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燕像全部思绪都被掏空,眼前看不到任何事物,向前踏一步,宛如踩在棉花上膝盖一软往前栽过去。
铃铛眼明手快的把人接住,“小姐,你还好吗?别担心,三夫人不会有事的。”索性捞进怀里,因身体较小,竟只是让柳清燕微微站起。
旁边六月立刻上前搭把手,谁知柳清燕反手便握紧了她,那力道,似乎要把她的手骨给捏断。
“她……她……”说了半天,全部都绕在喉咙里,艰难的难以吐出。
六月叹了声气,“小姐,还是先去看看吧。”
柳清燕眼眸里情绪微闪,须臾后,才点点头让她们两人搀扶着她往三夫人的房间走去。
一路上柳清燕都没看见什么人,渐渐的靠近柳相给三夫人新修葺的院落后,人才渐渐的多起来。
丫鬟和小厮们恭敬的围在外面,眼神却止不住好奇的往里屋看去。当有人瞧见柳清燕走过来之后,脸色就变了,有点嘲讽、有点幸灾乐祸。
柳清燕权当没看见,亦如傲然烈凤,淡漠步至门口,抬起手,竟有点后怕屋内如同死亡般的寂静。
门从里打开了,柳相那两鬓白发更承托俊朗的脸出现在柳清燕面前,眼底似是意外,又转成了踌躇,后来喟叹声,“燕儿,你也别太伤心。”
才过了卯时,夕阳未完全落下,她却感觉像踩在冰块上,从脚底一直凉到头顶,冻彻心骨。
柳清燕没开口,其实是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幸灾乐祸还是淡然处之。她第一次觉得无法掌控,所以推开柳相,也推开了围在床边不管是真心难过还是看好戏的人,才看见躺在床榻上,血肉模糊的三夫人。
被刀子划烂的脸以及身体,让人很难辨认出她就是三夫人。
但是她手上拿的是柳清燕小时候穿的虎头鞋,发上别的是柳清燕十二岁送给三夫人亲手做的花雕木簪,肩头上是十三岁为了帮柳清燕挡下大夫人的鞭子,所受的伤。
“所有人都出去。”柳相率先走了出去,其他人也不好多待,尾随而上。
只有大夫人,似笑非笑的说了句:“柳清燕,你没了母亲,我没了女儿,这么比起来,我们好像又是没输没赢。真是可惜了,你那么步步算计,还是救不了你母亲的性命!”
柳清燕宛如木头杵在床榻,眼底幽暗深沉。
大夫人似是胜利者般唇角挂着讥讽笑容,昂首扩胸的仰起下颌踏出这充满血腥味的房间。
门一关,铃铛就冲她方向呸了口口水,骂道:“真是个小人!”她抚上柳清燕的肩膀,低声安慰道:“小姐,你别太伤心了。”
“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柳清燕握紧三夫人还算完好的手,抵着额头,似乎这样就能感受到那已然僵硬的身体,还残留的体温。
“小姐……”
六月上前拉起铃铛,看了眼柳清燕,“我们还是先出去吧。”
“可是……”她还是有点担心,柳清燕的状态并不好。
“好了好了,我们出去。”六月不顾铃铛挣扎,半拖半拉的把她给弄出去了。
房间重新回归安静,血腥味似乎都沉淀了,凝固在空气中,如丝线缠绕柳清燕的心尖,来回切割。
每个人对于母亲都有天生的眷恋,喜欢母亲的温和爱护,希望能成为母亲的依靠。柳清燕也曾经这样的保护过三夫人,所以她怨三夫人不在她痛苦的时候挺身而出,也恨她拿她的命来换取荣华富贵。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要三夫人死。
特别还是这样狼狈的死在她的面前,死在柳相的面前。
不用想,就知道柳相肯定会把三夫人的死当做是场意外,也许是姬妾记恨下的毒手,或者可以推到李大人的身上,但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承认,追根究底是他没有保护好三夫人,是他,能力太差以致于贼人来去自如还无法抓到。
柳相对三夫人的爱是有限的,甚至是狭小的。那份爱在利益和他的身份面前,脆弱的不堪一击,只需要轻轻一吹,就能四分五裂。
但三夫人对柳相的爱却是沉重的,不计较回报,充满了卑微,即使最后是利用她的女儿来换取宠爱也无怨无悔。
所以这场陷害,很有可能是柳相安排,他无法忍受自家女儿的身份比他还高,更加无法忍受他的女儿竟然月兑离了他的掌控。
为了对付她,三夫人就是最好的利器。
但是三夫人失败了。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于是她也不可能活着。
左边传来点悉悉索索的动静。
柳清燕只顾握着三夫人已然冰冷的手,“柳相,是第一个发现我娘死在这里吗?”
“是或者不是,重要吗?”明月涯懒散的躺在离柳清燕最近的榻上,凤眼微沉的凝视沉静的柳清燕,“这件事已然成了定局,现场也被破坏,再想找到下手的痕迹根本是不可能的了。”
柳清燕顿了下,道:“我不能让我娘死的不明不白。”
“她想要杀你。”
“但是她没有得手。”
“柳清燕!”明月涯总是含笑的凤眼此时怒火燃烧,“到底是什么蒙蔽了你的双眼,如今的场景,不是你死就是她死,难道你不明白吗!”
柳清燕垂首抵着三夫人的手背,“我懂,可是,她是我娘啊?即使她百般不是,即使她千种算计,即使她想要我命,但是,她还是我娘啊!”
她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像在狂风暴浪中的小舟,找不到重心和依靠。明月涯上前一步,结实的手臂牢牢的抱住了她,“对不起,燕儿,对不起。”他没有父母只有师傅,所以不懂什么父母之情,也不懂什么叫生养之恩。
可是柳清燕不一样,她再算计,再坚强,也是普通的女子。她重生一次,就是不想眼睁睁的看着三夫人吊死在她面前,但是到了最后,她竟死在她亲生父亲的手中!
明月涯感到她内心挣扎,抱的越发紧,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的痛苦减少。即使她眼中没有一滴眼泪,但他也感到了那股钻心刺骨的痛。
柳清燕倚着他臂膀,讥嘲笑道:“明月涯,你说,我该如何恨?如何怨?如何谈报仇血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