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时珍纳闷道:“你们是湘西哪儿的人?”
邵元节道:“我是辰州人,我娘子是泸溪的人,听说李大夫在辰州行医时治好了我一位同乡的脸上陈年的疮疤,所以我们才慕名而来,请李大夫看看我娘子的脸上的伤”
李时珍想了一下,对徐小七的表妹欧小凤有了些印像,随口问道:“那位女病人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邵元节陪着笑脸道:“那位姑娘本来是小时候就长了那些疮疤的,这次我回家乡见到她时,惊讶得简直认不出是她了!脸上完全没有一点痕迹了”
李时珍不无得意地笑了一笑,打量着杜娟,随口问道:“我好像见过你们二位似的”
邵元节望了杜娟一眼,欲言又迟。李时珍凑近来仔细地看了一会杜娟脸上的伤痕,说道:“奇怪,这是因为什么受的伤?”
邵元节含糊道:“这是打架受的伤”以前医生都是误以为是他们小夫妻打架造成的伤。
杜娟想起上次的治病经历,知道真人面前不能说假话,再说这回治疗的可是自已的脸伤!如果故意隐瞒真相,误导了大夫的话说不定会带来严重的后果于是截口说道:“实不相瞒,我脸伤是被一个女巫用巫术打伤的”
李时珍吃了一惊,罕然厉色道:“你说这伤是被一个女巫用巫术打伤的?”
杜娟点了点头,李时珍怔了一下,又问:“这伤是多久的事了?”
邵元节道:“有三个月了,我们也找过一些大夫,都不能医治,所以才想来找李大夫。”
李时珍看了一会杜娟的脸,杜娟目光有些闪烁,李时珍斗忆起三个月前在郑大夫诊所遇见的两位年轻夫妇带着一个小孩来看病的往事——再看眼前这个女子不就是当日那个苗家少妇么!
李时珍再看了邵元节一眼,更加确定了心中所想,一脸讶然道:“你们原来是中蛊的那对夫妇啊!难怪我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杜娟低眸无语,邵元节忙说道:“李大夫认出我们来了,我娘子就是那天晚上受到伤害的”
李时珍一愕:“哦,果然是这样”看着杜娟脸上的伤情,李时珍不由有些内疚——当日,申静带着几个同门女弟子找到药店,李时珍不明就里,便对她们证实了那个苗家少妇的确带着一个小男孩来看病,而且自已还证实说那个妇人的相公被人下了蛊,因而病疼转移到了男子身上现在看来,自已虽非有意相害,但却造成了这位女子受到了莫大的伤害!
李时珍后来想起这事,隐隐觉得不妥,便向申静打听事情结果,申静说那女人同师父斗法失败后便逃跑了,大人小孩一个也没抓到
李时珍表情复杂地看了一会杜娟的脸,低眸不语。
杜娟心中甚是忐忑不安,又不敢问他——她真害怕从李时珍的口中冒出一句:“这伤深入颧骨中,已无法还原了”
邵元节也是诚惶诚恐地注视着李时珍,李时珍一时也不说话。杜娟难过得低下头,微合双目,心说:“看来是真的治不好了!”
邵元节小心翼翼的问道:“李大夫,你看我娘子的脸还能治好么?”
李时珍感叹一声,说道:“幸亏你们现在赶来找我医治,如果再耽搁上十日,这伤就没法治了”
邵元节道:“李大夫,你是说我娘子的脸伤还能治好?!”
李时珍道:“治倒是能治好,不过须花费些时日”
杜娟勉强按捺住激动,说道:“大夫,治好了就没有疮疤了吧?”
李时珍道:“一年前我给荆王的一位护卫治过这种伤,他也是被人用气功击伤了脸部,后来我给他治好了。”
杜娟怯声道:“后来没有留下疮疤么?”
李时珍微笑摇了摇头道:“这是气功所伤,又非利器所伤,所以皮肉并未破坏,治好了不会留下疮疤痕迹的。”
杜娟听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邵元节激动的道:“可是我们问了许多大夫,都说没法复原了啊!”
李时珍苦笑着摇头,他不好批评别的大夫,于是说道:“可能是那些大夫没有治过这种被气功打击的外伤吧,这种属于暴力所击,经络不通,气血运行不畅,治起来并不是很复杂的”
李时珍因二人是专程从湘西不远千里赶来寻找自已的,这份精诚实在让他感动!而自已又无意中成了帮凶,心中甚是歉然,所以对二人也不由另眼相看,他坐在桌前,微皱眉头,斟酌再三,才缓缓写了一个处方,这处方既有内服的汤药,又有外用的理骨红膏,他时而停下笔来,仔细检查自已写的药方,邵元节唯恐打扰了他的思考,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隔行如隔山,杜娟虽不懂医术,但她是一个巫术高手,大夫和巫师想来也差不多,同一个师傅同一本书,能教出大家也能教出庸才。许多人一辈子从事某种行业,其实是滥竽充数。一些表面上显得高深莫测的东西,在真正的行家眼中其实十分简单。
杜娟心中又惊又喜,她是一个巫师,自然识得字,也识得许多药名,她站在一边默默看着李时珍写下的处方,只见上面写着白芨、降香、五加皮、何首乌、党参、虫蜕、益母草、川断、钩藤,下面又写了理骨红膏,不过都是一些寻常药物,并无稀奇古怪的药名和药引,心想:“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废功夫!”
世上许多事情都是这样,在某一时期你认为自已无法企及的东西,当你过了这道坎时,回过头来,才觉得当初难住自已的事,那根本就不是个事!你现在拥有的一些早已习以为常的东西,有的正是你当初盼都盼不来的
杜娟和邵元节喜孜孜在药房抓了药,李时珍对二人远道而来,也很关照,亲自替杜娟在脸上敷上药膏,杜娟满怀感激和崇敬之情注视着他,李时珍亲切地对二人讲了一些注意事项,二人唯唯答应。
当晚,因杜娟脸上敷上了药膏,二人便停留在客店中不出来。邵元节借来药罐子,替杜娟煨药。
此情此景,二人恍若又回到了那天在泸溪那个小镇客栈的旧事,心中悲喜莫名。
邵元节怔怔地看着杜娟的脸孔,——都三个月了,他几乎淡忘了杜娟从前的娇容,或者说他已经看惯了杜娟现在的脸,经历了这一场风波,他对杜娟的感情正如他自已所说的那样——
“好吧,就依你的话——你说自已是毁容了吧,但我真的毫不介意的!你见过自已的亲人毁了容就用不同的态度对待她了么?就算没有这种事,再美的女人也会变老啊,难道自已的媳妇变老了就用不同的态度对待她么?”
“你这点伤痕算什么,在我眼中你还是你!我对你没有半分改变心意!别说你只是有一块小伤痕,就是你”
“你比我想像中的情况要好多了,更可怕的情况我都设想过——我那时就想,要是你受了很大的伤我也会养你一辈子,对你好一辈子的!”
“你在我心中就是我最亲的亲人,你无论变成怎样了,我都不会改变对你的心意的”
杜娟默默看着邵元节吹着火苗,她耳畔又忆起郝巧巧说的那句话——
“这样也好,你现在这样了,正好试一试他的真心!花言巧语的男人我见多了,等把人哄到手玩够了就不知珍惜了!”
杜娟忆起跟邵元节回到家乡成亲的种种难忘的经历,泪水突然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心中对郝巧巧说道:“不,他不是你说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