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王医妃 第五十六章:子修,夜宴风波(首订神马滴)

作者 : 风吹九月

那人的声音颇为粗壮,中气十足,语气却实在是嫌弃的很,他的目光仿佛一把冷刀似的劈来,看见那挑起的灯火下从男子的肩膀下露出半张粉白的脸,一双眼睛清凌凌的瞪着,却仿佛呆了一般的无措。

天知道江蓠的脸烫成什么样了,只觉得整个人从头到尾都烧得干干净净,唇边贴着的男子的喉结,能感受到那寒凉的温度。腰被一双有力的手紧紧的扣住,贴着的身体感受着那男子的分明。

江蓠被那人鄙夷的目光一看,猛地反应过来,想要挣月兑开来,却不料反被紧紧抱住,楚遇的气息微微的滑过耳角:“等一等,这是贺越将军。”

贺越本来疾驰的飞马就这样停下,他刚刚从边疆生死之间赶回来,却不料半夜就遇见这样一对男女的风月,他一向厌恶儿女情长之辈,只觉得大好男儿不去保家卫国专谈些情情爱爱实在太也掉份。

他目光钢刀般的切过来,最后双脚一夹,终于离开。

马蹄的声音践过长街,两人却都仿佛静止了一般,没有动作。

江蓠努力制止住自己的目光,却仍然难免落在那凸起的喉结上,微微的影像,明明什么都没有,却让她的心也跟着烫起来,楚遇一袭紫衣,为了装扮那紫衣侯衣服本就穿得宽松,这下那松软的丝绸散开,一抹精致的锁骨浅浅的没入,一缕乌发顺着散开的衣襟落下去,某种潋滟从细微之处透出来,让人难耐。

而这个时候,她感到身子被人更为紧实的一扣,还来不及作反应,楚遇已经轻轻的松开了她,然后再自然不过的将披风给她系好。

在他松开她的时候,只觉得心中一松的同时又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涌上来。虽然竭力的想要保持镇定,但是身子的反应却根本制止不了,她微微的垂眸,想要找些什么来打破这样微妙的气氛。

最终却是楚遇先开了口:“阿蓠……”

这声“阿蓠”喊得她心中一跳,她下意识的抬起眼,迎面对上那双星辰坠野的深泓。

从来没有人这样喊过她,但是从楚遇的口中喊出来,却仿佛再过平常不过,仿佛喊过千百次一般。

楚遇将她深深的锁进自己的视野,微微低头,发如乌墨般的倾泻下来,仿佛在顷刻间铸造了一座他们的城池,灯火熹微远不可及,咫尺之间双眸浸染。

被这样的目光裹着,江蓠的心开始跳起来,还没有沉下去的热又沸腾起来,灼灼的几乎承受不住。

楚遇低头,几乎快要贴着她的额头,气息痒痒的扑上来,江蓠的心一乱,忍不住后退一步。

冷香遂远,灯火粘到眼角,她几乎算是瞬间醒了过来。

这么会这样……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怎么自己就一点自制力都没有?

楚遇看见眼前的少女仿佛受惊了的兔子一般的往后一退,然后若无其事的直起了自己的身子,声音温柔的道:“阿蓠,我可以这样喊你吗?”

江蓠微笑道:“殿下您想怎么喊都可以。”

楚遇默默垂了垂自己的眼眸,没有说话,他顿了一会儿,道:“马车来了。”

江蓠的目光往长街一看,却依然是空荡荡的,她知道按照楚遇的耳力,肯定能听到自己听不到的声音,也没有任何的怀疑。

她看着楚遇道:“今日,多谢殿下了。”

楚遇摇头道:“无事。”

他说着轻轻的将自己的手握成拳头,抵在自己的嘴边,微微一咳。

江蓠一看,立马道:“殿下,你的身子……”

楚遇微笑道:“不妨事的。”

江蓠看着他,想要从他的脸上找到一点点的异样,但是却只有那长远的平静,仿佛旷野一般将所有的黑暗纳下,不留丝毫的痕迹。

江蓠很想伸出手去,去仔仔细细探究一下他的身体,但是想起那次花灯节上他温柔的坚定的拒绝自己,却只能生生的压下。

而这个时候,“咕噜噜”的声音在长街的尽头传来,江蓠一看,就看见明月驾着马车而来。

江蓠心中还挂念彩云的病情,于是向楚遇道:“无论如何,今日,真的十分的感谢殿下。”

她说着就想转身,可是刚刚转身,自己的手腕却被轻轻的拉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制性。

江蓠的目光从那指骨分明的手指上一过,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楚遇。

他看着江蓠,开口:“子修。”

江蓠未解。

男子精致的唇角勾出万般风华:

“楚遇,字子修。”

这是让她叫他“子修”吗?那双眼睛凝着周身的寒冷,带起暖意,含着莫名的情感,她犹豫了片刻,眼角飞快的一抬,道:“子……子修。”

这两个字在唇齿间滚出来,仿佛沾了火,弹出的是心中的灼热。

楚遇眼眸里的笑意深深,仿佛整个世间的明亮都凝聚在那剔羽般的长睫之下,光芒破眼。

楚遇将自己的手一松,少女觉得手腕都是滚烫的,心下像是棉线般的揉成一团,分不清哪里是头哪里是尾,或者,也无须首尾了。

她脑袋乱糟糟的道:“殿,子,修……你要不要一起坐车走?”

