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术断断续续闷声不吭哭了一路,在皇城门口又心惊肉跳了一番,等马车真的到了大理寺门口的时候,她是手软脚软,整个脑袋也头眼昏花的——这时候,白术才隐隐约约明白过来,其实从骨子里她到底还是个妹子,没有那些个雄性生物那把硬骨头。
当年那曲朝歌奉劝她不要入锦衣卫的时候,用的就是这么一句“女娃还是不合适锦衣卫这职位”,没想到最终居然还是被他一语成谶。
白术正呆愣在原地胡思乱想,而这个时候,马车的帘布被人掀起,伴随这一阵凉风吹入,君长知那显得有些不耐烦的声音响起:“下车,还赖在上面做什么。”
白术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马车早就到了,这会儿众人都纷纷下车下马在旁边候着,就她个囚犯却像是老佛爷似的坐在车上不动如山——也是讽刺得很。
白术连忙站起来,因为动作太急手脚又因为心里虚着软成泥巴,下马车的时候她脚下绊了绊险些摔了个狗啃屎,好在这个时候君长知在后面拉了她一把才不至于丢脸地扑地上去——只不过一路上就扬了各种不温柔精神的大理寺卿这会儿依然很不温柔,当白术在地上站稳时,后者立刻缩回了手,似乎相当嫌恶一般。
这在白术本来就已经相当脆弱的幼小心灵上又捅上了无情的一刀。
拧了拧脑袋,不敢去看君长知,所以索性看着这会儿站在大黑马边的纪云,后者皱了皱眉,看着自家徒弟一副怜兮兮瞅着自己的模样欲言又止,几次想要干脆将人抢回都尉府关起门来自己处理,但是碍于现任大理寺卿是这个难缠的君长知,他最终也只是无奈对白术道:“二十八,你方才是有说过,给西决的图纸是假的?”
“……是。”白术像是抓住了跟救命稻草似的,连忙点点头。
“我们方才在门外守着,隐约是听见他展开了设计图,还问了你几个问题的,你们对答如流,也不像是图纸有问题的模样,”纪云又微微蹙眉,“倘若你给他的是假图纸,他那等聪明人,怎会看不出来?”
白术:“……”
这个问题我们以坐下来好好说上三天三夜——首先让我们从一因为工作关系对于现在枪械有一些了解的大龄穿越女青年穿越到大商国成为一个黄毛丫头的故事说起……当然,在说故事的过程中,你得保证不恼羞成怒一巴掌拍死我,也要保证在听完了一切之后,不会把我当妖怪一把火烧死我。
当然,我知道以上两点你们都办不到。
所以还是算了。
白术定了定神道:“以现在的铸造水平,他做不出那个火铳。”
纪云皱眉:“那图是真的?”
白术摇摇头,回答得显得有些模棱两:“做不出来的东西,就是假的。”
白术说完这句话,就被华丽丽地拎回了大理寺单独的牢狱之内——这时候她才知道,不同于都尉府这个专门搞情报的部门,大理寺是专门审犯人用的,所以他们的牢狱比都尉府的地下牢狱更加宽敞,更加阴冷,更加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鬼气森森,白术看了看挂在墙上的刑具,然后绝望地现,大理寺对于用刑这方面,比都尉府的花样更多——
比如一个看上去是进行铁板烧的大铁盘,旁边还放着的一大桶油证明了白术的猜测,只不过牢狱不是吃饭的地方,所以不会有人把洋葱青椒往那个大铁盘上放,会躺在上面的,只会是犯了事还嘴很硬的犯人。
又比如白术看见了放着枷锁的房间,造型上跟她身上挂着的没什么区别,但是那些枷锁的内部接触人体的那部分都是锋利的尖刺——还有非常匪夷所思的钢铁柜子——白术怀疑这是大理寺从外邦引进的新技术,因为那大铁柜子里面全是刺刺的造型真的太像钢铁处.女刑具。
再比如,某一个牢狱里放着一张铁床,铁床上放着一把金属钢刷——白术一眼看过去,虽然那铁床擦洗的干干净净,但是还是让她不幸地看见了床脚没仔细擦干净的成年血液,钢刷上还挂着干煸月兑水的肉,白术希望那是猪肉,但是她知道,猪肉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各式各样百花齐放不带重样的大理寺牢狱,看得白术醉得路都走不动了。
还是君长知在她背后推了她一把,用嘲讽的声音问了句:“一副看花了眼的模样,是不是各个都想试试?”
