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enge”,真正经历过这场zainan,有体会、有感触的现在都已经是6岁以上的老人了,有刻意想了解那段历史的,也只有从老人的讲述和公开的影像、文献资料的记载中才能获得一些信息,大多数人是通过媒体(如电影电视剧、记实类文章)不经意间偶尔才知道中国曾发生过十年的“enhuadageing”。
如果说疾病带给我的是残缺的身体,那么这场充满腥风血雨的zhengzhi运动带给我的是心灵上巨大的创伤,其伤害程度一点也不亚于身体上的,因为我父亲就是在这场运动中被迫害致死的,我如今还保存着父亲亲笔书写的“喊冤词”。一提起我父亲,他的一位老同事在我面前曾这样感叹道:
“你爸爸呀!那真是可惜了,多么好的一个人哟,有知识、有文化、有理想、有抱负、有才干、有长相,堂堂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就莫名其妙的走了,他走的那天我忍不住偷偷地跑到一边哭了。”,直到现在一提到我父亲,母亲就会潸然泪下,为了不再使母亲伤心难过,我很少触碰这个话题,所以父亲在我大脑里自始至终没有形成一个固定的形象,只记得在很久以前的一个清明节,母亲给我这样描述过一次:
“你爸爸比你矮一点,一米七五,比你胖一点(那时我很瘦),相貌英俊潇洒,身材魁梧,皮肤白净,性格开朗活泼,拿现在的活讲是一个标准的美男子,尤其是那二道弯弯的眉毛特别吸引人,他喜欢穿一身笔挺的中山装,脚上的皮鞋总是擦得干干净净的。他以前是搞化验的,后来才搞药,爱学习、肯钻研,还拉得一手好二胡,字也写得漂亮。你呀!比他可差远啰!”
说实话我对父亲一点印象都没有,可就是这样一个同事眼中的好伙伴,母亲眼中的好丈夫,却在我三岁的时侯,在这场轰轰烈烈的“enhuadageing”中含冤而去,去世时还不满26岁,母亲曾说过他的死永远是个解不开的迷。
为了解开这个迷,我努力过、尝试过,我参加工作后曾找到了几位当年与父亲共过事的伯伯叔叔和阿姨,想从他们那里了解点信息,还原历史原貌,可个别人却闭口不谈还躲着我,我现在只能根据长辈们残留的记忆和只言片语,根据费尽周折好不容易保留下来的遗物勾勒出当年的情形。
1966年,地处黄冈县与罗田县交界的但店公社迅速地卷入了“enhuadageing””运动,在公社革委会礼堂情绪激昂的“geing群众”开始了造反、揪斗干部,dazibao铺天盖地,高音喇叭反复广播着宣传口号,中间时不时插几首geing歌曲。时任黄冈县但店区委书记罗良玉(后来他小儿子成了我的堂姐夫)被迫下台接受批斗,从礼堂到街上到处一片狼藉。父亲所在的但店公社卫生院是一栋颇具特色的平房,大门上方有一个水泥雕刻的巨大的五角星、下面衬托着“向阳花”图案,门两边是类似学校黑板大小般用水泥沏成的宣传档,上面也贴满了dazibao,宣传档东西两侧是用石灰水书写的巨幅标语: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卫生院门前孤地生长着一棵不知名的大树随风摇曳,中午时分,趁着短暂的宁静,树叶发出一阵阵“沙沙”声响,配合着枝条的颤抖,像控诉,似哭泣,树干上的蝉也不甘示弱,声嘶力竭的尖叫着,刺耳的声音穿过大堂,传到药房,刚刚吃过午饭的父亲在药房里心不在焉的随手翻阅着一本《最新药物大典》,这时熊医生过来闲聊:
“怎么了?我的刘幼铭同志,这个时候你还有闲情逸致看书啊?”
父亲对这位医学院毕业的大学生颇有好感,有事没事喜欢和他在一起,见他来搭讪就来了精神:
“哎,你说这样子搞下去有什么意义。”
熊医生不以为然的说:“运动吗,大概就是这样子,现在学校停课,工厂停工,农民不种地都成了造反派,造反有理吗!”