楚遇摇摇头:“不用了。我还有事。”

江蓠匆匆点了点头,道:“那,小心,多休息。”

“嗯。”楚遇轻轻的应着,目光水一般的浸来。

这声音听着怎么这么纵容?仿佛她叫他干什么他都会轻轻地应一声。

等到江蓠的马车遥遥而去,楚遇眼里的笑意才蔓延至嘴角,勾起肆意的弧度来。

但是突然之间,他将自己握成拳头的手放到嘴边,拼命的压抑住自己的咳嗽声,但是那隐隐的声音却无论如何都制止不住,暗道里的撕心裂肺。

他的手往自己的怀中一搜,抓住一块手帕,但是刚刚拿出来还没递到嘴边,急忙握紧一收。

嘴里的鲜血顿时从他的手缝里泻出来,脸色白得仿佛一抹雪,一吹即化。

“你看那病秧子好傻,手中的帕子不知道用,却偏偏用手去擦。”

这女声艳丽若玫瑰,带着明显的塞外音调,说不出的轻蔑。

楚遇冷冷的转头看去,这一刹那,那对面骑在马上的女子猛地睁大了眼睛,全身都被冻住了似的,脑袋里全身那张脸,那双眼,那是神人之容与地狱之眼啊!

而楚遇却冷冷的转开了头,将手中的面具戴在自己的面上,然后身形一闪,没入黑夜。

黑夜在眼前纵横,身体的血液仿佛奔涌的江河,脚下的所有在铺展开来,某种带着杀戮的感觉从记忆中崛起,他的手微微的发抖,他死死的抓住那冰冷的帕子,仿佛可以感受到那一心觊觎的温暖,让那些冰冻住的血液融化。

那极白极瘦的手泛出一股股青筋,狰狞如虬龙,他知道自己的身体,那些令自己厌恶的印记在这样的夜晚中沸腾。在见到她的刹那,他是多么希望就这样和她相处下去,只要看着她就好,看着她安好的站在自己的面前,可以触模她的身体,感受她的温度,看见她的微笑,再不是虚幻的那道影子,在曾经那数不清的夜晚里一次次的慰藉。就像明知道死亡,却贪婪的认为自己永不会死,可以在这样的虚幻中永生。他忍着,只为了这样多与她相处一分一秒,但是最终却只能看着她坐上马车远去。

子修,与子相携,十世修行。

王都的景色在疾行中消散,他猛地停下了脚步,然后缓缓的抬起了一双眼睛。

冷漠,死寂,翻滚着血腥之气。

一道身影缓缓的站在他的面前,声音说不出的叹息:“殿下。”

楚遇的手按在旁边的城墙上,斑驳的城墙用得是从西山开采的蟠龙石,坚固得可以抵抗住火箭的一百次射击,但是现在,在楚遇的手轻轻的放在上面的时候,那蟠龙石却瞬间化为薄薄的齑粉,留下一个模糊的血色掌印。

鲜血从他的嘴角流下来,他死死的抓住手中的手帕,那是她的温度啊。

对面的中年男子的手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把刀,在夜色之下,仿佛凌空倾倒下的一汪月色,跳跃浮动着森然的杀气,若非杀人千百,是绝不会锻造出这样的一个名器。

“出手吧,殿下,不要忍了。”

楚遇的眼睛陡然钉在了那刀色上,那是自己的罪孽,那些用鲜血堆积的往事,疯狂如夏麻一般的增长,终于覆盖住自己的眼!他一直喜欢的白色,不过是为了掩饰心中的那些黑暗,在她面前,他永远是最好的。

刀光顿起!

游龙相交,中年男子迎面而上,一刀挥下,楚遇的手颤抖,往后一退!

白色衣襟慢悠悠的飞落,中年男子的声音陡然凌厉了起来:“殿下!出手!您这样的隐忍只会加重你的伤势!您既然选择了这样的出路,还想要退缩?”

退缩么?可是这么多年他哪里退缩过?他的手杀死过什么?那些无辜的生命,那些注定潜伏的未来,为了切断她的路,他杀死过什么?可是他只是想试一试罢了,试一试能不能不用鲜血去填满心中的沟壑,让自己变得干净点,能真真实实的站在她的面前。

中年男子一刀切下来:“您想死吗?!”

死亡?楚遇猛地抬头,怎样获得力量?如果你曾经一次次的体验过绝望,却不得不去经历这些绝望,那么还有什么是不能获得的?

决不能再次经历这种绝望了!

瘦弱的手腕仿佛拨开冬雪的一枝梅花,就那样伸入漫天光影里!

手与刀的接触,是凡身与铁器的相逢,但是那双手却比这世间最为尖锐的刀还锋利,宛若长空掠影,人世翻飞而去!

