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透过窗拂了进来,纱幔也轻轻晃动,花娘举起筷子夹了一口鱼肉探手放入了穆乞儿的碗里,接着又为她斟了半杯酒。穆乞儿看在眼里倒是面无表情。
“七染若还在世,她该是有多幸福啊,倾城,你说是么?”她放下手中的玉壶,试图抬起眼看了看坐在对面的人儿,探着她的情绪。
穆乞儿怎会知道她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提起母亲,虽不解但毕竟要装的不知所谓,因为在花娘眼里自己还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丫头片子呢。
“倾城不明白。”
“哈哈,看我这脑子,我都忘了,你是我养大的,你是我的孩子。我竟然还在你面前提及你的生母,我这混脑子。”
“……”她到底想干什么,难道只是想强调她才是养育自己的母亲吗,所以一切都要尊崇她的意愿吗?
“倾城,你可想知你的母亲是为何死去的?”
“人都已死,知道了又能如何,更何况,我的母亲不是只有花娘你一人吗?”这个回答出乎了花娘的意料,虽也满意这个答案,但是她今日的目的并不是这个。
“想必在你心里,恨透我这母亲了吧。”她摇了摇头,本还笑意的脸庞顿时黑了一半,又道,“总而言之,今日,我只要你用命来记住接下来我说的一切,最重要的就是……从今以后,你不再是你!”她的嗓音压得很低,这言外之意正是背叛就是死的下场。
十六年前,章朝大变,战乱纷纷,那时候的白子国已被屠城,花娘本是白子国内喂养皇子的女乃娘,那时的她并不叫花娘。皇子世族皆备屠杀,她还是残喘苟活才保了这条命,当逃出这个鲜血沾染的浑噩之地后,本就打算平凡的度过此生即罢,谁知恰巧逢得跟随七皇子的贴身侍卫,而后也得知七皇子侥幸存活下来的事,颇为欣喜。可当她再次看到这个浑身沾染着血腥,本命辉煌的岁月一时破了个光,这个仅仅六岁的小小身躯需要背负着这巨大的亡国耻辱,不知是什么情绪塞满上了她的腔,泛着酸,除了两行泪再也无法诉说痛的打击。自此将自己的命献给了七皇子尽其效力,就算血染眉目。她下定决心,定要为这个孩子夺回属于他的国他的地,他的一切。她只想与这个孩子一同安然的看着那片本就属于他的江山。
不久后,白子国合并于杞国。在几个月前他们曾去找过高昌国求助,可惜换来的却是无情的消遣。那时的七皇子还小,却已经尝到了人心的可畏,对于报仇来说还是颇为揪心。杞国皇帝荒yin无道,美人临池皆比江山社稷,军力强大,硬碰绝对死无葬身。故此他们才想出了另一对策,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花娘之后改了名来到高昌国,之后的半年她开设了香坊,七染是香坊的头牌,亏她的存在,香坊的名声才逐渐四起。原本以为只要将七染送往杞国去执行计划即可,谁知她竟然瞒着自己和子桑府的二少爷子桑傀私自定下终身,那时也已有了身孕,俩人毫无顾忌的私奔这无疑对花娘是沉重的打击。足足花了大半个月花娘才寻得他们的踪迹,派人将人带回,谁知七染当场暴毙,许是上天的仁慈,让她诞下了一女。花娘将孩儿带回后取名为倾城,七染的死迫使她不得不更变计划,她需要的是一个傀儡,一个完全受自己掌控的人,为了更好的把握局面,故此她要亲手将这个孩子送上末途,完成这场漫漫征途。
十五年来,七皇子也已长个身改了名,亡国之恨早已烙在他的肉里,溃烂不堪。为了更接近杞王,他一步一步营合,这些年成功的步入杞宫,在王的身边处事,被纳摄政王爷,专为皇上出谋划策,深受王的爱戴,只是这样的身份也不得过多逾越皇上的生活,他的身边也只有女子可以贴近,稍有姿色的细作皆被他抓出了尾巴,下场一个比一个惨,故此花娘才如此费尽心机的培养花倾城。
听到这里,穆乞儿算是开了个脑洞,终于豁然明白。不过花娘她竟然是个性情中人,生在这个时代也是迫不得已,弱肉强食早已见了习惯,在一霎间自己竟有种同情她。
眼前的女人此刻沉着脸失了言笑,许久,也只是抬起眼睑看了眼窗外,吸了口气,“要落雨了,天凉了。”
不知不觉间谈了这么久,天色愈发阴沉,许是暴雨的前兆,凉风恓恓,空气里夹杂着些许咸湿味。
“你走来的这段路……知足吗?”不知是出于本意还是为何,穆乞儿仿似自问,从未有过的畅心。
花娘一怔,久久泛着苦笑,拭去眼角一滴晶莹的水珠,并未让穆乞儿发现,“这不归路……我很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