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飞白拄剑而立,四周弥漫的杀气使他的每一根神经都已经绷紧。
他一直不明白上官无恨为何要在对弈中网开一面,在这里,当他看到上官无恨的第一刻,他便恍然大悟:在“黑白子”那一关中,上官无恨最后一子棋走偏锋,并非一着不慎,而是有意为之。上官无恨的博弈不仅在棋盘中,因为他把他的对手都当做了棋子。自己这颗棋子在前面冲锋陷阵,上官无恨就在后面坐享其成。所以,自己破了“九死一生大阵”,上官无恨也就得以紧随其后,踏着残阵,轻松地到了弃剑崖。
虽然上官无恨狡诈阴险,燕飞白却并不惧怕,尤其是在看透了上官无恨利用自己下的这盘“大棋”之后。燕飞白从上官无恨的棋路中早已经看出,这个少庄主胸藏十万凶兵,绝非善类。或许,接下来,上官无恨要灭口,就像在对弈中那样置自己于死地。但是,自己未必就不会置之死地而后生。
燕飞白剑眉一耸,试图试探出上官无恨如此煞费苦心地来到弃剑崖的意图:“无恨公子摆出这样的阵势,不会只是要试一试我的剑、看一看的我的剑法这么简单吧。”
上官无恨摇着纸扇道:“燕小哥得此宝剑,果然如鱼得水、如虎添翼。”他带着五分笑意、五分杀意,答非所问。
燕飞白明白问也没用,像上官无恨这样心思缜密的人物,不会轻易地被套出话来。他只好冷笑道:“我要是添了翼,你就不怕我飞走?”
上官无恨大笑:“煮熟的鸭子才会飞走,你,还没煮熟。”
“所以你来,是要给我添把火?”燕飞白顺着说道。他在拖延时间。他要仔细分析敌人的实力构成。他在心中已经预算好,一旦动起手来,第一剑要刺向何方,第二剑要如何变幻,第三剑再怎样周旋…
“燕小哥,你我一见如故,在故人面前,我不喜欢绕弯子、卖关子,直言了吧,我来,是要向你借一样东西。”
“我知道你要借什么,但我不会借给你。”
上官无恨眨一眨眼睛:“这可由不得你。”他的纸扇忽地一合,目露凶光,杀机毕现:“不留活口!”
十几个小厮早就蓄势已久,此时闻令,箭弩齐发!
几乎在同时,燕飞白把离芒剑向前一指,使出了惊燕十九剑中的“一燕穿花剑”。离芒剑寒光四射,锋芒逼人!
这“一燕穿花剑”,是惊燕十九剑中可攻可退的一路剑法。攻则一步千里,长驱直入,任他铜墙铁壁,也如入无人之境。燕飞白攻破神剑五叟的“五颜六色阵”,用的就是这一剑法。若敌众我寡,敌强我弱,用此剑法亦可全身而退,退则如天马行空,奔逸绝尘。
燕飞白是可以全身而退的,以他的身手,纵有千军箭矢,也难奈其何。
何况现在只有十几个良莠不齐的小厮。
何况他现在手里拿的是欧冶子铸造的离芒剑。
然而他没有退。
他攻。
自他踏入江湖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退却过。他始终保持着一往无前的无畏豪情。退?这算什么!知难而退,莫说是要做英雄,只怕连剑客也不配做!一个剑客手中有剑,为何要退,为何不放手一搏?剑在手,不回头!
所以他攻。他只懂得孤注一掷地攻!
