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天下赌庄”的老板枊知喻,这两天有些闹心,同业们纷纷表达了关切,有好心的劝他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有看戏的打着哈哈道佩服,更有不怀好意的,口里不说什么,实际上等着他一夜破产后,身败名裂。
可人生不过是一场赌局,既已定下,便不作更改。
这一天终于来临,ri出东方,霞光万丈,将世间万物笼罩于其光芒之下。
赌场设在被称为万山之颠的奇云峰上。
这是一场生死战,本不需要仲裁等闲杂人等,但枊知喻是赌徒,也是老板,合起来便是一家做着老板的赌徒。
这一战,若败,他家财尽输;
若胜,他必要令收益最大化——凭此一役,天下赌庄将连同枊知喻这个名字一起扬名天下,傲视同行。
于是,他请了一班人现场观摩。
这班人论职业可谓三教九流,武有剑客,文含师爷,上至学仕下至说书人,一律前排就坐。
熊傲已入场等候。
一袭青衫,是温岚亲手所缝,她说,杀手必得有杀手的样。
记得彼时,他含笑而问:“杀手是什么样?”
她抬眸睃了他一眼,语意直白不掩爱慕:“潇洒,俊冷,就像傲哥哥这样。”
卯时三刻,正是约定的时间,一阵风儿吹过,一袭白衣于祥云中出现,乍一看,宛如踏云而来,甚是美妙。
观摩席上啧啧称奇。
就连熊傲,也不免暗赞了一声,好轻功。
但见来者飘然落地,一袭白衣胜雪,身材高挑而修长,皮肤白皙而细腻,若非提剑在手,当真是书生味浓。
据说当年,就是这样一个文弱书生似的人物,初入杀手行当,便剑扫丐帮,尔后一单接一单,从未失手,终至跻身十大杀手风云榜。
师傅逍遥子临终前告诉他,现时杀手榜上凡有名的包括师傅本人,有一个算一个,全参与了那场围攻熊氏家族的战役。
自然,书生也不例外。
既是仇人,也是对手。
“你就是熊傲?”书生背剑,端立。
说实话,被无名小辈挑上门来,他实在是不爽,可这是生死战,又不能不应,否则,便是自动认输,在江湖上再难抬头。
“正是晚辈。”
熊傲恭谨作答。
书生皱了皱眉头,虽说是江湖代有能人出,可他实在看不出,眼前的后生凭什么敢上门叫板。
“我让你一招。”
杀手从不让招,即便目标手无缚鸡之力,也半点不让,能一剑干掉的决不用第二剑。
一来活做得利落不利落也是会影响排名的,而排名与酬劳直接挂钩;
二来干着刀尖舌忝血的活,随时都会有突发状况出现,便不能有那妇人之仁。
可今天,许是多了看客,怕人说自己胜之不武,又或许对手实在不堪一击,总之,书生破了例。
“不必。”
熊傲淡淡地,却是坚决地拒绝了。
书生轻哼了一声,“即是如此,那开始吧。”他接了一单新活,还赶着去完成呢。
两人静立于场上,相距不过五米,一个提剑在手,一个剑未出鞘。
熊傲手腕一抖,剑与臂呈45度斜角,一步步向着目标靠近。
书生忽然嗅到了一丝死亡的气息,那后生的步伐太过沉稳,沉稳得不像来送死的,反而,更像索命而来。
于是,他做了凭生最正确的一个举动,提前抽出了剑。
当书生的剑出鞘时,熊傲出招了。
这一剑只见光芒,不见剑,电石火光之间,书生做了平生第二个最正确的举动,不进,身形反而爆退了数米。
心下却惭愧之极。
所幸,那些看客并未瞧出来。
当下,书生对面前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再不敢轻视半分——虽然全神对付一初出江湖籍籍无名的小辈,实在愧对杀手榜排名第九的地位,不过,命若没了,名号又算得了什么。
“无边落木萧萧下。”
书生剑共分七式,分别由七句七言诗变化而来,书生喜欢一边吟诗一边出招,据闻最后一句从未吟出,也就从没有人见识过。
原因是,迄今为止,在他还没能吟出第七句时,对手都已被干掉了。
每一句又含了七式,对于熊傲来说,这七招剑式并不难对付,因为无论对手使出多少招,他永远只有一招,不过比的是谁快。
现在的问题在于,对手的轻功已致化境,他一刺三剑出去,那书生转闪腾挪,竟然一一避开了。
“不尽……”
书生一边吟出第二句,一边凌空而起,身体倒悬,双手高举宝剑,当头劈下的一剑犹如长江之水奔腾而下。
“完了,完了。”看台上的人齐齐惊呼,有心慈之人竟闭了眼,实在不忍心见青衣后生年纪轻轻地死于非命不说,还**崩裂的死得忒惨了一些。
殊不知,熊傲怕的就是对方躲闪逃避,眼见对手求胜心切,卖了这么大的机会给自己,当下心意与剑相通,一招我自横空向天击,气势如虹,直取敌胸。
只听得“噗”地一声后,书生吟出的第二句,仅开了个头便戛然而止。
寂静,死一样的寂静。
但见剑上挂着一具身体,那人还保持着凌空腾起,双手握剑当头劈下的姿势,眼睛却瞪着插在胸口的剑,唇张着,似乎想说点什么,但他永远没法说话了。
这一次,书生依旧没能吟出第七句,但不是他杀了对手,而是还未来得及吟出第二句,他自己便挂掉了。
扑通一声,身躯重重落地,仰面倒了下去。
这个时候,看台上的观摩客才如梦方醒。
“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居然只用了一剑。”
“太快了,这身手简直像鬼魅。”
……
人们议论纷纷。
其实熊傲不止使了一剑,而是三剑九刺,只是动作太快了,在外行人的眼里,便只见到了他一剑刺向对手的一幕。
他从地上血肉模糊的身体里抽出剑,只觉得快意无比。
剑身染了血,沿着剑尖往下滴,用仇人的血祭自己的剑,没有比这更令人宽慰的事了。
而现在起,杀手榜上将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唇边,浮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那边,却是热闹极了。
温岚将奔向他的人拦住了,“各位,各位,有什么事可以问我,有什么活尽管来找我谈。”
噗地一声,联想到她拍着胸脯的样子,熊傲不由得笑出声来。
“请教,刚才那一招叫什么?”
“一剑刺向太阳。”
“那就叫刺ri剑吧;再请教,何人所教?”
“逍遥子。”
“什么,逍遥子不是在五年前便烧死在客栈了吗?”
“那次没有死成,现在倒是死了,唉呀,我跟你讲不清。”
“那就问下个问题吧,少侠可有名号?”
“嗯,这个嘛?暂时没有,容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