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觉得紫髯老者的出手似乎跟天鸦上人以及那个御使血傀儡的黑袍人颇为不同。天鸦上人跟黑袍人或御使法宝或驱使傀儡,或使用法术,每一动都惊天动地,但紫髯老者却没用过任何法宝法术,似乎全部修为都是这具身体。虽然天鸦上人也从体内放出青光,跟紫髯老者从体内生出火苗很类似,但吴天敏锐地感觉到,它们之间仍然有本质的区别。
简单地讲,如果说天鸦上人是修真界中人,那么紫髯老者就是另一类人。他们的修习之道从本质上就不同。天鸦上人放出的青光是灵气,但紫髯老者的火苗却并非灵气。至于是什么,吴天就不知道了。
吴天虽然对修真界知之甚少,但凭着绝顶的聪明,却得出了这个跟事实相差不多的结论。
吴天仍然没有任何行动。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东边角落里的烛台上突然传来“啪”的一声轻响,一只巨烛的烛芯结成烛花,爆了开来。蜡烛越烧越短,中间的烛芯就会累积缠卷在一起形成烛花。烛花多了,就会影响到蜡烛的燃烧,蜡烛会越来越暗,最终熄灭。
紫髯老者伸出两根手指,就待向着烛花凌空一剪,吴天笑着跑了过去:“这等小事哪用的着劳烦老先生您?让我来吧。”
烛台上挂着一柄小剪刀,正是用来剪烛花的。紫髯老者见他已拿起剪刀,也就不再坚持,缓缓垂下衣袖,继续养神。
吴天一一剪着烛花,让巨烛再度恢复明亮。剪完这个角落之后,又去了另一个角落。
在来到第三个角落时,他假装不经意间,身子挡住了蜡烛。
从他的指尖上,探出一个小小的金色的脑袋来,那是小金。小金似乎可以顺着经脉在他体内自由地游行,就跟没有阻隔一般。这也令吴天啧啧称奇而不明其理。
一股黑色的液体,从小金口中落下,注入巨烛的蜡油中,很快就跟蜡油融为一体。巨烛是由牛油浇成的,颜色本就深重,迷药混入之后,颜色虽有改变,但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
而吴天发现,液体的颜色比起他以前看到的,深了很多,似乎经过小金的吞吃之后,更加凝练了。这是否意味着药性会得到增强?
那就更好了!
吴天不动声色,继续剪着烛花,直到将四座烛台全都剪完为止。而后,他将剪刀挂回原处,回到床边静静地等着。
紫髯老者完全没有发现他做的手脚。
吴天可以肯定,自己进入这个房间之前,身体肯定经过了仔细的检查,所有随身物品都被取走了,但由于小金藏在他体内而没有被发现。紫髯老者肯定料不到他还有动手脚的材料,所以对他并未多加警惕。
吴天微微地感到身体一麻,那是迷药随着蜡烛的燃烧,挥发到空中,进入他的身体。但迷药才一渗入他体内,小金就爬了过去,将迷药吸走。足足过了一刻钟,迷药的吸入量才变得极淡,连小金都不屑再吸了。这意味着,小金吐入蜡烛中的迷药,已完全挥发完了。
吴天睁开眼睛,看着紫髯老者。老者仍维持着静坐的姿势,双目闭合,一动不动。吴天轻轻叫了声:“老先生?”
紫髯老者一动不动。
吴天大喜!
显然,吸了一刻钟的迷药,老者也被迷昏了!
吴天悄悄地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轻轻抽出门闩。
这一次,紫髯老者没有出手阻止他。他将门缓缓打开,外面清凉的空气卷着夜色星光,喷在他脸上。他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
他,终于逃出去了。
外面的星光很灿烂,吴天可依稀看清楚这是个很大的院子,他所居住的房子是坐北朝南的,前面有座假山,假山下面是个鱼池,也挺大的,但是让吴天失望的是,鱼池已经干涸,里面没有水。他本想找到水照一照自己变成什么样子了,这个小小的愿望却落空。不过这无关大局,他最大的愿望还是能逃出去。吴天看了一眼屋顶,点了点头。屋顶是清一色的琉璃瓦,檐边用似龙的飞兽镇压着,滴水檐伸的老长,屋前是一溜整石雕的水槽。这一切,全都透着皇家威严,可不是普通人家敢用的。这也佐证了这里就是皇宫的推论。
知道自己身陷皇宫之中,吴天倒是没有害怕。因为他一早躺在那个窄窄的地下室中时就料到了。皇宫也可能逃出去,只不过费点劲而已。对吴天这样天下第一聪明人而言,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所以,他并未太绝望。
院子被一个很大的院墙套住,院门用厚实的木头制成,上面刷着红漆,嵌着黄铜闩钉,非常重。吴天用力地将门推开一条缝,幸好门的质量的确很好,并没有发出声音。他从门缝里挤了出去。
时约戌时二科,天虽黑,但黑的并不算深,吴天很担心被侍卫发现。但是出乎他的意料的是,院子外面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这倒让他不由得又感慨自己的狗屎运好了。
院子外面是一片很大的花园,是典型的南方园林,布满了太湖石,绕成一条又一条的小径,视线被挡住,形成移步换景的洞天感。这是吴天最想要的,因为这样的话,只要躲在暗处,被发现的可能性就小多了。他非常谨慎地潜行着,随即,他又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南方园林多用石,更多用水。石有水才会活,水中有鱼有莲,才能更好地点缀。这里能明显地看出一开始是有很多河流池塘的,但现在全都干枯,连一滴水都没有。这令吴天啧啧称奇。他在自幼是在江陵城长大的,江陵城近江,城中可从不缺水,可以说是三五步就是一河流,甚至有很多幼童一年四季都不穿鞋。怎么皇宫中却连一滴水都看不到呢?
