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激他救了我,但正如他所说,道不同不相为谋!——陈叔文
第二天清晨,早早的我就听到了人说话的声音,在外面,我心中警惕,便睡不着了。揉着眼起来,却发现张大爷他们也早起了,正在喂牛吃东西呢。
“弃儿,洗把脸,过来吃东西吧。”水娘收拾着东西,见我醒了,便笑道。
我应了声,拿了块水娘绣给我的帕子,又拿了水壶,便蹲在小庙外面给自己擦起脸来。
“你叫弃儿吗?我听你姨娘叫的。”昨晚那给我糕点的男人站在不远处,看着商队检查货物,见我在洗脸,便问了句。
昨晚的雨很大,下了不少时间才停。小庙外的路都是泥泞的,一个一个的小水坑到处都是。那人的脸上虽刻着风霜,但此刻却不管一只脚踩在水坑里,满脸的豪气。这人可见性子是个坚毅的,想必年轻时走商也经历了不少,如今生活的磨难对他不算什么了。
“我叫吴弃,你不要叫我弃儿,这是我姨娘才能叫的。”我抬起头,有些倔强的说道。小孩子的语气,呵呵,更能迷惑人心,我不介意自己满口谎话。历史,从来都是由最后的胜利者书写的。
“吴弃,吾弃,小子,你家中父母是不要你了吗!?”
“是啊,我从小是被姨娘养大的。”
“小子,我叫钟豪,我觉得你将来是个有出息的!以后你发达了,让你父母看看!”钟豪颇为豪迈的说道。
我自然知道他不过随口一说,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也许下一刻厄运就会降临在你的头上,谁也无法预料。
我向钟豪表达了感谢,随后便回到水娘身边去了。吃了些东西,水娘将我抱到牛车上,我们四人再次上路了。
那对走商的人脚程比我们快,他们似乎也要路经福镇,便一直走在我们的前面。昨晚下过大雨,空气中没了昨日的燥热,除了路难走,其余到是好受了起来。
到了中午,我们便被他们拉下远远的一段路程,只能看到那队走商的**了。张大爷到是不急,揣着怀里昨日拿到的钱,慢悠悠的赶着路。这路上人烟稀少,就没有茶棚什么的,中午太阳也出来了,吃中饭时,水娘便抱着我到大树低下去了。
正吃着,前面却传来了叫喊声。钟豪的队伍前沿挂着一面红色的旗帜,上面写了一个大大的世字!这说明他是来自中擅的人,而中擅国的国主早就没了什么权利,如今中擅做主的是朝中国卿,一个名叫世臣的权臣。
通常这种挂着某国鲜明特色的旗帜,都是说明这伙走商背后是有人罩着的,让那些眼馋商队货物的人提着点神,别把自己玩进去了。而此刻,那面旗帜摇晃了几下,慢慢的倒了下去。
“咦?前面是怎么回事?石头,你去看看。”张大爷眯着眼,并不怎么担心的说道。
“好嘞。”石头应了声,便跑了出去。
张大爷他们是不知道这些事的,只当出了点小事,还打算去看看。我知道张大爷有着村人特有的小聪明,想着能不能再得到一些好处。我急着叫住了石头,让他别去。石头停了下来,笑道:“弃哥儿怕什么,看看就过来。”
“小娃子不要这么担心,当心变成大姑娘。”张大爷也跟着笑道。
我还未说什么,石头已经撒腿跑去了。我不知道钟豪他们出了什么事,不是遇到了什么都不懂的强盗,就是遇到本身不怕中擅国世家的强盗。但无论是哪种,我都怕殃及了池鱼。
我扯住了水娘的衣袖,急道:“姨娘,我内急,你陪我去好吗?”
张大爷笑着瞅了瞅我,挥手道:“去吧,去吧。弃哥儿也不知羞,这么大了还让你姨娘陪着。”
水娘将背上的竹篓放下,便打算拉着我走。我拿出了放在竹篓里水娘包好的一包刺绣,才扯着水娘往路旁走去。
“拿这干什么?”水娘奇怪的问道。
“姨娘,你不要问,跟我来就可以了。”我知道,水娘的性格并不强硬,可以说她是个并没有主见的人。若她嫁人,肯定是个出嫁从夫,老来从子的软弱人。我只要稍稍强硬一些,她便不说话了,只能有些担心的跟在我旁边。
我带着水娘急匆匆的跑去了路边,还越跑越远,甚至我还能听到张大爷在后面喊,弃哥儿跑那么远干啥。我想救他们的,可我知道,除了水娘,他们没人会听我的。与其和他们拉拉扯扯的解释,我宁愿自己先跑了。从醒来那一刻起,我想,我已经决定不做一个好人了。
路旁就小树林,我带着水娘一头钻了进去,找了个草丛茂盛的地方,我便和水娘安静的窝了下去。
“弃儿,这是干什么?”水娘并无埋怨,只是有些不解。在她的思维里,我从来都是一个怪异的孩子。
我示意她安静,偷偷掰开一些草丛,悄悄朝外面打眼眼去。只是距离太远了,我看的不清楚。
等了好长一会儿,我看到大柱也离开了。但他走了没几步,张大爷似乎做了什么,大柱便又原路返回了。
张大爷似乎打算自己去看看,石头怎么还不回来。只是这时他也发现了不对,远远看去,张大爷似乎看到了有几个人像是在搏斗的样子。张大爷也是个老人精了,立即发现了不对。
可是他没有跑,因为石头还没有回来,他不能丢下石头一个人跑掉。不然,石头的一家人足够恨死他,他也没脸再回村里去。
我能感受到张大爷心中的那股焦急,他慌乱的和大柱搬着牛车上的木桶,然后坐上去,鞭子第一次那么狠的抽在牛的**上。
水娘也看到了,我本害怕她会吓的叫出来,也准备着捂住她的嘴。可她却抓住了我的胳膊,有些颤抖的将我带到怀里,轻声道:“弃儿不怕,姨娘在。弃儿不怕,不怕。”
我想起了以前看到过的一句话,女人为母则强。她明明自己很害怕,却还记着我。我安慰似得的拍了拍她的手,便和她安静了下来。
透着缝隙,我看到张大爷他们并没有跑过去多远,因为那些人自己跑过来了。那是三个骑着马的人,他们在前头堵住了张大爷的路。我听不清楚他们说了什么,只看到其中一个人下了马,拔出了腰间别着的大刀,一刀砍翻了大柱。
嫣红的鲜血从木板上流下来,我甚至能想象的到大柱那垂死的身体还在一抽一抽的动着,就像一只被拗断脖子放血的鸡还能蹬腿一样。
水娘的眼睛一下挣得大大的,我看到她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嘴唇。我知道她想大叫,可她在忍,叫出来了,我和她只有死!
