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一个偏西的城镇。
这天正好雾大,黎昧探头出去,才发现外面正飘着细雨,远处深林中有鸟啭声,鼻尖蹭到的是馨香的桂花香,在路的两旁,栽种着一棵棵丹桂、金桂,好不妍丽。
“前面就是九归镇。那里的知府曾是林太傅府中的门客,与我们有过一面之缘。这个人实在是太有趣了。”
“怎么个有趣法?”鱼期自然爱凑热闹,立即将头探到了青桓的面前,恨不得将耳朵紧贴在青桓的唇上,以防错漏什么好玩的事儿。
青桓就将自己所听闻到的这段奇闻异事细细地讲述了起来,事情是这样的:
有京都来的信使快马加鞭赶到九归镇,有重要公文交给蒙众处理,这里的蒙众就是九归镇的知府,但恰逢那时天下小雨,如柳絮般在风中飘飘洒洒,好不烂漫,而这人并不在府衙,而是在自个儿的府里窝在床上做着白日梦。据传,他吩咐府里下人,但逢雨天,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一概不见。从京都来的信使自然是比天王老子更重要的人物,府里下人们慌了阵脚纷纷商议着是否要前去叨扰。最终这家的管家硬着头皮上了,要是这信使上报朝廷自家老爷不务正业,可是要掉脑袋的事。可这管家才走到房门前,就听到里面传来了老爷“嗯嗯啊啊”的叫唤声。他面子薄,脸红了一大片。想着自家老爷今年已近五十,却未曾有过妻室妾侍,现在在房内自我安慰,也真是……莫不成每逢雨天老爷都在做着这样的事?这管家想着,便不好意思敲门了。回到正厅,私自安排了住房让信使住下了。这雨连下了五天五夜,信使好不容易见到了蒙众,将信亲自交到他手上,就愤然告辞离去了。回京后,自然面圣好生地参了蒙众一本。走运的是,那时临熙帝心情大好,初闻如此惊奇的事,却是捧月复大笑起来,并不对其有所追究。倒是另派了一名官员,在下雨天替他暂代知府一职。
“当真?”
“滴水不羼。”
鱼期倒还是狐疑地瞅着青桓,怎么也不愿轻信他。青桓平时吊儿郎当,将听来的事总是添油加醋一番才转述给他们,往往是失了准的。这会儿自然也是不肯去听信的,但这事对事不对人,她还是很好奇地问道:“这蒙众是一直都这样?”
这倒是问到了青桓。不过他细想想,那会儿在林太傅府中,也有门客们几人聚在一起探讨的,这些怪人们自然是不会放过雨天的,他们都爱在这暧昧的雨水的滋润下感受着,他们更多时候的灵感就来自于此。他分明记得这个叫做蒙众的门客,就是在某个雨天一气呵成作成了一篇顶好的骈文。
“这么说起来,也是有缘由的。”
众人不一而同地望向黎昧,心想这件事,也唯有她能解答一二了。
黎昧似乎并未听见这个故事,从一开始就望着车窗外的桂树不曾移心过。也不知她究竟在看些什么,只是从她那略微上扬的唇角中能察觉到她的满足。
“小姐,桂花都长得一个模样,实在没什么好看的,倒是那个蒙众,可真是逗趣了。”
鱼期扯过黎昧,噼里啪啦地就讲起了蒙众的故事。脸上微妙的表情再配上几个动作,讲到那个地方的时候,又不由自主地红了脸,这幅模样可也有几分俏皮可爱。
“大概有形了。”
“快说快说。”
“瞧你急得跟个猴似的,等时机成熟,答案就昭然若揭了。”
鱼期不免耷拉了脑袋,小姐她也太不近人情了。总是不愿透露分毫。总是所谓的时机尚未成熟,天机不可泄露……唉……怎一个怨字了得?
“九归镇外的这条官道,这些桂树都是成了精的。他们在夜里总会化为人形,行走在九归镇上,也有几个小妖会去镇西老于酒铺喝上几杯桂花酿。每逢九月九,他们会排成四列,浩浩荡荡地前去镇上的祠堂,在那里打坐吸取日月精华。”
“九月九?”
黎昧牵唇一笑,右手轻抚过额角,释道:“那一日,天地纯元清净,最适合妖精修炼。此时修炼,是平日里的三倍。”
“镇上的人们在这日都看不见他们吗?”
“看不见。”
“哦?”
“但在九归镇有一个从很古老的时候传下来的约定俗成的规矩,每逢九月九,就会有长老,亲自在祠堂点满九百九十九根红蜡烛。”
“这有什么隐含的寓意?”
霂墡看前面就快进九归镇了,听到这,才问了一句。
“等安顿下来,再告诉你们。”
“喂……不带这样的。”
在青桓的抱怨声中,鱼期的瞪视中,黎昧打量起了镇门口等待入内的行人,有一位排在较后头的老翁,身着一袭赤色锦罗外袍,额间隐隐印着一枚桂花,她在马车上,向他挥了挥手,他也开心地点头示意。
“那老翁是桂族的十大长老之一,掌管着桂族的兵权,是位德高望重且温厚善良的老人。”
这时,天居然飘起了细雨,方才还晴空万里,此时却是灰蒙蒙一片。层层乌云像是压在头顶一不着意就会被压死。镇门口的士兵们加快了审查,大批大批的等候进镇的人们都在顷刻间消失在了街道上,本欲出镇的人也都回去了。他们的马车缓缓行驶在镇上,他们在寻找着客栈。
“留香客栈”四字,高高悬挂着客栈门上,霂墡当即下令,住了进去。
他们整顿好,用膳之后,便各自回住处歇下了。几日舟车劳顿,再怎么铜墙铁壁的人也会吃不消,一回屋,黎昧就将自己丢在了大床上,后脚进屋的霂墡看见她的睡姿,不由摇了摇头,一时恶趣起,打趣道:“你再不睡好,我可要压下来了。”
黎昧嘟哝了几句,往里缩了一缩,霂墡躺在她一侧顺势将她揽进了怀里。可还未过一刻,整间客栈就剧烈地摇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