白术苍白着脸回头看了君长知一眼,心里琢磨的是现在坦白从宽还有没有用——想了想又现现在坦白似乎也晚了,这些人已经认定了她将真正的设计图送到了西决的手上,这会儿再老老实实地说自己是女的,除了罪加一等再挨一顿胖揍后,她捞不着一点儿好处。
人家也不会因为她是女的就下手轻一点。
咬紧了了后槽牙跟着君长知往最里面的房间走,最终他们在一个稍暗的房间外面停下,不等君大人说话后面已经有大理寺的狱卒上前打开了门——听见熟悉的金属门锁撞击的声音,白术这才掀起眼皮子看了一眼,现房间中也就是普通的刑具——几把鞭子,烙铁什么的,基础配置,跟都尉府的倒是有些相似。
白术走进这间牢狱时,还显得有些恍惚,曾经她似乎也为了审犯人走进过这样的房间——只不过当时她跟着一大群在职锦衣卫在后面打酱油,看着人受刑,太血腥了受不了就出去吐去了……现在换她自己上,而且还扮演的是犯人的角色。
人生果真就是大起大落,世事无常。
两个狱卒上来想要将白术抓到那十字架形状的架子上挂好,却还没来得及碰她便被君长知挥着手赶了下去,其中一个狱卒愣了愣,转过头试探性地叫了声“君大人”,君长知沉默半晌没说话,反倒是转过头对白术说:“你还有别的话要说么?”
白术想了想,只是破显得有些重复说了句:“那设计图是假的,你们追到西决看看就知道,要么你们给我纸笔,我将那设计图照着原样画下来与你们看便知。”
说完之后,感觉到一室沉默,抬起头果不其然见君长知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心猛地往下沉了沉,随即摇摇头道:“除此之外,没了。”
当后面俩狱卒上来将白术挂在刑架上时,白术的大脑里一片空白,只是沉重的金属铁链擦过手腕时带来麻木的冰凉触感,此时此刻,白术满心都是茫然,心想着刚才君长知那片刻的停顿究竟是不是在给她最后一次机会——但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好,所以,她就这样将君大人赏赐给她的最后的机会弄丢了。
他们不信她。
哪怕她有机会,将给西决的设计图原样画一遍,他们也不会相信这就是她给西决的那一份图纸——有些时候人很奇怪,在没有别的选择的情况下,他们选择自己听见的或者看见的——白术表示相当理解,换了如果是她她也会这么做的,整件事情就是这么奇了怪了的似的因为各种巧合走进了死胡同里,而她,站在中心,知道所有真相,却因为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百口莫辩。
那些狱卒将白术挂好,又想上手来取她腰间的绣春刀,这会儿不知道怎么的便想到了当年曲朝歌说的“刀在人在,刀亡人亡”,一直蔫儿吧唧随便折腾的锦衣卫像是猛地从噩梦中惊醒了似的,急急地挣扎了一番,哪怕是被束着手脚,却还是拼命地拧着腰不肯让那狱卒碰她腰间挂着的绣春刀——
因为那绣春刀用了特别的方法挂在腰间,想要取还真不那么容易取,再因为白术本人也不肯配合,一把刀愣是弄得那动手的狱卒满头大汗都没弄下来——再加上想到顶头上司还在后面看着,狱卒也是恼了,冷不丁一巴掌对着白术就抽了一下来。
“啪”地一声,响得惊天动地。
白术只感觉到右边脸颊一阵哗啦啦的疼痛传来,像是连下颚骨都被打得错了位——换一般的小姑娘被这么打了一巴掌恐怕就嚎哭开来了,她也以为自己会想哭,然而没想到的是,这会儿她却仿佛真的被疯狗上了身似的,不想哭,反倒是胸腔之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一双眼都因此而烧得通红,肿着脸,冲着那狱卒吼出了一声中气十足的“滚”!
那狱卒被她这么一吼,愣是吼得手一抖下意识地后退了三步。
这时候白术还恶狠狠地瞪着他,呲牙咧嘴的,就仿佛刚才他碰的不是她的刀,是她的命根子似的。
片刻死一般的寂静。
这时候,在场的众人才反应过来,哪怕是幼年时期的鹰犬,它本质上来说,还是一条鹰犬。
凶悍得很。
君长知拢了袖子在旁边冷眼看着,此时那狱卒似乎被他的目光扫得浑身冷,在君长知与白术之间犹豫了下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要去招惹刑架上的那个——再怎么凶,她好歹也是手脚被束住的那个。
然而当那狱卒刚刚上前,还没来得及碰到白术,刑架上又传来一阵哗啦啦的铁链响,与此同时,那狱卒终于听见君长知那不冷不热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碰不了就别碰了,本大人亲自来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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