缓缓的抱紧连城,仿佛他会一不小心就丢失了。
“为什么?”我埋头在连城的怀里,闷闷开口。
不看他,是因为我怕我的眼睛里流露太过于浓烈的哀伤和心疼。连城的母亲梁夫人在连城三岁的时候便去世了,他在逍遥堡是怎样长大的我猜得出来,那柄云啸剑里的孤独我不是读不懂的。
我们在逍遥堡总是喜欢抬头看天,因为,只有这样,别人才看不见我们眼中的脆弱和落寞,只有这样,我们才可以幻想我们的世界不仅仅在这一方小小的城池。
连城抬手抚上我的长发,“我这不是没事么?”声音清冽如泉,依旧暖如阳光。
我抬头看着他浅浅的笑容,那般绝美,却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我知道,他的坚强是伪装给我看的。
“答应我,好好保护自己,不要有事,我们要一起去看逍遥堡外的世界。”我知道,这是祁凝儿的梦想,也是她最想过的生活。不过,由我嘴里说出来,相当于是为她作的允诺吧!这辈子她无法做到的事情,若是可能,我定会帮她完成。也不枉我与她孽缘一牵。
“好。”嘴角上扬,连城瞳中流光一闪,若斑斓星辉。
有些时候,在太平的表面无法看到真实。
正如逍遥堡,看似波光潋滟,却实际上是一汪深潭,无数个秘密,无数多的联系。
人人觊觎的堡主之位便是个纠缠不清的暗洞。在逍遥堡没有区分重男轻女之说,边城哥哥是长子,但是祁美人却是大夫人的女儿,如若是她当这堡主,倒是名正言顺。而且将来娶她之人也可谓是才色兼收。
但连城三岁丧母,与我情况不差几分,但连城却是逍遥堡出落得最清俊儒雅,温厚聪颖的孩子。琴棋书画,均有见识,一柄云啸剑舞得风生水起。可是,连城不是爱名利的人,对于堡主之位他没有丝毫野心,与我一样,他只是喜欢逍遥自在闲云野鹤。
但这个愿望于他来说却很难实现,若逍遥堡此辈不出无双,那连城不是位及堡主,手掌重权,便是埋骨尘埃,灰飞烟灭,一点也不比皇室夺娣逊色。我一直不愿去想,但我却比谁都清楚,现实太过于残酷,逼得人无法不逃避。
虽说,祁美人对自己很好,但是,这种好并没有包括连城。她对我的好,是因为我在这个家并没有半分威胁到她的地位。而连城,就完全不同。从前的祁凝儿是不知,但是,如今的我却隐隐约约觉得祁家三小姐祁灵儿的死,并没有那么简单。
我却较之任何人都要不重要吧,没有任何别人需要顾忌的优势,不论武功相貌背景,我都是那般的不起眼。
迟早有一天,我会离开逍遥堡,嫁为人妇,相夫教子,不问世事。
其实,那也不失为是一种幸福。
老头子玩世不恭、闲闲散散的那一派作风,我忽然有些理解了。
此生无他,惟愿守护该守护之人,平凡安乐。如果没有想守护的人,那独身一人也不失为一种幸福。如果不是在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那将是一个人一辈子的痛。这种痛,我不想再经历多一次。
逍遥堡依旧在人来人往的忙碌之中,可能是到了关键时刻了吧,大夫人也无暇顾及祁美人了,我们便逮了这个空挡,又混迹在一起。
芊荷水榭
一池姣好的紫日睡莲映出水色波光潋滟,池水之上一弯曲折的廊桥掠过,中间却是一间红格白窗,珠帘半遮的水榭,匾上两字‘芊荷’。
这是我和祁美人最爱呆的地方,因为地方偏僻,所以根本听不见前府的喧嚣热闹。
其实我对这个祁美人并不感冒,只是,记忆中的她带给我不是一丁点的温暖。这个绝色美人,让我有种别样的感觉。
再加上,本来与她素来交好,如果突然间一下子便不相往来,那得多说不过去啊!
水榭厅中很大,铺着一张圆荷春日的缎绒地毯,临窗是宽宽的卧榻,卧榻边是一张紫檀案,放着一只鎏金点翠香炉和一柄名为‘焦凤’的梧桐琴。
别看简单,可逍遥堡的东西向来都不是随便的,不说别的,只那一柄‘焦凤’便是出自天下第一的制琴师之手,千金不易。
我和祁美人经常在这里弹琴起舞,在‘芊荷’里,我们不是什么小姐,不用守任何规矩和礼节,就像是平常人家的亲姐妹一般,所以,每一次到这里,我都能清晰分明的听见那些无羁的欢笑,看到那些纯真自在的身影。
这是我一直没有过的情怀,我不禁有点沉溺其中了。
而此刻,我和祁美人和祁美人却并排趴在窗前的榻上,遥看池塘中静谧纯美的睡莲,手边是一盘女敕黄鲜亮的桂花糕。
“这几天可把我闷坏了,你不知道我娘有多恐怖,你就好了,居然又出了门。”祁美人张着一双秋水翦瞳,半是幽怨半是羡慕的开口,“还遇到那么好玩的事。”
“好玩?”我瞥了她一眼,人命关天的事,这丫头居然只想到好玩?“我的姐姐,那是在救人好不好,很严肃的。”我脸孔一板道。
“那也很新鲜呐,没想到我家凝儿本事如此了得哦。”祁美人丝毫不以为意,眼眸晶亮,粉红小脸上满是兴奋。
“要是可以选,我还真的不希望救他。”我缓缓开口,我不想他受伤,也不想他会需要我来救,那般美好的人不该遭遇这些,就像是连城一样。
“哦?”祁美人意外。
“他不受伤,不是比什么都好么?”我淡淡一笑,就算我可以治好他身上的伤口,祛除愈合的疤痕,但那伤到的疼痛却是已经深入骨髓了。
祁美人半天没有说话,眼眸只是静默的看向那池中的莲花,仿佛穿透了这画面。
“你就那么肯定你遇见的一定是好人?”良久,祁美人开口,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
我轻轻看了她一眼,她的眼眸如同一汪不见底的潭水,似乎一瞬间她不那么一样了。
可是,他…真的会是坏人么?
我居然没有想过。
我只是看了他一眼而已,他没有醒来,也不曾对我说过一句话,但我却费尽心机的去救治他,真心的不希望他有事,我甚至憎恶那个将他伤成这样的人。
可,也许,他伤害的人…远比我见到的他还要伤得严重。
我眼眸暗了一瞬,却又恢复了淡然,既然一切都只有我知道,那我何必不往好的方面去想呢?在我眼前,最真实的就是那一张惊为天人的容颜和那夜温润如流萤的星辰,其他的,我不在乎。
况且,相较之下,死在我手上的人还少吗?如果说坏人,我要当第二,没人敢当第一吧!我怎么也曾是暗殿叱咤风云的圣主吧!
“祁美人,我愿意相信世界上都是好人。”我展颜轻笑,尽管我知道不会,但愿意这样相信的时候会感觉温暖一点。我是贪恋温暖的,就像是没有星星的夜晚,我会去看萤火虫。
“是么?”祁美人为不可闻的声音被吹散在风中,那有一丝叹惋悲悯的语气,凝儿没有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