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紫髯公告诉了他消除阴气的方法,但这个方法是不是假的?紫髯公会不会骗他?这个问题,吴天认真地考虑过之后,认为假的可能性很小。因为像他这样一点都没修炼过的平民,敢去挨侯君集全力一击几乎等于找死,吴天不可能选这个办法。骗人的目的是让人上当,若是吴天根本不可能选,就不可能上当。紫髯公骗他的意义又何在呢?
唯一的可能是这个办法是真的,紫髯公故意说出这个虽真但吴天不敢选的办法,是为了让吴天更绝望。
其次,侯君集的烽火金身的确是至刚至阳之功,是名副其实的纯阳之体。纯阳可破阴,从道理上来讲,是可行的。
所以,吴天筹思良久,觉得这个办法是真的。问题只在于,这个办法实在太危险,危险到必死无疑的程度,一般人都不会这么做。
但吴天不是一般人,他是天下第一聪明人。聪明人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把不可能变为可能。
如果不挨侯君集这一击,九日之后他必死无疑。分魂跟阴气存在感应,他无论逃到哪里,只要九魂裂天一开始,他就神魂迷失,自行投到而死。若挨侯君集一击,虽然99.999999999%的可能性也是死,但总算是有一线的生机!
这线生机,紫髯公已经告诉他了,就是拿宝甲护住要害之处。吴天哪里有什么宝甲?他虽然假冒太子,住在太子宫中,里面不乏名贵奇珍,他身上穿的衣服拿出去卖个几百两银子绰绰有余,但是,这些衣服却完全没有任何防护作用!皇帝既然设计让他受九魂裂天而死,当然也不会给他取得宝甲的机会。紫髯公正是吃定了这一点,才故意将这个方法说出来气他的。
但是,吴天想到了,有一个地方,有这样的宝甲。
梁国国库。
上次他跟随元朗清点贡品进入过一次国库,由外到内都游离了一遍,六个分库也都进入观看过,还顺了个弩炮出来。他对武库特别留意,里面的库藏几乎全都录了念景。他此时发动雪藏念,将这些念景重新调出来,一一研读,发现梁国武库中的宝甲藏品真可用极为丰富来形容!里面好多不同用处的铠甲,他细细挑选着,还真找出了一件最适合他所用的铠甲!
这件铠甲叫做“镜铠”,体型很小,仅仅能护住前心胸口等主要要害之处。看其介绍,说它能反射攻击,任何力量击在它上面,都能反射出去,而使穿着铠甲之人不会受伤。若是得到这件铠甲,岂不又能护住要害,又能让侯君集的金身烽火洗涤自己的四肢经脉?这岂不是两全其美?
吴天精神不由得一涨!
但他随即想到了一个问题:侯君集的修为何等之高,受其全力一击,虽然镜铠能护住他的要害,但四肢恐怕会全部折断,甚至会碎成粉末!那时,他就算留有性命,又有什么用处呢?只不过是个残废之人而已!
一念及此,吴天又是遍体冰冷!
但他没有绝望,而是仔细地观看着武库中的念景,希望能找出另外的办法来。功夫不负有心人,果然又让他找到了一件异宝!
千柔雪箮。
此物是以一种极为稀有的竹子,叫做雪鳞蔑制成的。一般竹子都生长在潮湿高热之地,雪鳞蔑却长在常年冰雪不化的大雪山中。传说大雪山上有种蛇,叫赤角蝰蛇,它浑身青翠,却生着一只赤角。这只赤角生下来多大,就长多大,一直到蝰蛇死后,都不会长大。但是,当蝰蛇死后,此角却以其身体为养料,渐渐生长,长大后形似竹子,就是雪鳞蔑。大雪山常年冰寒,蝰蛇的尸体死而不腐,冻在冰中,可供雪鳞蔑生长多年。此竹生长极为缓慢,往往经百余年才能长到几尺长。它表面遍布极细的翠色鳞片,内部却是血红血红的,传说乃是蝰蛇死后的精魂所寄,极为珍稀。
雪鳞蔑只长七节,每一节长约一尺。坚硬之极,就算是宝刀利刃都不能伤。但是用特殊的炼制法,将其劈成比头发还细的细丝,却就变得极为柔软,比起蚕丝来都不遑多让。它被称为“柔雪丝”。柔雪丝虽软,但其韧性却丝毫不减,用其编成软甲穿在身上,就好比加了一层柔性的防护网,可让承受的冲击大幅减弱。冲击减弱伤害也就跟着减弱,此宝堪称护身极品。
如果将这件千柔雪箮盗出,穿在镜铠里面。千柔雪箮能笼罩全身,以它护体,侯君集金身的纯阳之气击到身上后,冲击减弱但量却不减,依旧可以攻入经脉中,只是速度缓慢了很多,仍可引发玄阴之气,阴阳大战,保能清除玄阴之气又不会对他造成太大的伤害,可称是完美的解决办法。虽然重伤乃至断手断腿仍然不可避免,但至少不至于全身粉碎性骨折,连救都没得救。
何况,武库中藏有不少疗伤圣药,伤筋断骨不在话下。只要能保住性命,吴天就谢天谢地了,就算断只脚断只腿,他都能接受!