若有高手在此旁观,一定能从中感受到那眨眼间的生死,那种绝对的附身,仿佛对方是彼此的死敌,是绝不容许退路的。

他们都是没有退路的人。

转眼九十三招。

“叮!”

手指一错,夹住刀片,然后就这样直直的抽出来,他夹着这样的刀片,顺势一带,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插入没有缝隙的城墙上。

楚遇的身子微微颤抖,捂住心口大声的咳嗽,鲜血沿着嘴角丝丝渗出来,冷汗慢慢的凝聚,最后滑下来,没入。

黑夜里是寂静的回声。

中年男子的目光落在那低着身的男子身上,仿佛在看一头舌忝舐伤口的狮子,哀悯而崇敬。只有他才知道,若非他强大的自制力,自己现在恐怕就剩下一具尸骨了。可是若非相信他,他又怎肯以命相交?

过了许久,楚遇才慢慢的止住了自己的咳嗽,手颤抖的落在中年男子的手腕上,慢慢的平静下来。

他终于直了自己的身子,脸色苍白如雪,但是眼睛是明亮而深邃的,他笑:“刚才,真是多谢云先生了。”

云明华的目光掠过楚遇手中紧紧握着的手帕,道:“幸亏我赶上了。”

楚遇无奈的扯了扯嘴角,然后将那手帕塞回自己的怀中,从自己的广袖里掏出那封急件信,道:“这是刚从南边传来的急件,若我所料不差,该是东支国新任女帝要对楚国发动进攻了。刚才我遇到了贺越,这个老家伙大概是想回来支持楚宸的。看来又有好戏看了。”

云明华接过那封急件,撕开一瞟,道:“殿下所料不差。听说这个新任女帝绣夷衔珠而生,乃是天命所归。东支虽然是个小国,但是诡异难辨,到现在为止我们都还没有得到他们最为核心的秘密,但是单从她以一女子之身将她的哥哥弟弟全部杀得干干净净就不可小觑。如果这次她真的要拿楚国开刀,我们需要做什么?”

楚遇目光一凝,嘴角缓缓勾了勾:“我们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别人做什么就可以了。”

楚遇的声音突然一转,问道:“风莲接来了吗?”

云明华顿了会儿,才道:“这回我赶来就是为了对您说这件事。风莲失踪了,海上遭遇风暴,一行人无一幸免。至今我们从海上只打捞出三具尸体,但是料来,幸存下来的机会极低。”

楚遇道:“只要还没有找到尸体就要找下去,死了倒还好,最大的问题是被十二鬼找到了。”

“是。”云明华应了声,突然道,“殿下,周氏一族的人死了,那个老妖怪扶持了贺家的人,是要将太子之位传给楚宸的意思?”

楚遇道:“你还记得他当年是怎样将成元帝推上帝位的吗?一个人做事便是再千变万化,也能从中找到蛛丝马迹。这个楚宸,不过是颗棋子罢了。”

云明华沉思了起来,最后道:“南国派人来了。”

“南国?”楚遇挑了挑眉。

云明华点头道:“是,南国的那只手,终于伸出他的第一根手指了。”

楚遇抬起眼,瞥了一眼那沿着视线压下来的城墙,道:“我不介意将他的手指一一斩断。”

云明华惊了一下:“可是,殿下……”

楚遇抬起手止住他要说的下半句话:“是要遭天谴么?你认为,我还在意这些?”

我已生在地狱,何惧凌迟?

——

夜色溶溶的罩下来,一盏晕黄的灯闪烁在宁馨苑内。

江蓠伸手将热帕子绞了,轻轻的擦过彩云的肩胛,然后将准备好的草药塞到自己的嘴里,慢慢的嚼了,等到那苦涩的汁液充满自己的口腔,才将它吐出来,然后细密的敷在她的身上。

彩云睁着微微虚弱的眼,微微有些沙哑的开口:“姑娘……”

江蓠轻声安慰道:“没事了,彩云,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先把药喝了。”

带着腥气的草药被明月递了过来,江蓠接了,扶住彩云的肩膀,彩云张开嘴,刚刚一触到那药便急忙的转开,一张小脸皱得不成样子。

“怎么了?烫了吗?”

“苦……”

江蓠微微的失笑,没有料到这个连死都不怕的小姑娘竟然怕苦,而旁边的明月也一脸尴尬的解释道:“姑娘,彩云她,嗯,打小就吃不得苦。”

江蓠听了,对着清歌道:“将秋日里存着的那罐蜜饯拿出来。”

清歌自去了,片刻后打了帘子进来,江蓠用小铜钳子夹了两粒光泽闪动的蜜饯出来,然后放到旁边的小瓷盏中,用木筷子夹起来送到她的嘴边:“先吃一颗润润嘴。”

彩云张嘴吃了,小嘴巴鼓鼓的,啧啧的仿佛十分得味,但是吃到最后却没了动作,只拿着一双眼睛看着江蓠,无辜可怜的模样。江蓠拿出自己的帕子托着,微笑道:“将核儿吐了。”