吴天疑惑地皱起了眉头,这实在是个不同寻常之处,但他没有时间多想,他急着要月兑身出去。
迷药能迷昏那紫髯老者多久,他没有太大的把握。皇宫中究竟有多少侍卫什么时候能发现他,他也没有信心。总之越早月兑身越好。
但这片山石枯水之景竟然很大,绕来绕去的,吴天走了很久,都没有走出去。
他正走着,突然,眼睛被一双手蒙住,耳后传来一阵娇笑声:“黄哥哥,你猜猜我是谁?”
吴天一惊,但他没有挣扎,也没有说话,而是先开始了思考。
这是个女子,这是吴天得出的第一个结论。这个结论很容易得出。
娇笑声软而清幼,证明此人的年纪绝不会大。而其话中充满了娇痴之情,还要他猜,这是典型的小儿女的把戏,这也更加印证了其年龄——这是个小姑娘。
小姑娘一下子就叫出了他的姓氏,又上来就蒙他的眼睛,显然跟他很熟悉。但吴天知道自己绝对不可能在皇宫中有熟人,那么,结论就很明显了——这是个将他错认成别人的小姑娘。
这个小姑娘显然戒心不怎么强,想不到皇宫内会混入陌生人,又有些莽撞。让别人猜自己,却又在在地提醒别人自己是谁——如果吴天真是那位“黄哥哥”,单从这一称呼中,就会猜出她的真实身份来。这证明,小姑娘的城府并不深。大多数养尊处优的年轻人城府都不会深,而皇宫中养尊处优的肯定不会是宫女,而其年纪这么轻,更不可能是妃子之类,因此,很有可能是某一皇亲。听说梁朝皇帝萧铣的九族全都依皇城而居,时通来往,因此,这可能是其中之一,来串门了。
而皇室一般会对嫡系要求极严,绝不容许其失了礼数。要让某位公主跟男子公然做如此亲近之事,显然是不可能的。因此,小姑娘的地位不会特别高,很可能是某位旁系。
吴天瞬间将这一切全都想了个明白。但棘手的是,如果他是那位“黄哥哥”,他自然可以轻易地猜出小姑娘的身份来。但他偏偏不是!难题就来了,他若是猜不出她是谁来,岂不就暴露了他不是“黄哥哥”?
这个难题很棘手!因为他若是不赶紧想出对策来,迟疑的时间长了,小姑娘也一样会起疑心!
但吴天是什么人?天下第一聪明人啊!天下第一聪明人会被这个小难题难住吗?所以吴天只是稍微考虑了一下,就眉头一皱,计上心头。
——含糊!
他压低了声音,装出一丝威严:“不要闹了!”
小姑娘叫他“黄哥哥”,显然比他年幼。长幼有序,越有地位的家族,越是讲究。比如父亲若是某王公,其长子会荫袭爵位,照样为王为公,次子就会差很多,能封到子爵男爵就不错了。再后面的子嗣,可能只会为官而不会有爵位,而旁系子嗣甚至连官都没的做。所以,不要小看这声“哥哥”,很可能在此后的人生里,他们的地位将会有天壤之别。所以,年长者在年幼者之前,极有威严,年幼者很少敢违逆长者。
这就是他的含糊之计。只需装出做哥哥的威严来,这位没有城府的妹妹,很可能就不会多纠缠。至少不会露出马脚。
果然,那小姑娘听到他的呵斥,悻悻地放手:“黄哥哥,你总是这个样子,玩都不肯跟我玩。”
说着,她走到了吴天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