如此看来,硬接侯君集全力一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关键的一点,就是如何从国库里,将镜铠跟千柔雪箮拿出来!
本来他是太子,只要大摇大摆地进入国库,让侍从将这两件宝甲给他打包送到太子宫,就万事大吉。但是,如果要害他的是皇帝,那么,这条路是行不通的。上次进入国库时,吴天就注意到,元朗对他特别留意,不让他从国库带走东西。多亏弩炮很小,被他绑在手臂上,用衣袖遮住,不怎么显眼,才带了出来。镜铠跟千柔雪箮都不小,想要人不知鬼不觉地顺出来,谈何容易!
唯一的办法,就是偷入国库,将这两件宝甲盗出来。
想到此处,吴天又是倒吸了口冷气!
梁国国库,防守可不是普通的严密啊!
且不说里一层,外一层总共几百个重甲步兵跟弩手的守卫,国库深藏地下六七丈,除了唯一的通道外别无出入口。要想另挖条地道,没有几个月别想成功!而这唯一的出入口被两扇大铁门锁着,钥匙在内史省监元朗手中,就算是取得了钥匙,每扇铁门都有几千斤重,没有十几个大力士根本拉不开!就算进去后,每个分库的门还须得钥匙才能打开,而这些钥匙又在不同的库使身上。
凭他一个人的力量,就算把守卫全都撤走,七把钥匙全都给他,他也打不开铁门啊!
梁国国库,几乎可以说是盗贼的坟墓。没有贼能盗得了它。
吴天连想了几个办法,却都因为自己的力量太小,无法破开铁门,而不得不放弃。
连他这天下第一聪明人都想不出办法来,可见国库有多么坚固了。
吴天没有气馁,他决定先散散心,看看能不能找到些灵感。
他徐步踱出了房去。
紫髯公死后,再没人能管着他了。虽然太子宫外面驻扎了几百个侍卫,但是,没人敢进入宫中。偌大的太子宫,只有吴天一个人住着。真是要多么自在就多么自在!跟以前随时随地被紫髯公监视着,实在是有天壤之别!
就像现在,他想推门出去就出去,谁敢管他!
门外阳光更加明媚,就是无法走马章台出去尽情赏玩。就像吴天现在的处境,虽然一帆风顺但九日后就会死。所以,眼前的美好,怎能让他乐得起来?
一出门外,那些侍卫立即呼啦啦跪了一地,高呼太子千岁。
吴天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此情此景,如果他真是太子该多好啊。就算是个假冒的太子,如果没有被戳穿、九日后不用死该多好啊!他多想作威作福,领着这群人到大街上强抢个美女玩玩!
从小到大,他最羡慕的不是侠客、豪杰,而是有钱的公子哥。整天没事穿的漂漂亮亮的,率领一群人,吃饱喝足玩够了,到大街上看谁漂亮就抢谁,人家也不是不讲理,你想要过两天再给你还回来好了!多威风?多霸气?这才叫生活啊!
有个经典的问题是问封君跟公子谁更爽?封君就是儿子做大官的人,公子就是爹做大官的人。都是不用自己努力就能荣华富贵欺男霸女的。答案很简单,公子更爽,因为公子一生下就可以爽,而封君要等着老了儿子有出息了才能爽,爽也爽不了几天不说,身体还不一定有爽的本钱!
而太子,就是天下最大的公子,本来吴天是能最爽的!