彩云微微红了脸,踌躇了片刻才小心翼翼的将一粒小核儿吐在了江蓠的帕子上。

江蓠将帕子放到一旁,端起药碗递到她嘴边:“一口气喝完就不苦了。”

彩云看了江蓠一眼,然后闭眼,将嘴巴凑到碗边,一股脑的喝得干干净净,脸皱成一团。

江蓠待她吃完了急忙将一粒蜜饯塞到她嘴里,彩云急忙含了在嘴里甜滋滋的吃着,嘴角浮起满足的微笑来。

等到她吃完了,她方才对着江蓠道:“姑娘,伤我的人是大遒的巫师。”

江蓠凝眉,而旁边的明月皱着眉头解释道:“那大遒的巫师,乃是个极为棘手的人物。在大遒这个国家,虽然是王掌权,但是巫师的地位更为崇高,他们是上古巫术的传承者,可知国家兴替,拥有神秘的力量,能让人生,也能让人死。一旦出手,没有人能够抵挡。”

江蓠知道,按照这两个小丫头的眼光,能让她们如此说得绝非普通人。自己和大遒的人从来没有接触,恩怨之事根本无从谈起,那么该是谁在背后设计?

江蓠想起今晚上那个幽灵般的黑影,问道:“那个大遒巫师,有什么特征没有?”

明月回答道:“大遒的巫师擅长毒术和医术,武功莫测,但是若非关系自身存亡,是绝对不会出手的,这是他们巫师一行的准则。”

江蓠本来还猜测昨晚上的那人就是大遒的巫师,但是听明月这般说,又不像是那个人了,但是凭借自己的直觉,和大遒那边的人月兑不了关系。

江蓠对明月道:“不论如何,我们都要做好准备,去查查最近大遒一行人的踪迹。”

“是。”明月点了点头。

江蓠看了看天,道:“现在已经寅时了,好好歇会儿吧,明日不必早起了,踏踏实实睡一觉。”

她说完站了起来,由清歌陪着往外走,刚刚迈出几步又回过身来,对着彩云道:“蜜饯你留着,不必送过来了,可惜就这么点了,来年的时候咱们多弄点。”

彩云的脸红红的,点了点头。

对于她们来说,那些滴水的温暖如同冬季的暖阳,每一分都可以带来春季的烂漫。

江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心中微微的不安和担心,但是却不知道这种不安的担心从何而来,那样强大的人,会有什么值得自己去担心的呢?

子修……

她慢慢的在口中无声的念出这两个字,心仿佛也温暖安宁起来,不由微微的笑了。

昨晚不知道多久才入了眠,但是早上依然醒得极早,她刚刚由清歌服侍着穿了衣服,就看见一只冬雀扑腾着翅膀颤巍巍的落到窗前,伸着乌溜溜的脑袋一点一点的往里凑。

大约是外面太冷,这只没有飞往他处的小麻雀在这个冬天冷得实在受不了了,江蓠的屋子里烧了地龙,没什么冷意,所以这只麻雀便小心翼翼的来到这里。

江蓠将如意穗子别在自己的腰上,对着清歌道:“别管它就行,等会儿它若飞走了就丢点谷米在那儿。”

“是。”清歌看了那只小麻雀一眼,然后看着江蓠的腰带道,“姑娘,这刺绣茶花腰带倒是真好看,配着姑娘简直不能更好。”

江蓠笑道:“物罢了,什么配不配,只有人才称得上这各字。”

清歌嘟嘴道:“是,就姑娘你理多。不过我还是觉得这茶花腰带好看的很啊。”

两人正说着话,便听见门口传来一个声音:“姑娘,长公主派来了请柬。”

长公主派来了请柬?

清歌去把门打开,丫环便将请柬递了过来,江蓠打开一看,确确实实的当朝长公主昭柔公主派来的请柬。长公主的名号可是声震三国,作为成元帝的同胞妹妹,这位长公主享受着独一无二的尊荣,裙下纳入男宠上百,至今只有一个子嗣,极受宠爱,但是也因为太过宠溺,这位郡王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听说当年太子妃都被他抢了,但是成元帝却像没看见一样,任着他胡闹,由此这个郡王倒得了个“小霸王”的名头,无人敢惹,但是这样的胡作非为,也不过仗着长公主的名头罢了。

江蓠倒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收到她的请柬,是因为顺便还是看在楚遇面子上的原因?或者这又是一个局?

但是她不能不去。

她转头对着清歌道:“待会儿去看看彩云好些了没有,若好些了,就让明月同我走一趟。”

“嗯。”清歌应了声。

——

马车在大道上行走,江蓠微微打了帘子,就看见一辆马车以极快的速度超过他们往前面奔去。

明月抬眼一看,立马警觉道:“姑娘,这是柳家的人。”

江蓠自然也看出了,这是柳盈的座驾,因为她喜欢奢华,所以车料用的是上好的杉木,并且在马车上坠了银铃串串,甚为招摇,也是因为那招摇的铃声,江蓠才下意识的拉开帘子去看。

“要不要去看看?”明月问道。

江蓠摇了摇头:“跟着显然露了痕迹,静观其变便好。”

明月点了点头。

长公主在楚国的地位显然要比皇甫琳琅来得要高,今日来的贵妇挤作了一室,正相互说着些家长里短的事,江蓠那日在皇宫中颇出了点风头,场上有品阶的大多都认识。坐在上位的长公主对着江蓠微笑道:“端和郡主来了?”

