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隔数日,金夙缘依然未能摆月兑心中的那个痴念,然面对母后的执拗,她又不忍违抗,进退两难的境遇,让她终日心神不宁。***
只要每每想起那日午梦中震惊的一幕,她更加焦躁不安,如坐针毡。
兰翠鸟是个忠实的鸟儿,它既不愿意看公主为所困,又不忍她触犯天咒入凡遭罪。便苦苦劝道:
“十公主这又是何苦呢?凡间爱,不过是一场虚幻之梦,公主何必这样留恋?何况……何况那个凡人终究是要娶他人为妻的……”
“兰翠,我知道你为我担心,我更能够体谅母后的难处。可是……那夜午梦惊魂,我清晰地感觉到司公子必定遇难!他曾为我舍命,我如今怎可弃他不顾?”
金夙缘躺在屋中的水池内,鱼尾轻轻撩拨着水面,荡起层层水花,而这层层不绝的水波,更似她此刻波荡不定的心波,久久不得平静……她心里越是烦乱,那尾尖的水波便愈加剧烈!
“这不过是公主的借口罢了!”兰翠鸟落在池边,悠悠地说,“十公主自小生长在神龙池,平日里虽任性,却是个性单纯善良鱼儿,兰翠又怎能不明白公主的心呢?”
“你不明白,兰翠!”金夙缘打断兰翠的话大声说道,“你不过是块玉罢了!如何能够明白这人世间的爱?”方说到此,心又开始低沉下来,伤感地继续说道,“你又如何能明白我心中的这份爱……”
兰翠愣了愣,又道:
“兰翠虽未经历过人间爱,但随心仙子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随心姑姑也许只是个例外!”金夙缘立刻挺直身子斩钉截铁地说,不觉抬手望望静静圈在右手腕上的红丝玛瑙手串,坚定地说,“之前月老曾送我这红丝玛瑙手串时,便曾预说我在人间有段未了缘。之后我们稀里糊涂地去了弯月村,又巧合地遇到了他……只第一次见他,我便有种异样的亲和力……或许……或许他与我便有一段未了缘也为未可知啊!”
“可是,可是他爱的人不是你!他要娶的人也不是公主你啊!”兰翠鸟毫不留地说道。
金夙缘闻一愣,一行泪不禁滑落脸颊滴入水中。她颓然靠在池边,一双眼顿时显得无比茫然和哀伤。
兰翠鸟见公主不说话了,只坐在那里呆呆地愣,便趁热打铁地劝道:
“十公主,或许真如月老所,公主在凡间有尘缘未了,可是……可是兰翠断定,那个司臻童,肯定不是公主所寻的人!”
金夙缘呆了许久,仍固执地摇摇头,泪眼迷离地说:
“不……我相信自己的感觉,我感觉他就是!”
“那他与那个尤小妺怎么说?他们可是订了亲的!”
“他们……”金夙缘又是一怔——是啊,他们是订了亲,她是亲耳所闻,难道……难道……想到此,她又不住地拼命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知我喜欢他,为他做一切,我都愿意!”
“公主——天咒不可违!你如此痴心,反而会害了自己啊!你是鱼,他是人,就算他是孤身一人,他也是不会接受一个异类的!更何况自古以来人妖之恋有哪个能够终成眷属的?我的好公主,你快清醒清醒吧!别再骗自己,更别再让鱼妃难过了……”
金夙缘被兰翠的一席话说得无以对,想起在人间的种种,想起司臻童对尤小妺的感,再想起他们几次的擦肩而过,她不免越伤心难忍,淡淡地对兰翠了一声:“我累了,想休息,你也去休息吧……”便化成鲤鱼身,游到水底静静地停靠在池底角落。
而水底,一串密密的水泡正由它的眼底飘出,方接触到水面不久,便破裂消失了……
兰翠知道自己无的话令她委屈地哭了,但除了这些无的话,它又怎能让公主死心塌地的呆在神龙岛呢?它无奈地摇摇头,心里默默地对十公主说道:
“即便他真与你有缘未了,兰翠也不忍看公主道行散尽,魂飞魄散……原谅兰翠说那些让你心伤的话,兰翠……是为了公主好啊——”
兰翠默默地罢,静静地卧在水池旁守候着公主。
三日后的清晨,金夙缘懒懒地躺在床上——由于多日未好好休息,加之多日茶饭不思,整个人已消瘦了许多,精神也大不如从前了。
“十公主,该用早膳了。”
两个紫衣仙娥端着金盘走进来,将菜放在云一样的桌面上并请公主用膳。
金夙缘哪有心思用餐?心已早早飞去凡间的弯月村了。
“十公主,你已多日未吃饭了,难道你真要与鱼妃赌气绝食么?”兰翠鸟焦急地说。
“让我吃饭也可以,我想知道他近来怎样了……你可愿意用天镜显示给我看?”金夙缘无力地坐起身,望着落在床边的兰翠鸟问。
“这……这不太好吧?公主念念不忘那个凡人,对公主终究是不好的……”
“大道理你不必再讲,只说愿不愿用天镜让我看到他?”金夙缘蹙眉严肃地问道。
兰翠低头思虑道——若通过天镜让公主看到那个凡人,她还能甘心留在岛中?若不让她看……她又不肯吃饭……兰翠……兰翠该怎么办?她左思右想半晌,终于想到一计,笑道:
“只要公主先行吃了饭菜,兰翠便用天镜给公主看那凡人!”
