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娟因生了这场急病,竟在这小镇客店中滞留了三天,精神才见好转。
这天晚上杜娟与邵元节又盘足对坐在床上,杜娟传授了一些入门巫术。
一个教而得法,一个学得用心,二人都感到快意。不觉过了子时时分,杜娟教邵元节自已打坐存想,她起身去了楼下茅房。
杜娟小解后正欲回屋睡觉,俄听客店后院外大街上传来一阵奇怪的号角声,仔细听似乎吹的是牛角?杜娟正自惊疑,忽见黑暗中店老板的身影走到后门口,他牵了拴在门口边的一条大黄狗进来。那狗还大声吠叫,引得镇上其他几家的狗也狂吠起来。
店老板呵斥道:“你吼个屁呀!等会阴人过路听见了生气,把你的魂魄都给招走了!看你还叫不叫!”
杜娟听见这话,才恍然醒悟:原来是赶尸人借路经过呀!
她以前只是听说过赶尸这种邪门的事情,今晚可是头一回亲耳听见这吹牛角赶尸的声音!
杜娟顿时来了兴致,她快步回到屋中,对邵元节说道:“别练功了,你听见吹牛角声没有?——是你们赶尸人借路经过哩!今晚你陪我一道去看个稀奇吧。”
邵元节睁开眼睛,微笑道:“这有什么好看的,赶尸匠就是害怕别人走近,才摇这摄魂铃、敲打这阴锣的。”
杜娟道:“不对,是吹牛角声!不是铃声和锣声。”
邵元节道:“我们是摇摄魂铃和敲阴锣,今晚这赶尸匠是吹牛角,其实用意都一样,就是要我们回避嘛。”
杜娟撒娇道:“我就是要去看看稀奇嘛,你快陪我一块出去!”
邵元节还欲分说不要破坏了赶尸的规矩,杜娟已拉他下了床,邵元节拗不过她,不由摇头苦笑。其实他也是一个少年人,天性一样好玩。而且自已也是头一回出远门赶尸,不想因为杜娟而放弃了赶尸的生计,他也没有看见过别的赶尸匠赶尸过路,所以也有些好奇。
杜娟牵了邵元节的手,循着那吹牛角的声音悄悄赶过去。
彼时皓月当空,照耀得如同万顷玻璃一般。二人跑出了长街,便看见前面小道上有几个人影。邵元节见有灯笼的光亮,心中微觉诧异,他们赶尸是不打灯笼的。
杜娟和邵元节放轻了脚步,见赶尸人正朝一座石板桥走去,二人便月兑了鞋子,赤足踩过了小溪涧,这下便赶超在赶尸匠的前面了。二人爬在草丛中偷看赶尸匠过桥。
只见一共有三个人影:走在前面的是一个穿着黄色法衣的法师,头上戴着道士的瓦棱帽,手中提着一个白灯笼。走在后面一个是头上包着青帕的人。邵元节知道这人走在后面是为了押尸,以防尸体丢失了。
杜娟睁大眼睛睛看向中间那人,心中一惊:只见中间那个不是生人打扮,头上戴一顶高筒帽,额前贴着几张黄符,挡住了面目。身上穿着蓝布衣服。双手向前平伸,双足直立,膝盖也不弯一下,一步一步跳着向前行走。在石板桥上发出跶跶的轻响。
邵元节定睛细看时,实在没发现中间那人影是有人乔装了在背尸,赫然就是一具僵尸!
邵元节比杜娟吃惊更甚,他们那一门赶尸其实是挑尸和背尸,换句话讲,就是生人乔装了在运尸而已。然而眼前这赶尸人法术实在高强得超出了他的想像,居然真的是在赶尸!
当赶尸人从杜娟和邵元节面前经过时,杜娟一时起了玩皮之心,便拾起一块小石子偷偷向中间那具僵尸的膝盖关节掷去。她想瞧瞧究竟是真的僵尸还是假扮的僵尸。
石子正中目标,那具僵尸受了惊,便转过身子,如草原上孤独的狼一般仰首发出一声皋叫,接着向二人藏身处跳跃着赶过来。
杜娟和邵元节见状不禁大吃一惊,杜娟连忙牵了邵元节的手,说声“快走!是真的僵尸!”二人爬起身来就逃。
僵尸发出可怕的咆哮声,双手平伸着,一步一颠向二人追赶。
杜娟慌不择路一脚踩在小溪中的泥沙中,感觉泥沙在下滑,她一时惊得抬不起脚来,邵元节拉了她一把,没有拉起她,反而也失足从溪涧上安放着的青石板上掉了下去!