这声音倒是亲近的很,场上的命妇都是极有眼力界的人,长公主的话音一落,旁边一个少妇已经笑着向江蓠招了招手:“端和郡主且过来坐着,认识认识你以后的皇嫂。”

江蓠向长公主请了礼之后,才将自己的目光转向那边,只见一群鲜花般的人坐在一排,皇甫琳琅今日一身典雅的青灰色碎花衣裙,带着一对银累丝耳坠,虽然偏素,但是依然是挡不住的丽质天成。

江蓠知道,这大概就是皇妃的位置了,她也毫无惊讶之色,仿佛那日皇宫之中众人的鄙夷不曾存在,微微一笑,然后走到第九个位置上,盈盈坐下。

旁边的八皇妃对着江蓠点头道:“端和郡主风姿非凡。”

江蓠看着旁边的这个少妇,她看起来倒比江蓠的年纪还小些,但是气质端华,修眉俊目,甚为出众。更为重要的是,她说得每一句话都让人觉得是真心实意的。江蓠颔首道:“皇嫂更是。”

而这个时候,一道鲜亮的声音响了起来:“这是我从大遒带来的礼物,今日特地带来献给长公主。”

江蓠顺着声音一看,就看见一个身着异装的少女,她腰上束着牛皮带,一头流瀑般的发编成小编根根落下,眉间一颗红痣仿佛在动,眼睛湛蓝之色,顾盼间勾魂摄魄,艳丽非凡。

江蓠心中微微一动,便猜到这个人就是大遒公主了,这样想来,皇甫琳琅那般的装束显然是为了不抢这位公主的风头,能让皇甫琳琅退而居其次的,显然不是普通人。今日堂上的人都是女眷,江蓠将目光一扫,并没有发现有巫师样的人。

长公主笑道:“不知公主带来的是什么样的东西?本宫倒想看看。”

那大遒公主黛越一伸手,她身边的一个异族少女便将一个盒子接了过来,然后从自己的位置上踏了出来,道:“这是我巫师大人在拉姆达河找到的圣物,被成为‘基纳丝’,翻译过来便是‘驻颜珠’的意思。在我们大遒,有一位大妃,乃是我们大遒史上的第一美人,倾绝天下,活到七十多岁看起来也不过二八妙龄,令人称绝。后来在她死后,一个近侍不小心将她额间坠着的宝珠弄了下来,而这个宝珠落下之后,这位明艳天下的大妃在片刻间便化为枯骨。后来经由巫师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驻颜珠。而今日,我特地将她呈给长公主”

“驻颜珠”三个字冒出来,场上的女人全部都惊讶的睁大了眼,没有一个女人不爱美,更何况是这等神物。

长公主那深晦的眼睛也不禁灼灼发光,半撑着身子道:“与本宫看看。”

黛越将自己手中的盒子打开,众人不由伸着脖子去看,只见里面躺着一个淡绿色的珠子,盈盈光色宛然流动,一看就非凡品,不由的又赞又叹。

旁边的内侍想要上前接过,但是黛越却往后一退,笑道:“长公主请慢。”

众人皆是一怔,而黛越只是笑着将目光往场上的众女一扫,然后道:“这个圣物不凡,所以一般人的手碰不得,须得由一个和长公主干系颇深的人为长公主戴上才行。”

长公主道:“与本宫干系颇深?”

黛越点头道:“是。若是长公主的福女,就能让这驻颜珠为长公主您的美颜添得光彩。”

她在那边说着,旁边的八皇妃凑过来,在她的耳边轻声道:“这黛越公主当真是明艳动人,听说此次来楚国,是奉了大遒王之命前来和亲,并且成元帝也暗地里首肯,不论是她看上了谁,都会应。”

江蓠微笑着看了她一眼:“多谢皇嫂提醒。”

大遒乃是西北的大国,逐水草而居,位于周国的东北,对于牵制周国很有作用,这也是为何成元帝会对黛越许下如此海口的原因。不论她看上了谁都会应,这根本就是在卖自己的大臣和儿子啊。

江蓠的目光微微垂下,心中暗想成元帝一共有十三个儿子,楚遇十九岁,剩下的和这位公主年龄最贴近的也不过十六岁,这黛越会接受比她年龄还小的男人?

江蓠略略思索,便抬起了眼来,手里执起桌上的青梅小酒,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去,只见黛越手里托着那驻颜珠,对着旁边的侍女低语了几句,一个侍女转身从原来的位置旁拿出一个小盒子,黛越接过,对着长公主道:“长公主有所不知,这盒子里的东西能帮长公主找到这个人。”

她说完将这个小盒子打开,只见里面却是一个玉盘,玉盘上一个指针在微微的晃动。

江蓠忍不住眉毛微微一扬,这不是指南针么?