“不!我怎知你是否在哄我?我先看了才吃饭!如若不然,我就算饿死也不吃!”金夙缘倔强地别过头说。
兰翠没了法子,只好连连应允,展翅口中朗朗念道:
“天镜映万物,踪迹无处藏;随我心意显,凡境速速现!”
一罢,就见立于兰翠双翅间的天镜显示出了凡间的景象,随着迅速的跃进,弯月村、司臻童家便完全清晰地显现在天镜内。
金夙缘立刻来了精神,马上挺起身目不转睛地盯着天镜内观看——
就见司臻童房间内,司臻童酣睡正香,观其面色,但见红润有光,似乎并无中毒的迹象。
金夙缘的内心稍稍放松了一些。
再看房中,便见窗棂上还贴着鸳鸯喜字,她的心又不禁随之紧了一下!
“他当真成亲了?”
金夙缘喃喃地自语道。
“嗯,他们成亲已有七八日了……”兰翠淡淡地道,顿了顿,随即继续说道,“所以公主大可不必担心,他体内的毒早已解了,现在好得很呢!”
“他果然中了毒?那晚的梦,当真没错……可是……他为何会中毒?又是谁帮他解得毒?”金夙缘自语道,忽现房中似少了一个人,又问兰翠道,“他既已成亲,如何未见尤姑娘?”
“现已是寅时,按凡间的习俗,媳妇需早早起床收拾家务、为婆婆和丈夫做早饭……现在许是在院中吧?”兰翠鸟说这些话时,眼神不觉地有些闪烁,似在刻意隐瞒着什么,“公主既然看到他活得很好,兰翠便把天镜收了……”兰翠说着欲要收起天镜。
“且住!”金夙缘似察觉到兰翠略显不自然的神,急忙制止它道,“我要看看尤姑娘!”
“公主——”
“我要看!若尤姑娘安好,我便从此死心在这里修炼!并且马上去吃饭!”
“好……好吧……”
兰翠无法,只好再度对天镜做法,接着,尤小妺的身影出现在天镜中——
只见尤小妺果然在院中打扫庭院,但她的脸上似乎并没有幸福的表,反而眼神里充满了哀伤委屈的泪花。
金夙缘一愣,问兰翠道:
“都说处于幸福之中的人总是容光焕,而尤姑娘怎满面愁容,眼里还有泪花儿?兰翠,你可知原因?”
兰翠默默地摇摇头,却不说话。
金夙缘瞧它神有些异样,也不再多问,继续在天镜里瞧着。
但见尤小妺收拾好院落,又做好早饭放在锅里,盖了锅盖后,轻轻回到房中,坐在床沿上看着熟睡的司臻童,眼泪不由地落了下来。
金夙缘被她忧伤的神所震动,她很想知道,她不在的这半个月究竟生了什么?尤姑娘既然嫁给自己心爱的人为妻,如何又会落泪?她是有什么心思?怎如此的心事重重?
确实,金夙缘不知其中的端倪……
而此刻的尤小妺,内心藏着无数的苦,却无法倾吐。
以往她会什么也不怕的伴随在童哥哥身边,可现在她怕了,她怕失去童哥哥,自己心中仅有的童哥哥……如果时光可以倒转该多好啊!那样自己就不会这么快离开他了吧?如果此刻金鲤鱼仙子在,或许他们不会就此离别……
只可惜现实没有如果,她只能向前走。哪怕前面路途渺茫,或是荆棘遍野,她也只能忍痛往前走!尤小妺将那夜写下的两封信压在了桌上的茶壶下,最后转身留恋地望望熟睡中的他,再看看这个让自己曾充满美好憧憬的屋子院落,终于一狠心三步一回头地走了……也许这就是他们俩的宿命,从他俩相继投胎时就确定了的宿命。
尤良夫妇含泪把女儿送到城外,几个丫鬟模样的女子走上来拜道:
“二位,我家老爷留下话说尤姑娘自可交与我们,你们暂且回吧。”
尤良一听火冒三丈,喝骂道:
“这是我的闺女,我闺女出阁哪有父母不送的道理?你们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城?”
几个丫鬟被唬住了,忙让了道让他们进了城。
刚到一家名叫通和客店的门前,就见门楣下挂着大红绸花和一对宫灯,门外站着两个身着捕快衣服的健壮青年。
其中一个丫鬟为他们介绍道:
“这是我家老爷的外甥开得一家客店,是全城最好的,几位请。”
尤良冷哼一声,前脚刚跨进门槛,就听对面有人喝道:
“嘿嘿嘿——哪里来的山野村夫?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好生没规矩!”
那个丫鬟忙上前说了是新娘子的父母,那人便低声骂道:
“老爷不是不让他们进来吗?”
“他们硬是往里闯,我们这些丫头们如何能拦得住?再者今日又是大少爷的喜日子,也不好弄僵,姑且让他们进来了。”
“如此我一会儿和老爷解释吧!女人真无能,老让男人收拾烂摊子!”这个人低低嘟哝了一句,便上前恭敬地施了一礼,说,“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七娘子,还请见谅。楼上准备好了,七娘子楼上请吧。”
那个男人边往楼上请尤小妺,边回头嘱咐丫鬟照看好尤小妺父母。
尤小妺坐在镜子前任凭她们摆弄自己,她只是望着镜中的自己呆,似又看见童哥哥站在自己身旁,望着镜子里的她开心地笑——
童哥哥,你现在是否在看小妺留给你和娘的信?你是否也像小妺一样痛心绝望?童哥哥,我的童哥哥……想着想着,两行泪不觉夺眶而出,差点儿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