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墨松果然租了轮椅来,两人先是乘车去了一处墓地,下车之后墨松便把轮椅从车上拿下来放地上,让铁忠坐着他在后面推。
仿佛知道今天是参加丧礼似的,就连天也是阴云密布,沉甸甸地压在头顶,墓园外停了很多警车,铁忠想到那个被炸死的男人的身份,猜测这些人应该都是他的同事。
只是不知道哪个是领导,铁忠心里祈祷他们来参加丧礼的时候也会戴上警衔,这样自己就能很方便地分辨了。
铁忠突然问道:“松子,为什么是你主持他的丧事,你跟他是什么关系?我怎么从来都没听你提起过。”
墨松在他身后推着轮椅,边走边道:“我和他……是很好的朋友。”
“很好的朋友?”铁忠狐疑地说,“朋友再好能好到让对方主持自己的丧事吗?”
墨松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幽伤:“如果我哪天死了,我也希望你能来主持我的丧事的。”
铁忠:“……”
他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但是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只觉得别扭无比。
铁忠正色道:“今天这个日子不要说这种话。”
墨松自知失言,于是不再出声。
两人很快就看到一大圈穿着制服的警察围在一座墓碑前,铁黑色的制服使整个场面气氛更加沉重。
墨松推着铁忠加快脚步走过去,道:“各位对不起了,我还带了一个朋友过来,所以现在才来。”
为首的一个警察摆手说:“没关系,我们也是刚才,这位是……”
铁忠忙自我介绍道:“我叫铁忠,是名军人。”
两人握了握手,那人说:“我叫冯海亮,是刑警队队长。”
铁忠心中一动,看向冯海亮,只见对方长着一张英武正气的脸,两道浓浓的剑眉下是一双黑亮而锐利的虎目。
铁忠道:“我之前跟他有过一面之缘,而且墨松是我从小到大的兄弟,今天是特意来送送他的。”
冯海亮点了点头,铁忠说得有理有据,并没有什么好怀疑的。
“路河他的身世挺可怜的。”冯海亮转头看着那块墓碑,以及后面长方形的坑,坑边放着一口棺材,铁忠想里面就应该是那个叫路河的男人了。
冯海亮道:“他进刑警队那一年父母就在一场车祸中丧生了,留下他一个人,没想到才过了几年,连他也……”
铁忠心里也有些难过:“太可惜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孩子?”
铁忠说这话的时候墨松握着轮椅的手紧了紧,被他眼角的余光扫见了,铁忠心里奇怪,但是现在并不好去问他。
冯海亮回答道:“小河没有结过婚,连女朋友都没有……或许有吧,不过他生前联系得最多的就是你身后的墨先生,如果他真有的话,墨先生应该最清楚。”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俱是朝墨松看去,连铁忠自己也不例外。
墨松见这么多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于是有些紧张,结结巴巴道:“他没有女朋友,更没有……私生子。”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要听不见。
如果是平时的话铁忠肯定要笑话墨松一番,但是现在明显这个消息只会让人不开心。
不过……
听冯海亮刚才解释墨松和那个路河的关系之后,铁忠心里有些奇怪,或许自己和墨松是竹马玩到大的,有了女朋友自然会大方地告诉对方,便甚的话连女朋友一些爱好性格之类的东西都可以拿出来讨论,而墨松刚才说起路河的时候,他的声音虽然小但是却很坚定,说明墨松是真的很清楚路河平时的个人生活。
铁忠心里有些不舒服,因为墨松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他,他喜欢什么女孩,又看上哪个了云云,墨松跟他之间的话题永远都是围着铁忠身上来的,就好像墨松自己完全不需要什么,不看中什么,只要铁忠喜欢就好,铁忠想了一下他和墨松平时在一起的时间,真的是每次做决定都由铁忠来的。
怎么感觉墨松跟他比跟我的感情还好些?铁忠心里酸不溜秋地蔓延着。
不过还是正事要紧,铁忠没有忘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他看着冯海亮,准备一有机会就把十二号公交车纵火事件的预言说给他。
墨松叫来一个小警察,让他帮忙扶着铁忠的轮椅,自己则上前去处理丧礼相关事宜,铁忠对那个警察礼貌地笑了笑,那警察也连忙回了一个笑容。
