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去看看他吗?”我问道。
“楠楠,这不太好吧。”周晓文说道,“审问犯人是我们公安的事。”
我突然好生气,这个时候跟我说什么“我们公安的事”,当初叫我做卧底,jing民合作的时候是怎么讲的。我努力克制自己的怒火。
“周叔叔,你们怎么又打人?”我问道,“花云淹又没犯罪,你们找他来,不过是让他协助调查,干吗打他?”
“楠楠,有些事情你不明白,这不叫打,这叫……审讯!”周晓文解释道。
“审讯?”这话叫我真是大开眼界,原来“审讯”是这么个意思。
“周叔叔,可能我不是很理解你们的工作方法,我……我只想见见花云淹。”我强忍着内心的激动。
“楠楠!”陈博说道,“这个点你还见他作什么?难道告诉他,你和我们合作,设个陷阱让他往里跳?还是要告诉他,你是他老婆派来的蝴蝶?”
“我……我心里不舒服行了吧?”
“楠楠。你要明白,有些事情,你无需自责的,他如果本身没有过错,我们能抓到他的把柄吗?像这次,我们抓他的理由是‘非法行医’,有冤枉他吗?没有吧。而且你也知道,她老婆干的是什么勾当,对社会危害多大。”周晓文语重心长地说道。
本想再争辩几句,可一想,他们又怎么会理解花云淹的内心。他们只是想要破案,只是想要从花云淹的身上套取信息,为了这个目标,他们可以用很多手段——正当的或是不正当的。
在接下来的一星期里,审讯似乎并没有太大的进展。
从陈博口中我零碎地得到一些关于花云淹的情况。
审讯小组拿出了我拍的那些照片,花云淹惊讶之余,还是承认了他是这些手术的实施人。但除此之外,他没有透露客户的其它隐私。
“我并不知道他们住哪里,与什么人来往。他们来我这里是‘治病’,我的责任是帮他们‘治病’,除此之外,我什么也不知道,也没有必要去过问。”
“那你老婆秦飘飘的事,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不知道。她的生意我从来不过问,我也不知道她做过什么,请你们不要再问我了。”
花云淹又被打了,这一星期,他几乎每天都被打。
“你们可以告我‘非法行医’,如果你们要告的话。其它的事,我一概不知。打死我也没有用。”
审讯的第七天,花云淹被送进了医院。对他的审讯暂时告一段落,也许他们真的相信,从花云淹身上,问不出什么他们要的信息了。
花云淹治疗的医院,也是在第六医院。和钱谦的住院的地方只差一层楼。我坐在钱谦病床边的椅子上,眼前这个表情木然的男人,正盯着天花板。钱谦与花云淹,几乎一样的年纪,却拥有祖孙两辈的长相。不管怎样,他们两人都很苦命,都是为女人所害。然而在花云淹的问题上,我更多的是自责。现在他就在楼下,只是隔了一层楼,十几个台阶,我却没有勇气下去看他。
“苏格楠,你是不是有心事?”钱谦突然问道。
“嗯,有点。”
“能跟我说说吗?”原来这根木头也有关心别人的时候。
“我做了一件很不好的事,伤害了别人。”我说道,“所以心里不太舒服,很想……很想跑去跟他说对不起。”
“做错了事,是该去道歉的,那你怎么不去呀?”
“不是不去,而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种复杂的心情又岂是只言片语能说清的。
“如果想去,那就去吧,不然心里只会更不舒服。”钱谦看着我,一副慈父的神情。我感觉眼前的钱谦才是我认识的那个13年前的钱老师。
“嗯。”他的话激励了我,我擦了擦即将滚出眼眶的泪水,走了出病房。
花云淹的病房门口站着值班民jing洪健。
“我想见见他。”我说道。
“苏小姐,他刚睡着。”洪健说道
“我去看看他。”
“周队交待了,不让您见他。”
“你也说了,他睡着了,我看看就走,不会很久的。可以吗?”
洪健有点为难,但我还是走进了病房。
花云淹身上插了好几根管子,脸很肿,左手缠着绑带。审讯的七天里,花云淹如同身在炼狱,身心倍受煎熬。
“你们是流m吗?”我问道。
洪健似乎没听清。
“你们比流m还坏!”我骂道。
洪健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的声音把花云淹吵醒了,他睁开红肿的眼睛:“是你吗,苏妹?”
“嗯。”
“我不是在做梦吧,还是我已经死了。”
“你……你没有做梦,也没有死,真的是我。”我模了模他脸上的伤,愧疚感油然而生,“疼吗?”
他摇了摇头,抓住了我的手:“他们有为难你吗?”
“没……没有。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我的客户做完手术,都会躺在病床上,打着吊针,插着管子,没想到今天我会也躺在这里。”花云淹说道,“我都以为自己会死掉。”
“不要说这种话。你一定会没事的,等你伤好了,我们还去吃阿湾嫂燕皮馄饨,吃豆腐脑……”我的心里很难受,他弄成这样,我得负上一大半的责任。我不该在他被周晓文带走的那一刻,任由他们对他进行审讯。
“记得叫他们放榨菜和碎油条。”他补充道。
“嗯。”
秦飘飘毕竟是心虚,地下婚介的事如果被牵连出来,恐怕她要在牢里待上好一阵子。她带着律师,三度出现在jing局,但因为周晓文和陈博的坚持,花云淹未能被保释出来。或许并不是因为他犯了什么严重的罪行,而是因为他被“审讯”后伤痕累累吧。直至花云淹被送至医院,这个消息对外还是封锁的。我内心很复杂,很希望案件早ri水落石出,很希望秦飘飘他们罪有应得,但同时又祈祷对花云淹的“审讯”就此作罢,不要在为难这个可怜的男人了。情伤如蝎毒般折磨了他二十年,难道还有比这更悲惨的吗?如今无端被“审讯”,遍体鳞伤之余,或许还要被吊销行医执照。如果结局真的如此,那跟判他死刑又有何分别。
穿着制服的人就永远代表真理吗?哪怕用的是不正当的手段?想要尽快破案的心情,能理解,可用这种“审讯”的方式,就有违人道。上次对钱谦施暴,这次是对花云淹用刑,我对周晓文和他的同事真的感到很失望。
这次是花云淹意志坚定,才没有造成冤假错案,倘或他是一个软包,一打就全认了,那又会牵连多少无辜。花云淹在整形界久负盛名,也是同他的良好的职业cāo守有关。那么多明星来找他做手术,如果他没有职业cāo守,光在狗仔队那里透点口风,恐怕已经赚得盆满钵满了。他的癖好或许难以让人接受,不过他的心肠并不坏,这个男人在我心中留下的印痕是那么深刻,轻易恐怕是挥散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