终于,那三人将张大爷也杀了。他们没有去管张大爷和大柱的尸体,只是将牛车上的牛弄了下来,其中一人牵着。其余两人打着马跑了上来,到处翻找着什么,我也紧张的满手心是汗水。终于,他们找到了那四个装满了腊肉的木桶,然后他们满足了,两人一人拿了一块肉别在马上,吆喝着跑了。
他们离开后,又过了一会儿,路上又吵吵嚷嚷了起来。那是一伙儿约有百来人的强盗,其中二十几个人都是有马的,腰上别着不知道哪儿来的大刀。其余人都是赤脚走路,手里拿着的都是削尖的木棍。他们也有好些人受伤,只要没死透,他们也算仁义的将伤员都扛着了。
这次的收获似乎很不错,虽然伤亡很大,但他们的气氛表现的都不大压抑。路过的时候,那四桶腊肉自然也被拉走了。
“今晚,这些腊肉全部给你们吃!”有个满脸横肉的人出来,闻了闻那些腊肉,大声喊道。
然后,他们的气氛更加热烈了。像是打了一场大胜的仗一样,高高兴兴的拥护着属于他们心中的将军,远去了。
又过了好长时间,等到我的脚从麻了,再到毫无知觉,我都抓着水娘的手躲在草丛里没有动。如今我没有一点优势,唯一能做的就是小心小心再小心!唯有如此才能保命,我不介意做到极致的小心。
到了天色快暗的时候,我知道那伙强盗真的不会回来了。我尝试着站起来,但却没成功。试着伸长腿,慢慢揉着,好一会儿,我才能拨开草丛从里面出来。
“姨娘,出来吧,我们安全了。”
我的话似乎打开了什么,水娘猛的朝我扑过来,然后开始大哭,哭的撕心裂肺。
我知道她真的很累了,今晚我们不适合再赶路。可是外面的血腥味,我不知道会引来什么,所以趁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前,我和水娘必须离开。
我帮助水娘揉腿,细细的安慰她,这个女人能坚持这么长时间,真是为难她了。等她能站起来的时候,她的情绪稳定了很多。将草丛里的包裹拿出来,她死死的抱在怀里,有些颤抖的问道:“弃儿,我们该怎么办?”
“姨娘,我们自己去福镇!”我说道。
“好。”水娘抓紧了我的手,步履蹒跚的朝前方走着。
绕过了张大爷和石柱的尸体,我没有打算看看他们。他们身上早被搜过了,任何值钱的东西已经被拿走,我不用多此一举去模尸。
水娘闭着眼不敢看,急匆匆的往前走去。终于,我见到了钟豪。他的脑袋不见了,我只是凭借他的衣服认出了他。周围的尸体很多,有商队的,也有好几具是那些强盗的。
我知道那些强盗死定了,因为我认得他们。两年后,他们会洗劫我住的村子,只为了可以有裹月复的口粮。那伙强盗不是有背景的人,他们仗着的不过是运气好,一直没打劫到真正厉害的主儿而已。
我想,他们肯定是没认出那面被钟豪挂在马车前的旗帜,也许他们根本不理解那面旗帜的含义。钟豪也倒霉,一般强盗打劫,只要认识了那面旗帜。钟豪只要给个过路费,定然能平平安安。可惜,他偏偏遇到了一伙不认识的,还是利欲熏心的强盗。
我看了几眼,便对着水娘道:“走吧。”水娘根本不敢看,只是远远的站着。
“救救我,救”
“咦?”我本打算离开了,却听到了一声虚弱的求救声。
“弃儿,怎么了?”
“姨娘,等会儿,我没事。”我喊了声,开始朝声源地走去。我并不还害怕这些尸体,但如果是刚来时的我,肯定会被吓晕。翻开了两具尸体,我便见到了那一个还有些微弱呼吸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我在他的脸上泼了些水,他得让我知道我救他的价值,否则天快黑了,我凭什么冒险救他!
被水激的清醒了些,他费力的将眼睛撑开了一条缝,呢喃道:“陈叔文。”
我将他的名字咀嚼了几遍,又借着微弱的亮光仔细分辨了他的面容,最终对着水娘喊道:“姨娘,这里还有一个人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