黛越道:“这个玉针所指的人,便是和长公主关系极大的人。”

众人一听,飞快的将自己的目光看向那玉针,然后随着玉针将自己的目光一移。

满室灯火灼灼,少女清雅而坐,手里端着青花瓷杯,一双眼睛清凌凌的,嘴角微笑着,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那个玉针指向的是自己。

这一刹那,众人的目光复杂闪过,这下江蓠可是捡了大便宜,攀上了长公主这张王牌。

黛越明朗的笑着,眼里闪动着兴奋的光,她对着长公主笑道:“看来这位便是和长公主很有渊源的人了。”她说着上前,将驻颜丹递向了江蓠,“端和郡主请。”

然而江蓠却连手都没有抬,只是微微直起了身子,开口道:“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询问公主,不知道公主能否解疑?”

场上的众人都皱了皱眉,为长公主添彩,不知道是她哪里来的好运,竟然还敢不从?

黛越目光一闪:“郡主有什么想要问的?”

江蓠的目光清凌凌的看去,伸手拿起旁边的一个空酒杯,然后一边往里面倒着酒一边道:“公主所说的那个大妃是不是绮丽思?”

黛越顿了一会儿,点头道:“是。”

江蓠依然看着她,仿佛再说一件小事似的:“这位绮丽思大妃的故事我略有耳闻,绮丽思大妃本来第一任打大遒王的妹妹,容颜绝美,下嫁于大遒大将。大遒王残暴无比,天怒人怨,这位绮丽思公主为了大遒万民的福祉,以身饲魔,诱惑了大遒王,杀他于帷帐之中。后来与她的丈夫一起开创了大遒长达二十年的盛世,西据后周,东压鞑靼,万民安乐,国富民强。不知是否?”

黛越看着她,眼里兴奋的光转而被一种带着冷酷的寒意笼罩:“那又如何?”

江蓠微笑着饮下自己杯中的酒,道:“可能黛越公主不觉得如何?但是在我中原,这样的女子,被称为——华莲。”

“砰!”

杯盏在地面碎裂成片,众人心中一惊,急忙的将自己的目光看向长公主处,只见那位贵妇不知何时一惊黑云压脸,手不住的颤抖,冷着声音道:“这驻颜珠不要也罢!”

黛越脸色一变,道:“长公主……”

“不用多说了!”长公主冷冷的一拂袖,“此事作罢。”

黛越暗暗咬牙,怎么能这样作罢!她上前一步道:“长公主,这驻颜珠实乃圣物……”

“圣物?”长公主的眼角凌厉的扬了起来,“圣物那也是给妖媚子用的!算什么圣物!那种妖女用的东西也呈上来,莫不是想陷本宫于不义之中?本宫皇兄在位二十三年,楚国蒸蒸日上,本宫敬他不及,如何要得了这个东西?本宫念在你身处塞外,不知中原礼节,不与你等多计较!如果再犯,便是为我大楚国威,也绝不会再容!”

这样大的帽子扣下来,黛越顿了顿,最终平静的笑道:“长公主恕罪,是我的不是。”

她说完,抬起头看着江蓠,笑道:“端和郡主对我大遒了解的可真多啊。”

江蓠淡淡的道:“不敢。”

这件事还得多谢那日映月河畔他们的出手,若非如此,江蓠也不会事先对他们查找资料,而黛越公主甚为敬佩的绮丽思也不会被她记在了心里。

出了这么一桩事情,大家都小心翼翼,而长公主也明显心情烦躁,站起来道:“本宫请了王都最有名的春庆班来唱大戏,一起去瞧瞧。”

众人急忙点头,八皇妃笑道:“长公主您竟然将春庆班给叫来了么?听说那温如玉将小黄梅的腔唱得极好,身段扮相都是一等一的。上次宫里请都没请到,没料到您竟然将他请来了!还是长公主您的面子大,知道您是曲中知音,让我们也托了福看一看。”

八皇妃声音清脆,顿时将场上那一股子凝重的气氛给扫开,而长公主听了这话,脸上缓和多了,道:“还是你这丫头伶牙俐齿的,看着喜人,老八没娶错。走吧,一起去听听那曲‘踏莎行’。”

一行人随着长公主浩荡前行,戏台子搭得宽敞,在水榭之上,颇有意境。还没有靠近,只见那隐隐的红纱之中,一袭水袖挥了出来,一个极美的身段浮来,但是一眨眼便隐藏在戏台之后。

仅仅是一个模糊的身影,但是仿佛梦一般的袭来,在水中晃悠一个惊艳的背影,忽而消散。

一时之间,场上的女子几乎都惊住了,旁边的八皇妃首先反应了过来:“果然是绝色风华。”

长公主吩咐道:“坐下来听戏吧。”

众人坐下,一椅一几,配着简单的糕点,江蓠坐在了这边的末尾,半边的身子几乎都隐藏在黑暗里,看不清楚。八皇妃本来挨着她,但是她刚刚坐定,便被那长公主叫到了跟前一同听戏,于是这下,江蓠几乎和众人隔绝开来,孤零零的一个人,旁边的侍女上茶的时候也仿佛没看见她似的,她也不甚在意,自顾自的坐着。

