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弯月村。
正在睡梦中的司臻童被院外母亲唤鸡和鸡叫声所吵醒。睁眼看时,就见晨阳已映上窗棂,枕边空空的只有他一人。
司臻童揉揉惺忪的双眼慢慢起身。刚穿好衣服,无意瞟见桌上茶壶下似压着什么物件,好奇地上前查看——原是两封信,瞧着倒像小妺的笔迹——疑惑之际他忙拆开其中一封来看,一行行秀逸的字迹逐渐刺痛了他的双眸——
本是鸳鸯配,今作擦肩人。莫怨妹无情,实为君心系。今入豪门去,魂留空壳离。言做他人妾,实为君命长。千万意不愿,奈何命中劫!妹去化君危,贱妾甘心愿。
今难伴君侧,妹泪泣涟涟。誓盟尤在耳,海誓绕心际。昔时同欢喜,今竟两别离!言说不相弃,妹先负君意。君莫恋妹悲,妹疚岂奢怜?相别今朝岁,劝君莫悲戚。报君深厚意,自当来生时。
愚妹:尤小妺
信上的一字一句像是一把利刃,竟这样硬生生地刺穿他的心脏!
“你怎忍心……小妺……”司臻童难以置信这是一封尤小妺留给自己的诀别信!昨日他们还海誓山盟,今日小妺怎会……定是我在做梦……定是我在做梦……
司臻童想着,双手捂着头,紧闭双眼使劲儿摇摇头。再慢慢睁眼看时,那信中的字字句句,依然毫不留情地刺入他的双眼!他顿时像发了疯,攥紧手中的信便冲出门外!
见母亲正在院中喂鸡却无尤小妺的踪迹,急忙冲上前问母亲道:
“娘,孩儿究竟是怎样痊愈的?”
楚蚕儿被忽然而至的儿子所惊呆,满脸不解地问:
“好好儿得怎问起这话来了”
“娘只管告诉孩儿罢!”
“之前小妺不是告诉你了么?是小妺去城里寻来的奇药……”
“哪里是什么奇药?那分明是小妺去满府换来的解药!我还纳闷儿自己怎如此幸运,原是小妺舍弃自己救儿的性命啊——”
“童儿此言何意?”楚蚕儿被儿子的胡言乱语所震惊。
“孩儿今早起来……发现桌上多了这个……”司臻童几近僵硬地将信递给母亲。
楚蚕儿匆忙接过信看罢,脸上顿时惊得煞白:“这……天哪——她当真去知府了么——我的傻孩子……”方言罢,就觉脚下一软,跌坐在墙根的青石上泪如雨下。
“小妺不能嫁给满少麟!小妺已和我拜过堂,小妺是我的娘子,我要追回自己的娘子——”司臻童不甘放弃,转身就要去追。
“童儿——”楚蚕儿见儿子失去理智,恐他去了吃亏,忙喊住他问道,“都这般时候了,你即便去了也晚了呀——”
“只要今天去就不晚——我不能让小妺为我受屈!”
“小妺这么做可都是为了你啊——你若一去,岂不叫小妺伤心?”楚蚕儿呵责道。
“孩儿知道——小妺为孩儿可舍弃一切,孩儿也可以——孩儿定要尽力一试!娘,您只管安心在家里等着,孩儿一定会将您的儿媳带回来!”
司臻童倔强地言罢,再不顾母亲的阻拦转身冲出院门。
楚蚕儿知晓儿子的秉性,深知再劝也是枉然,只好放手由他去了。
此刻司臻童心中那股火焰开始狂乱地冲击着他身体的每个角落!让他不顾一切地飞奔至湖边跳上自家小船,迫不及待地摇动橹桨向清宁城划去。
满府内宾客如云,门外鞭炮震天,一顶粉红轿子停在偏门。
媒婆从轿中搀出未盖盖头的尤小妺。
方出轿,就引来看热闹的人一阵惊叹!
就见她玉颜粉腮,杏眼柳眉。鼻凝新脂,唇点桃红。身着紫红苏绣鸳鸯裙,脚登珍珠香玉鞋,浑身珠光宝气,恍如九天仙子。
瞧着眼前这一绝佳美人,满少麟早已喜不自胜,得意洋洋。
“娘子——”
忽然,一个熟悉悲切的声音将尤小妺的心重重地震了一下!回头寻声望去,就见司臻童疯了般冲过来,却被几名仆人拦住。司臻童挣扎着冲尤小妺哭喊道:
“娘子——你不能嫁他,你是我的娘子啊——小妺妹妹——”
“童哥哥,我的童哥哥……”即刻,尤小妺心如刀绞,泪如雨下,心疼地向他跑去。
满少麟见势一把将其拽住,低声威胁道:
“你要是敢认他,我现在就叫人杀了他!”
尤小妺顿时愣在原地,回头恨恨地瞪着他:
“你不可以!你别忘了答应过我什么!”
“我记得——只怕是你忘了?你现在可是我的妾!”
