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六院看钱谦,看来经过医治和护理,他的情况有所改善,至少脑子也比以前清楚了很多。他很快认出我是谁,还跟我打招呼。
我问他觉得怎么样?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却又不说什么。
我向陈旭询问他的治疗情况。陈旭说一开始他比较合作,也有一定的进展,可后来提到崔西的事,他就有些反感,甚至不愿意再谈下去。我只能说他的心里有一个结,他不愿意把这个结解开。不过语言方面,已经改善了很多,最好有人能经常和他聊聊天,开解开解他。这样,等他的思想意识有所松懈的时候,我们再把他的那个结解开。
陈旭离开了病房,我问钱谦想吃点什么?他说了句:“我想吃肉!”
这也叫有进展?什么破医生嘛,治了半天,他还是个傻子,张口闭口地要吃肉。
我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一块装了n天的午餐肉给他,他接过来之后,用牙齿把方肠肠衣顶上的金属环咬了下来,见他大块吞咽的样子,方肠何时竟成了美味。
“你慢慢吃呀,没人跟你抢的。”
“我知道,只是我很久没吃肉了。”他回答道。
“那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吃肉?”
“我也知道,反正我老想吃,就是老想吃。感觉要是没有肉吃,人就会死掉一样。”他一边说一边把剩余的方肠都塞到了嘴里。他有些噎着了,伸手拿了桌上的矿泉水瓶,咕咚咕咚把半瓶子水都喝完了。然后是一副“酒足饭饱”的样子,看来这块临近保质期的方肠,真比得上是鲍参翅肚了。
他吃饱后,看向我,问我这两天去了哪里?我说去看一个朋友。他又问我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我想了想,告诉他那个朋友姓崔。然后我看到他的眼睛突然闪出一丝渴望的神sè。他很想问我,嘴角抽动了几下,然后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他现在的头脑较之前清醒了许多,至少不会再缠着我叫我带他去找崔茜。
崔茜,你究竟是谁?值得这个男人这般牵肠挂肚。
站在窗台前往远处看,最远的地方是一片山,翔州最美的就是这一片山。也许那根本不算什么山,顶多是丘陵,可这些丘陵却是我的童年乐园。没搬家之前,常常跟小伙伴去那里玩,在山上搞野炊,差点引起大火,侥幸捡回一条命,却仍然改不了野xing。又去山里玩躲猫猫、寻宝藏,结果还迷了路,最奇怪的事,那个我去了几百次的地方,居然会找不着路。
我一个人在山里狂跑,路过一座旧墓,吓得魂不附体,可跑着跑着却又回到那座旧墓跟前。曾经听nǎinǎi讲“鬼打墙”的事,于是我越想越害,在那里呜呜地哭了起来。后来哭着哭着居然睡着了,醒来就是在自己家的床上,身上盖着暖暖的被子。听我妈说是爷爷在山里找到我,抱我回来的。自那次以后,我家很快就搬到了县城里去了,从此,我只能在很高很高的大楼里,透过玻璃窗,远远地看看那一片神秘的山丘。
我对着山丘,想起“鬼打墙”的事,想到跑了半天又跑回到旧墓前的事来。现在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就像“鬼打墙”,仍然回到最初的问题:崔茜是谁?到底钱谦遇到她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好乱的头绪,那天真该把婵冰抓进公安局里,好好审她一审,就这么让她给溜了,真是便宜她了。
我坐到钱谦的身边,他正在看电视,看得很出神,电视里正播着放了一百多遍的《武林外传》,那个大嘴巴的郭芙蓉一阵“排山倒海”吓得吕秀才缩成一团。小男人遇上泼女人,的确是件很惨的事。
泼女人?我的脑海里像漆黑的夜里突然飞过一只萤火虫。我一伸手,抓住了这个**发光的家伙。我想到了钱谦的老婆黄吉。
这位黄大妈可是东街中学出了名的悍妇。她的出名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她的“夸张美貌”,二是她的“变相体罚”。基于前者,她获了个“花母鸡”的雅号,且艳名远播。人家说夫妻住一起久了,就会有夫妻相,钱谦和黄吉那时应该也结婚好几年了吧,两人走在一起,怎么都看不出有夫妻相。钱谦是落落大方的翩翩君子,英俊、儒雅,男神级的一个人物。而黄吉则天天浓妆艳抹、十指染红,四季都穿着与她的臃肿身材极不相衬的衣服。而且她的身上总能闻到一股刺鼻的类似杀虫水的气味。往往未见其人,先闻其味。
冬天飘着雪花,学生们都冻得不停地跺脚、搓手,那个黄大妈居然穿着裙子来上课。长长的,拖着地,她肥大的身体扭摆着紧身的裙,凸显出她夸张的臀部。
花母鸡穿着高跟鞋在楼梯上绊了一跤,一个男生跑回来报新闻。
“花母鸡裙子里穿着蓝sè的棉毛裤。”
学生们都乐了。
黄大妈不仅在妆扮上炫彩多姿,独树一帜,在体罚方面,更是创意无限,jing彩纷呈。打人算什么,跟我一样当年被她用书拍过脑袋的学生,没有一百也有几十。这不过是众多体罚中最最不起眼的一类。黄大妈有时会叫犯了错了学生自己打自己耳光,还要求声音要响,一直打到她满意为止,她管这种体罚要自裁。另外有一种叫金鸡duli,犯了错的学生,头顶着几本书,一只脚站立,头上的书掉下来了,她就一个巴掌抽过去,两脚都落地,她就一脚踹上去。还有一种叫众裁,顾名思义就是一个学生犯错,其他学生轮流过去打他的耳光。如此种种,给她教书生涯中的学生留下了恐怖的童年yin影。
除此之外,黄大妈还很会吃醋。有个女学生跟钱谦在走廊上多说了几句话,被她揪见了,她叫那个女学生大冬天站到教室门口吹西北风,说“让你脑子凉快凉快!”
花母鸡之所以横行无阻,是仗着有个哥哥在市zhèngfu掌权。所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花母鸡当老师,简直是对教育界的一个极大讽刺。她是教物理的,可她教出来的学生连最基本的电路图都不会画,误人子弟呀,我们就这么被她给荼毒了三年。
这么两个截然相反的人,居然会走到一起,在同一个被窝里钻了二十余年,这算不算美男与野兽的结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