夜色笼罩下,那水榭被红灯笼圈了一圈,仿佛要燃烧起来一般,红色的纱幔在夜空中飞舞,犹如梦境。

长公主向旁边的内侍点了点头,那内侍便开始去吩咐表演。

灯火映照之下,一个身影在纱幔后袅袅娜娜的立着,人们看着那影子,顿时全部住了声。

然后,一把声音完美的响了起来:

乍泄春光,晚晴芳草,斜阳欲下。

空里流霜,青枫浦上,曲断茶凉。

当日血染的城墙,谁奏一曲浮生寥寥,断魂桥上。

今朝墨裹的画舫,谁看万里江山在笑,不缺人亡。

鼓响,乱人家;战场,马嘶哑;城内,血梅花;

谁单枪匹马冲入万军厮杀,等来年葬入树下,发出一新芽。

为了她,为了他,为了家。

这是杀,这是啥,这是傻。

这声音仿佛胭脂沾了酒,藏着艳,裹着香,一声声酥软入骨,却在那极致的温柔里,藏着刻骨的悲凉。

江蓠直直的坐着,一种奇异的感觉直冲脑海,说不清楚道不明白,只感到有一根细细的丝线缠着自己的心窝,一下下的往外拉。

而这个时候,水袖拂开红纱帐幔,云鬓红颜妩媚倾城,他猛地回头,一双眼睛横波千里,直直的看向她!

那是什么样的眼神?!

江蓠几乎要忍不住站起来,而这个时候,一只小手突然伸过来,在她的肩上一放,轻轻地喊道:“姑娘。”

她猛地回过神来,那种感觉如潮水般的退去,心内一片澄净。

她将自己的目光往那边的人群中一扫,只见所有人都沉浸在那种氛围内,仿佛抽不神。

好高明的幻音功夫!

而这个时候,戏台上的那个人再次向江蓠看来,水袖舞得极致的时候,他无声的张嘴,对着她缓缓的吐出五个字。

我。要。杀。了。你。

我要杀了你!

他的唇一落,然后,那红云般的身影突然直直的从戏台上飘下来!

异变突起!

明月猛地抓起面前的小桌子,提起来一掷!然后转身抓起江蓠的手,道:“姑娘快走!”

江蓠身子一退,突然转向还沉浸在那音律中的人,往黛越的身上一拍。

黛越“刷”的醒来,江蓠对着她道:“快走!”

黛越颇为吃惊的看了江蓠一眼,然后将目光转向那飞来的红影,突然间将腰畔的弯刀抽了出来:“我黛越不受别人的恩情!”

说完迎了上去。

“嗤”的一声,弯刀和那红影交错,江蓠将桌子上的杯盏一扫——“哐当”一声,碎成片片!

但是众人却突然醒了过来,立马看向那边的那两人,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来人!刺客!”长公主还是镇定,大声呼喊了起来。

侍卫从园子外往里面涌来!

红衣戏子眼睛一缩,在与黛越的缠斗中回神对江蓠微微一笑,声音媚的几乎可以掐出水来:“姐姐,你怎么这么狠得下心来?”

众人的目光突然“刷”的看向江蓠!

江蓠根本没反应,而是看向明月,道:“去堵住他的后路!”

“是!”明月应了声,然后迅速的飞跃而去,和黛越一起阻击他。

那红衣戏子一见大势已去,突然对着江蓠软软一笑,眼神哀伤之极:“那天晚上我们的事情你忘了吗?你手臂上的朱砂还在么?”

这句话一出,众人的目光再次变为惊诧,想起那些传闻,看向江蓠的眼神不禁微变。

而那个红衣戏子身子突然一转,轻飘飘的一旋,飞起一脚隔开黛越的弯刀,然后仿佛流星一般的往外射去!

不能让他走!江蓠的心间瞬息万变,突然明了这个人的本意不是为了杀自己,而是为了陷害!

即使她再怎么否认,但是那种猜忌的种子已经种下,她将会再次面临“危险”,更重要的是,楚遇也会遭受巨大的非议!江蓠或许并不怎么在意名声,但是想起楚遇,那个温暖的男子,本不该承受这些流言碎语的。

明月一脚踏在湖畔的栏杆上,手中的匕首闪出白光一道!

刚才那个被黛越拦住的男子却对着这凌厉的一道光轻蔑的一瞥,红袖一挥,明月只觉得全身一滞,所有的力气都被凝固,而那个男子却轻飘飘的一荡,仿佛一根秋千似的甩向了夜空,消失不见。

而这个时候,侍卫刚刚冲过来,长公主突然看向江蓠,冷冷的道:“将端和郡主给我抓起来!”

江蓠看向那长公主:“为何抓我?”

长公主冷冷的看向她:“为何抓你?难道你不知道,本宫最不能忍受的就是你这种不清不白的女人?不论九皇子如何,他是天家的人,再怎么样也不容许你这样的人!”