但是……
欲哭无泪啊,不说也罢。
吴天突然在跪倒的这群人中发现了一个人。
铁头。
铁头长的极为魁梧,就算是跪着的,也比别人长了一大截。他牛高马大的,最大号的盔甲穿在他身上都不够,只好将两套铠甲拆开,一套护住身前,一套护住身后,中间用牛皮索绑在一起。他的武器是一杆狼牙棒,长一丈多,跟他的人似的,又粗又长,一看就破坏力十足。
吴天对铁头极有好感。
一个原因是铁头一身蛮力极为惊人,独力能推动千余斤的铁丸,弩炮也能拉到第二格,让吴天成功地格杀了紫髯公。
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铁头憨头憨脑的,什么都不考虑。他跟紫髯公是两个极端,紫髯公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紫髯公的心思你别猜,无论怎么猜都会猜歪。而铁头则没有任何心机,喜怒哀乐全都挂在脸上,一望便知。吴天让他去拉弩炮上的轱辘时,他一不打听二不拒绝,掳袖子就上。这让吴天很欢喜。
他挥手示意侍卫们站起来,不需多礼,问铁头:“你的真名叫什么?”
铁头闷声回答:“俺的真名就叫铁头啊,姓铁名头。”
吴天一怔。还有这么起名的啊?他倒起了兴趣,什么样的神人,竟然起这样的名字?
“那你爹尊讳?”
铁头:“俺爹叫铁口。”
吴天目瞪口呆!这起名的方式真是一脉相承,都奇葩到了极点啊!
“你爹是算命的?”
铁头瞪大了牛一般的眼睛吃惊地看着吴天:“太子,您怎么知道?”
吴天叹为观止!这名字起的太形象了,铁口神算,望文生义一点都没问题啊!
“那你要有个儿子准备叫什么名字?”
一提到此事,铁头立即兴奋了起来:“这个我早就想好了,我准备让他叫铁手!老子的头是铁的,儿子的手是铁的!我们爷俩都是铁家伙,身体倍棒!”
吴天眼前立即浮现出一个黑黝黝的大汉,手掌巨大,上面生满老茧,跟人打架的时候就抓住别人的脖子使劲一撸……
太邪恶了。吴天禁止自己再想下去。
但是铁头的兴奋马上就熄灭了:“可是,我还没有老婆……”
吴天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婆总会有的,儿子也会有的。只要活下去,就什么都会有的!”
铁头悲愤地说:“这可就难讲了!现在唐人打过来,我们灭国在即,明天可能就会战死沙场,还谈什么老婆孩子?”
吴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以这铁头的憨样,不像是忧国忧民文死谏武死战的角色啊,怎么这么悲愤?
铁头:“我铁头是个大老粗,没读过什么书,本来只配卖苦力吃碗穷饭。但是现在您看我?我可是宫里的御前带刀侍卫啊!我出去谁见了不恭恭敬敬地叫声‘铁大爷’?我铁头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可是,唐人一来,咱们一齐家破人亡。宫里的皇帝都没有了,谁还待见我啊?我又只有去卖苦力吃穷饭,谁见了都要骂一句‘大个的龟孙’!你说这些狗养的唐人是什么毛病啊?咱们过的好好的,又没犯着他,他干嘛来打咱们啊?”
吴天明白了。铁头的确没有这样的觉悟,但是,他对自己的生活及角色很满意,唐人的攻打让他失去了一切。他其实是为自己而悲的,却跟家国的大悲愤连在了一起。
国家就是由一个个人组成的,国家的悲愤,何尝不是一个个人的悲愤呢?有些人刻意将国家跟自己切割,以为自己好了就好,骂起国家来丝毫不比国外的人留情。但是,当敌人打过来时,又岂会把你切割出去,因为你不爽这个国家而不打你?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大厦将倾独木又岂能支?
这个道理,粗人不多想,反而能想明白。读书越多的人想的越多小算盘越精,反而越想不明白。
吴天沉吟着,良久,说:“铁头,若是有个机会让你打唐人,你打不大?”
铁头又瞪着牛眼睛,憨声说:“打!怎么不打?俺可不像别人,怕他们!只要让俺见着他们,俺就算拼上性命,也要打!”
吴天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记着你今天说过的话。”
他嘴角浮起一抹笑意,似是看到了某种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