邵元节在水中一把搂抱住杜娟,奋力将她推上了青石板。这时,那僵尸已然赶上二人,张开阔口,发出“吼”的一声,一双鬼爪向着杜娟面前插来!杜娟想施展巫术,却已措手不及,又扑通一声掉入溪中。
邵元节见杜娟有危险,奋不顾身搂抱住她,抬腿一扫,便将那僵尸踢得掉入水中。扑通一声,溅起好大一片水花。
那僵尸慢吞吞从水中站立起来,一双不能转动的曈孔宛如能够视物,对着二人,面目十分可怕。僵尸踏波踩石向二人逼过来,咯咯一阵响,一双鬼爪向杜娟面庞再次恶狠狠地插落。
邵元节将杜娟搂着在水中转了半圈,自已的后背便卖给了僵尸!噗噗两声,僵尸一双鬼爪插进了邵元节双肩!立时鲜血长流。邵元节痛得哇的一声大叫。
杜娟见他受伤,忙施魔法,一道黑气从右手指间发出。
黑气宛如一条黑蛇缠绕住僵尸脖子,僵尸鼻子抽动几下,口中发出嘶嘶的声音。头颅剧烈摇晃几下,额前一片片黄色的神符月兑落下来,如黄色的蝴蝶一般在溪面上飘落,随波逐流向下游而去。
杜娟见黄符掉落,知道这僵尸立时会变得更加凶厉,难以对付,便拉着邵元节匆忙踏水逃上对岸。
僵尸如一头发狂的黑熊,踏着哗哗哗流淌的溪水,张牙舞爪向二人追来。
杜娟从岸边一株小树垂下来的枝条上摘取了一片树叶,拉邵元节在自已身边坐下,杜娟盘足坐在草甸中,将木叶放在唇边吹了起来。
木叶声甚美,婉转幽咽,宛如面前这条小溪,日日夜夜,永无休止地向东流逝。邵元节坐在她身边,看见那僵尸似乎也被这细细动听的木叶声打动心扉,抬首呆望着皎皎明月,仿佛在思念故乡的亲人。
邵元节心中大奇,扭首瞅向杜娟,只见她侧面脸庞在如水的月华中显得分外光洁,媚眼如丝,瞳孔有乌光流转。邵元节惊惶的情绪渐渐安宁下来。
木叶声如一曲哀怨的情歌,时而激烈澹荡,时而掩掩抑抑。听到深微之处,声音低回,几不可闻,又仿佛有一阵微雨淋湿了花瓣
僵尸似被木叶情歌感动了,一曲终后,僵尸面上的煞气已消失不见。忽转过身去,一步步向着对面岸边跳了回去。
杜娟惊疑地张看,只见那个黄衣法师手持一柄三尺桃木剑,口唇翕动,正在默默念咒。
——原来杜娟的木叶声只能令僵尸的煞气收敛,却不能让僵尸自行退回去。
杜娟定了定神,才发现邵元节后肩上汩汩流血,血水滴落在草甸中,杜娟甚是内疚,让邵元节坐在草地上,月兑了他的上衣,皎洁的月光下,只见邵元节两边后肩上各有四个血孔,宛然是僵尸的四只手指插入造成的!鲜血淋漓。
杜娟从身上模出一只小瓶子,倒了一些药末敷在他的伤口上。邵元节忍痛一声不吭。
杜娟小瓶子中的药末很快用完了,血却止不住!杜娟一瞥眼间见到那具僵尸已然安安静静站立在黄衣法师的身后,于是朝那黄衣法师大喊:“喂!你有没有止血的药?!”
黄衣法师正在默默看她替少年男子治伤,忽听这声喊,怔了一下,便对后面那个押尸的人说道:“快拿治尸毒的药给她!”
那押尸人便从包袱中取出一只药盒,走了过来,杜娟伸手去接,押尸人却不递给她,自已用药去抹邵元节伤口。这药是专门化解尸毒的,效果奇佳,顷刻间便止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