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徐小六又来晏家同四位道姑摆龙门阵,正谈得稠密,不觉到了中饭时分,徐小六便起身向众位道姑告辞。
晏大妈正在炒腊肉,见徐小六要走,也不虚情假意留她吃饭。
徐小六回到自家中吃中饭,只见爸爸从瓦缸中舀了一碗白米出来淘洗。
徐小六心中一乐,低声问爸爸道:“噫!有客人要来吃饭么?爸今天怎么舍得煮白米饭了!”
徐父勉强一笑,说道:“没有啊,就自家人吃。”
徐小六见妈妈从里屋出来,她手中端着一只土碗,土碗中有四个鸡蛋,徐小六心中好快活,说道:“妈,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干什么吃好的,——又是白米饭又是蒸鸡蛋的!”
徐母道:“不是什么日子”瞥了女儿一眼,低头自顾忙活。
徐小六想起上次家中打牙祭还是一个月前因为徐小七要去做赶尸匠,特地请介绍人赵平到家中来吃饭徐小六喜孜孜地坐在灶前,帮母亲往灶肚中添柴生火。
她说了些在晏家听来的新闻,但今天父母亲似乎都情绪不高,只是默默听她讲,很少开口说话。
到吃中饭时,五哥和五嫂才从田间回来,家中因田土少,五哥五嫂两口子并没有分离出去过日子。
一家人坐在桌前吃饭,徐母替徐小六用汤勺舀了两勺蒸鸡蛋。
徐小五是个木讷人,倒没觉得什么;五嫂见婆婆没有替自已舀鸡蛋,心中暗暗恼婆婆太偏心!只是顾着小姑的口福,有好东西就半点不想着媳妇!从来未给媳妇主动挑一筷好吃的食物!
白米饭不够吃,徐小五正要去舀剩下的一些白米饭,徐父忽然说:“小五,你都吃了三碗了,这碗饭留给小六吃吧,你吃玉米饭吧”
徐小五一怔,瞥了妹子一眼,没说什么,便盛了一碗玉米饭吃起来。
徐小六有些难为情道:“爸,五哥做活累了,让他多吃点好吃的吧”
徐父没开腔,徐母将碗中剩下的一点蒸鸡蛋都用勺子刮到徐小六碗中。
徐小六觉得今天这顿饭吃得有些怪怪的。
五嫂再也按捺不住无名邪火,把碗重重一放,甩脸拂袖进屋去了。
徐小五与徐小六兄妹俩互视一眼,徐小五低下目光默默扒了饭,起身也欲进屋。
“你坐下,我有话同你们兄妹俩讲”徐父瞅着徐小五说。
徐小五皱着眉头站在那儿,也不坐下来,气氛有些尴尬。
徐父叹了一口气,怅然道:“不是我们做大人的偏心眼因为小六过两天就要离开我们家了”
徐小五、徐小六兄妹二人闻言俱各一惊,徐小六中心栗六,低头不语。
徐父似有些难过,半天不说话。徐母便说道:“早上胡媒婆来说了两件事情,让我们自已作主,一门是亲事,——朱家村的朱锋老婆死了小半年了,他托胡媒婆来说,想娶小六过门做填房”
徐小五断然道:“这事不成!那朱锋我们又不是不认识,是个爱赌博的人,家中虽然有钱,也早晚经不起他折腾的。”
徐母道:“我们也不大乐意这门亲事,但家中实在困难,吃饭都成问题,你爸又老了,你小五过两年又该给这家庭添孙子了,小七现在做赶尸匠,也只够养活他一个人”
徐小五沉着脸道:“妈,你说还有另一件事情,你说说看”
徐小六低头不说话,眸中珠泪欲滴,她之所以没有离开,就是等妈妈说出另外一件事情
徐母连连叹气,啧啧自怨:“都怪你妹子命苦哟,为什么投胎在我们这种穷人家嘛!”
徐小五心烦意乱:“妈,别说这些没用的,你快说是什么事情吧!”
徐母苦着脸道:“因为我们答应去田家帮忙办宴席,田家大爷便托胡媒婆来说,看小六愿不愿意到他们家中去做女佣,说是长工。”
徐小五纳闷道:“这关胡媒婆啥事?”
徐母道:“胡媒婆就是个爱揽事情的人,啥子事都爱管,所以许多人托他办事,她也从中得些好处,所以胡媒婆说两件事情任我们选择,她好给主顾回话的。”
徐母顿了一下,续道:“大家都知道田家长房虽然不如次房,但也差不太多,在这一带算是有钱人家了。他们家原来有一个女长工冉三姑,成家了还不愿离开,田家也愿意继续雇佣她,可惜今年开春冉三姑生病死了,所以田家才想到小六,大家都是乡邻,知根知底的,田家也很放心”
徐小五沉吟道:“如果两件事情非要挑一件的话,我宁愿小六去田家做长工”
徐父、徐母和徐小五于是都看着徐小六,知女莫如母,徐母自然知晓女儿的心事:徐小六与晏家闺女晏容素来有心病!
现在晏容有幸能嫁给田家次房的少爷田雨润,将来便是吃好的穿好的却不用干活的少女乃女乃了;
自已的闺女小六论模样也不比晏容差,只因家中一贫如洗,就命中只能到田家长房家中去做一个女佣!而且田家长房比田家次房家境差一些
如果没有这层比较,徐母也同意闺女到田家长房家中去做女佣的,乡里许多穷困人户都乐意把闺女送到田家做女佣的。
俗话说:过了这个村,便没有这家店,徐母也是心上心下的,不愿白白把这个好机会让给别人家。
徐小六忽然站起来,一言不发回到自已屋中。
徐父、徐母及五哥三人面面相觑,徐母走到门口,问道:“小六,你还是说一句话吧,乐意不乐意在你自已,又没有人强迫你”
徐小六大声甩了一句:“我都不愿意!!”
徐母叹息一声,又劝说几句,徐小六始终一声不吭。
徐父道:“算了,说了不强迫小六,你还多说什么!”徐母方才作罢。
徐小六把自已关在屋里,连晚饭也没出来吃。
这一晚徐小六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有千千结。到后半夜方才浅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