“我听广播,看报纸,知道了有hongeibin,我们这里还好,没多少学生娃。”父亲认为学生就应该勤奋书,就不理解的聊着,
“不说远的,看见了吗,今天公社礼堂的批斗会,听说县卫生局的领导也被夺权了。”
“知识分子躲得过今天,也躲不过明天啊,哎,不说了,小心祸从口出。”父亲显然是关心这位大学生,连忙中断话题,
“好的,你忙吧!”熊医生心领神会的走了。
没过几天,9月8日一大早,卫生院门口突然出现了一张大字报《打到现行反geing分子刘幼铭》,大字报列举了父亲十大罪状:
一,不积极参加“enhuadageing”,反对党zhongyang,
二,在他宿舍发现了《红旗》杂志封面aozhuxi像被打了红笔勾,是典型的反对aozhuxi,
三,最近院领导找他谈话,他公然顶撞,是反dang行为,
四,给看病的群众发药态度不好,是反对人民群众的表现,
五,平常穿皮鞋,是资产阶级思想在作怪,
六,群众举报他多次收听敌台,是对社会主义共和国不满,
这简直是诬陷,造谣,父亲看不下去,就在卫生院大喊大叫:“这是谁写的dazibao,有本事站出来”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刘幼铭你要低头认罪”,随着一声大吼,父亲回头一看,十几个“造反派”手持扁担把他团团围住,
“打到现行反geing刘幼铭!”
“将enhuadageing进行到底!”
“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革命无罪,造反有理!”一时间口号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就这样父亲被批斗了
下午5点钟左右,受尽折磨的父亲偷偷跑到邮电所,急急忙忙地给远在黄州的母亲打了一个电话:
“若馨,你无论如何来我这里一趟,把林子带上。”
母亲关切的询问:“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他们贴我的dazibao,开我的批斗会,我是冤枉的。”父亲真是有苦无处诉,有冤无处申,他只有告诉最亲的人,
母亲断断续续听完父亲的诉说,安慰道:“你别怕,我们医院也一样,他们也贴了我的dazibao,现在这么晚了,又没有班车,我明天来吧,你放机灵点。”
“哦,你也要小心,把林子带好了,我等着你。”,父亲一脸茫然的放下电话,
谁曾想到,父母亲的这次通话竟然成了永别,从此便天各一方,这恐怕是世界上最荒唐的遗言,最最令人不解的临终诀别。
晚上,父亲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他不理解为什么会是这样,他热爱祖国,热爱人民,想为老百姓解除疾病带来的痛苦,他立志学医,可是国家怎么?人民怎么了?父亲百思不得其解,他想着明天还要挨斗,他失眠了,他顺手拿起药瓶,拧开瓶盖,用小勺挑出两片安眠药
十点多钟,卫生院来了一个病重患者,急需用药,熊医生急促的敲着药房的门,父亲由于安眠药的作用睡得正香,一个同事便翻过半截围墙,把门打开,熊医生走到父亲卧室,突然一声惊叫:
“快来人呀,刘幼铭畏罪服毒自杀了!”
片刻,卫生院在岗的所有职工都跑过来了,一场受个别人旨意,看似正常的“抢救”有模有样的忙碌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有了“抢救药”的“帮助”,父亲的心跳突然加快,1时3分,心脏骤停,父亲含冤离去,十一时,县卫生局值班室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父亲“畏罪自杀”的消息很快就告诉了母亲,这突发的噩耗好似晴空霹雳,母亲哭喊着: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啊,几个小时前才通了电话,还好好的,怎么说没就没了?我不相信呀!”
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没有人理睬,医院里死一般的寂静,不远处一排窗户透过来的灯光一明一亮,交替着最后熄灭,只有吴阿姨房间的门时而随风无序的转动着,她冒着同情反geing家属的危险紧紧地抱住母亲的头,泣声叮嘱着母亲:
“哭吧,今晚尽情的哭,把泪水都哭干,明天.明天.就不能哭了,他们要你划.划清界限,我苦命的妹子啊!能有什么办法呢?为了林子,明天到了但店就忍着吧,我不能陪你去,你千万.千万不要再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