“你……”尤小妺又恨又无助。回头看着心爱的人痛苦地呼叫却无能为力,心里充斥着满满的恨和对司臻童的愧!更恨自己救不了心爱的人还要伤害他。
“走,擦干泪快和我进去!进去要笑,别给我丢人!”说着,满少麟回头对下人使了个眼色。
几个健壮的汉子领会了主人的意思,七手八脚得围上前挥动手中短鞭便冲司臻童狠命抽去!
雨点一样的鞭子重重地抽在他的身上,顿时皮开肉绽!
他蜷缩在地痛苦**却无力还击,眼见尤小妺不理自己和满少麟进了府中,也不顾身上的痛,一面护着头,一面拼命地向门口爬去,嘴里不停地喊着小妺妹妹:
“妹妹,别丢下我,别……我们说好永不分离,还有娘……我们一家人永不分离——妹妹,回来,回来——”
已进了院中的尤小妺听着司臻童撕声裂肺得叫喊声心都碎了!但她已不能回头,为了自己的童哥哥,她必须要忍住心中的痛!必须嫁进满家!可她的泪依旧止不住地涌流——老天,你为何不能救救我的童哥哥?童哥哥……今生是小妺负了哥哥的情意,是小妺对不起你……
打手见司臻童昏死过去,因怕出人命就住手骂骂咧咧地回了府。
路边的百姓见打手走了方围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这是谁家的孩子?怎这般大胆敢来满府闹,不要命了?”
“真可怜,打成这样还能活吗?快叫大夫去!”
“听他口里直喊那个丫头为娘子,一定是两口子!可自己的媳妇儿怎会嫁人家做妾呢?”
“八成是自己的媳妇喜欢上了有权势的满家少爷不要他了!你看那丫头终究没理他,可见是一个多么狠心的人!”
“真是可惜了这小伙子,唉……”
渐渐清醒的司臻童听到身边唧唧喳喳的说话声,抬头见偏门已关,心下一急,忙忍着身上的巨痛向门口爬去,嘴里依旧喊着妹妹,身上已是血肉模糊,不堪入目……
众人实在看不过,皆围上来劝道:
“孩子,别喊了,他们已到了深院,这儿是听不到的。回去吧!”
“不,我不回去,我要我的娘子……娘子——你出来,出来啊……”司臻童倔强地敲着门,力气分明低弱了许多。
“公子,你不必这样!她负你嫁入豪门,这样的女子不值得你留恋!”
“不——不是的!妹妹是为了救我才被迫嫁给满少麟的!你们不能这样诋毁我娘子!不可以——”司臻童愤怒地推开那个胡言乱语的女人,忿忿地吼道。
那女人又羞又气,站起来没好气地回骂道:
“你女人跟别人跑了,你拿我出什么气?”
“我说过!我娘子是为了救我才被迫嫁给满少麟的!是我对不起她,是我——是我……呜呜……”
当金夙缘赶到司臻童家时,就见司母焦躁不安地徘徊在院门前,时不时抬头向门外眺望,似在等什么人。
“伯母,您这是在等什么人?”金夙缘飞落院中问楚蚕儿道。
楚蚕儿闻言一惊,回头一看竟是金鲤鱼仙子,像是盼到了救星,急忙上前跪倒在金夙缘面前直呼“救命!”
“伯母快快起身,折煞夙缘了!出了什么事?司公子人呢?”
“今早小妺写了诀别信说要嫁入满府为妾,童儿不甘小妺受此屈辱,便早早去追了……都这么久了,也不见他回来……我真是担心……”
金夙缘一惊,忙安抚楚蚕儿道:
“伯母莫担忧,夙缘这就前往寻找司公子!夙缘保证,一定将司公子毫发无伤地带回来!”
“十公主,我随你去!”兰翠急忙言道。
“不必了,兰翠,你好生照看伯母,我去去便回。”
金夙缘嘱咐毕,返身化作一束金光向空中跃去。
楚蚕儿见金夙缘要为她寻回儿子,终于放心不少,与兰翠一同进屋中等候仙子和儿子的归来。
正待金夙缘飞至知府门前,就见偏门围着许多人,七嘴八舌地正议论着什么。
金夙缘忙飞落人群后幻出人形,跑上前挤入人群言道:
“请大家让一下……”
方挤进人群,就见当地趴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俯身细看时,不由一惊:
“司公子?司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司臻童抬头见是金夙缘,似盼到救星一般抓住她哭道:
“仙子?仙子……仙子你来得正好,快救小妺妹妹……快……”
“公子,大局已定,快随我回去吧,仔细伯母等急了……”
金夙缘见他口唤自己仙子,生怕身份暴露,忙扶起他要走。
“不,我不回去,我要等我娘子和我一起回家!那天我们成亲之日多么幸福……”
司臻童倔强地挣扎着,一语未了,就觉嗓中涌起一团热流,“噗”得一声吐了口鲜血在地,继而便昏迷不醒。
金夙缘见他昏厥,既心疼又焦急,一面喊叫着他,一面扶着他挤出人群向城外艰难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