周围还有其他突然的交淡声,铁忠听着他们说话,知道这个丧礼是按着基督教的形制办的,他看着墓碑前一个和蔼的老人,想着那应该就是神父吧。
神父一直在念着什么,铁忠猜测应该是和佛教和道教一样,都是些超度死者的文字,只不过,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天堂的话,人间的存在恐怕只会变得毫无意义。
铁忠抬起头来看着阴灰的天空,他感觉到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闷。
接下来的丧礼便不在铁忠的主要注意范围里了,他一直都将自己的目光投向冯于海,那个刑警队长,铁忠想把那个预言告诉他。
但是现在却不能说。
先不讲这个所谓的预言太过荒诞,而且还具有一定的迷信色彩,这对于工产党来说是个大忌,虽然眼前就有一个神父在念着什么,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那不过是个走场面的东西,两个东西从本质上来说是有区别的。
想到这铁忠觉得事情仍然很棘手,如果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来的话,事情传回基地里,恐怕第二天调令就要下来了。
铁忠愁眉苦脸地想着,前面神父不知道跟墨松说了什么,然后早已就绪的众人便把那口棺材抬进了坑里,接下来就是在场的所有人为他洒上一把土了。
棺材其实很轻,因为路河的遗体应该已经火化成灰了,铁忠觉得自己哪一天如果也死了,那被火化之后是万万不想被埋到地里去的,到时叫人把自己的骨灰随风洒去,应该是件很浪漫事情,万一真的死后也有知觉,铁忠希望自己能看到并感受世界的大千变化。
众人排好队,一个接一个上去献土,轮到铁忠的时候他学着前面的人也往里面扔了支菊花,菊花很香,十分泌人心脾。
铁忠让那个推轮椅的警察自己有事先忙去了,他吃力地抬动双手摇着轮椅,朝冯海亮的方向移过去。
冯海亮已经上车正准备离开,他看到铁忠过来了便把车窗摇下来。
“哥们,找我有事?”冯海亮叼了根烟,痞兮兮道。
铁忠朝车后座上张望了一下,冯海亮便说:“放心吧,后面没人,你想跟我说什么,刚才的时候就觉得你不是来参加葬礼这么简单的。”
铁忠心里赞叹冯海亮细心的洞察力,脸上正色道:“没错,其实这事我跟墨松说过,但是他并不理我,也得不到他的帮助。”
“哦?我还以为跟路河有关呢。”冯海亮有些小失望,“不过墨松是你的发小没错吧,他都不能帮到你,你觉得我就能帮上忙吗?”
铁忠肯定地说:“不,这事只要你肯帮忙,那就一定能做到。”
冯海亮于是不再跟铁忠绕弯子,问道:“什么事?”
“这个月十二号下午四点左右。”铁忠小心看了看周围,继而一字一句道,“三元里到上元里这段路上,有人会在其中一辆公交车上……”
冯海亮眉头皱了起来。
铁忠:“纵火。”
冯海亮:“你怎么知道的?是跟爆炸案同一性质的,背后有人有组织性地制造恐怖事件?”
铁忠完全没有料到冯海亮居然会连之前的爆炸案也联系进来,哭笑不得道:“应该没有联系,两件事是独立的。”
“哦?”冯海亮眼神轻飘飘地扫了他一下,“请问消息来源是什么?”
令铁忠头疼的事情终于到了,他是不可能说出自己会梦境预言这件事的,而且,他就算说了,受马克思主义多年熏陶的冯海亮也不会相信铁忠这种玄之又玄的事情。
冯海亮盯着铁忠,那目光让铁忠感觉到一股巨大的侵略性,铁忠知道自己现在只要说错一句话,冯海亮就会号召在场的所有警察将自己抓起来。
铁忠没有说话,冯海亮冷笑道:“该不会铁忠你就是公交纵火案的主使人吧。”
“怎么可能!”铁忠当即就大吼,“我是军人!我的职责是保家卫国!我知道了这些,当然是来提醒你们,希望你们来做到!”
那吼声瞬间就传开了去,顿时引得在场所有人都朝这边看过来。
墨松慌张地跑过来,问:“发生什么了?你们怎么吵起来了?”
铁忠气呼呼地别过头去,冯海亮摊了摊手,说:“你去问你的发小啊,我怎么知道他突然就跟火药一样爆了。”
墨松低下头来,低声对铁忠道:“你跟他怎么回事?”那一呼一吸吹在铁忠劲侧有些痒,铁忠不舒服地抓了抓。
铁忠完全不想回答墨松,因为他知道自己就算再说一遍,墨松的反应仍然会和医院里没有区别,自己就算说得天花乱坠,也是什么用处都没有。
墨松看着两人,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又问道:“你把今天早上的事情告诉他了?”
铁忠一愣,没想到墨松居然还记得这个,随即点了点头。
墨松低叹了一声。
冯海亮好奇道:“怎么了?有话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