所以上官中军只见他一面,就像女儿上官有情一样,也情不自禁地引他为知己。上官中军后半辈子渐渐失去的,就是这种奋勇向前的冲劲儿。
所以上官中军因为他而落入了上官无恨的圈套。
“黑白子”一关,上官无恨从上官中军的琴声中,已经听出了这个二叔对燕飞白的惺惺相惜。否则,这个二叔也不会奏《高山流水》这样的曲子。
一个阴谋油然而生。
上官小虫所奉之命,就是去实施这个阴谋。
上官小虫是上官中军的贴身护卫。上官中军有“花、鸟、鱼、虫”四个贴身护卫,合称“四小剑”。
上官小虫在“四小剑”中居于末位。他之所以背叛上官中军、投入上官无恨的麾下,原因很简单——上官无恨允诺他,将来会擢升他为四大金刚之一。
四大金刚是镇剑山庄历代庄主的贴身护法,武功一流,地位仅次于山庄的两位总管。山庄现任庄主上官司徒身边的四大金刚,是铁佛、太平、雷僧、云侯。这四人在上官司徒初任庄主之时,曾为抵御北山七派围攻镇剑山庄而出生入死,立下过汗马功劳,所以上官司徒视他们为最值得信赖之心月复。当然,时过境迁,上官司徒有所不知,雷僧早已成为上官无恨的麾下大将。雷僧背叛的原因也很简单——上官无恨承诺,将来让他做四大金刚之首。有时候,名誉和权力真的可以将人性扭曲。
四大金刚地位尊贵,上官无恨开出这样的条件,上官小虫不得不动心。虽然上官中军对他很好、很信任——他说得话,上官中军历来深信不疑。
这种信任,不加以利用,未免有些可惜。
所以上官小虫只说了一句话,就已经完成了阴谋的一半:“燕飞白在‘九死一生大阵’遇险,此刻命悬一线!”
上官中军没有犹疑,他听到燕飞白这个年轻人有危险,立刻就决定带着四小剑前去援救。
上官中军的反应,上官无恨早已算定——如果燕飞白真的死在阵中,就连他也会觉得惋惜,何况英雄惜英雄的上官中军?
上官无恨请君入瓮,上官中军落入瓮中。
“九死一生大阵”此时已是残阵,但残箭斜插、地刺林立,余威犹在,仿佛依然能吞噬掉来者的性命。
上官中军没有在残阵中看到燕飞白的踪迹,反而低头看见了半截剑刃。
上官中军略有惊诧:自己胸前怎么会有半截剑刃?惊诧之余,他感觉背后一阵冰凉!
他回头一看。
他几乎不敢相信!
小虫的利剑直插入了自己的后背!利剑贯胸而出,带着血滴,带着冰凉!
上官中军大吼一声:“你这厮!”
他不吼则罢,他这一吼,走在前面的小花、小鸟、小鱼应声而倒!
上官中军细眼看时,三小剑尸体的左右,立着两个高大威猛的汉子——不是朱不笑、裴神枪又是谁?
他的确不相信,自己贴身的亲兵、和山庄的两员大将会出手袭杀自己。此刻,他宁愿自己的眼睛是瞎掉的,或者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胸前一阵绞痛使他很快清醒过来:这不是梦,自己看到的就是真正发生的!
他继而愤怒。
他把身体向前冲去,半截剑刃向后滑出!
血流如注,汩汩而出。
他趔趄着身子,怒道:“老夫做鬼也要回来找你们算账!”
小虫仍在横着剑,低头道:“主公不要怪我们心狠,是无恨公子非得要你的命。”他怕上官中军在临死之际还要反扑。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上官中军若真要做死前的挣扎,那自己恐怕就会首先遭殃。所以他推出无恨,使上官中军的火气转移到无恨身上——反正无恨也不在现场。
上官中军怒斥道:“住嘴!你这卖主求荣的腌臜泼贼!你做了叛徒,还挑唆我们内讧,你的新主子好渔翁得利!”
“二庄主你错了,小虫说得,的确是实情”。朱不笑并非不笑,此刻他就在笑,那是一种胜利者得意的笑、满足的笑。他之所以笑得这样开心,是因为他即将升任镇剑山庄的大总管。
上官中军此时已是愤恨,他在之前就已经察觉到无恨心怀鬼胎,只是没想到无恨会下这样的毒手。他十分悔恨,悔恨自己没有早些提醒大哥。愤恨之际,他啸天狂吼:“上官无恨,你这个孽畜!”
突然!他自怀中取出一支响箭,向天一甩,响箭冲天,裂炸而鸣!
——那是他和大哥上官司徒约定好的信号,一方有难,响箭为号!即便不可能获救,也可以给对方一个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