江蓠道:“长公主难道仅凭一面之词?”

“一面之词?”长公主冷冷的笑了起来,“是不是一面之词,让宫里的老婆子来看看便是!”

她说完一挥手,旁边侍卫就冲了上去!

为首的两人伸手抓来,一把将利刃突然切入他们的筋骨,明月稚气冷漠的声音响起来:“就你们这样的人,也敢碰我家姑娘?”

一个小小的丫头竟敢违抗她的命令?!

长公主怒道:“将她给我杀了!”

旁边的侍卫立马手持长枪围了上来,刚才只是奉命抓人,所以不敢用什么武力,但是这小丫头手段非凡,一下子伤了他们两个兄弟,如何能放过?

江蓠一把抓住明月想要扔刀的手,平静的看向他们:“明月是我的妹妹,你们想要动她,先问过我这个姐姐!”

那些侍卫顿时迟疑了起来。

长公主怒道:“你这是在威胁本宫?!别以为本宫杀不得你!”

江蓠转向那长公主,微笑道:“长公主,小女不过一条性命而已。比不得楚国的国体名声,您确定要这样?”

长公主眉毛狠狠的扬了起来:“你说什么?”

江蓠清凌凌的眼睛一过,只见众人在长公主这样的怒容下都有些胆颤心惊,她无波的抬起眼,直直的看向长公主:“不,小女听说长公主和原驸马伉俪情深,但是驸马莫名死去,长公主心情哀痛至今不绝,小女或许有办法帮天下的人,不,为公主找出这个杀害驸马的人。”

众人的目光愕然的看去,伉俪情深?这楚国谁不知道长公主和驸马是“相敬如冰”的,成亲之后,长公主便开始蓄养面首,听说驸马连长公主的房间都没进去过,这也是至今为止为什么还有人私下猜想长公主唯一的儿子是谁的。

听了江蓠的话,长公主的脸色又青又白,眼里那惊惧的怒意却止也止不住:“你!好大的胆子!”

江蓠微微颔首:“长公主您过誉了,和您相比,小女望尘莫及。”

“你!”长公主一口怒气堵在心里,一张脸黑得不成样子,嘴巴都在哆嗦。

其他人看的惊心动魄,八皇妃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想要劝说一下,可惜还没有开口,只见长公主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然后,身子一僵,直直的往后面倒去!

“长公主!”身后的人一声惊呼,急忙扶住她,但是长公主已经合上了眼。

江蓠刚刚想上前看看,旁边的二皇妃喝道:“你还想上前干什么?!”

江蓠止了脚步,而那边已经有人开始惊慌失措的喊道:“来人!叫太医!去找太医院的林院正!”

江蓠的目光往那紧闭这双眼的长公主一看,眉头一凝,但是暂时这个长公主没有什么危险,自己还是不忙趟这趟浑水的好。

人们手忙脚乱的半抬半扶着长公主前行。

旁边的侍卫紧紧的看着江蓠,江蓠拉着明月的手,道:“我们也跟着。”

明月低着头,道:“姑娘,都是因为我。”

江蓠微微一笑,在她的小手上一捏:“关你什么事,这件事人家早有计较。”

江蓠像是被“押着”向前,刚刚迈开脚步没走几步,黛越便退下来和她一起,眼神锋利而艳丽:“端和郡主果然不负众望啊。”

江蓠淡淡的道:“岂不正随了公主的意?”

“哦?”黛越笑了笑。

江蓠道:“刚才的驻颜珠我若接了,恐怕情况也不比现在好多少。”

“哪里,只要端和郡主将驻颜珠给长公主戴上,长公主一定认为你是她的贵人的。”

“公主刚才的话我依稀还记得,你说的是和长公主干系极大的人,可是,那颗驻颜珠无法使长公主的容颜改变,是不是就是我的过错。我不是贵人,恐怕就是罪人了吧。”

“端和郡主多想了。”

“那颗驻颜珠或许是真的,但是公主在上面动了手脚吧。这世上有一种药物,叫做‘蚀阴草’。这种草一旦靠近肌肤过久,就会使肌肤萎缩下来。而恰好,这颗珠子上就有蚀阴草。”

“大巫师说端和郡主并非常人,看来果然不错。不过,不知道这回端和郡主又怎么办呢?”

“不劳公主费心。”

“那么祝你好运,非常人的端和郡主。”

黛越说完,然后走向了前方。

江蓠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眼睛一闪。自己到底是怎么和他们对上阵的?

长公主被人扶着躺在床上,八皇妃坐在旁边,吩咐道:“太医可能还要等一刻钟才到,快点找府中的医侍来看看。”

旁边的一个丫头道:“已经去喊了。”

八皇妃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江蓠,本来她猜想对面的少女或许会有一点慌张之色的,但是她轻轻浅浅的站在那里,倒比她还镇定些。

而这个时候,医侍已经进来,急忙上前,微微一试,脸色微变:“长公主这是气急攻心啊。”

众人将目光看向江蓠,旁边的二皇妃尖锐的道:“长公主要有个好歹,看一些人还怎么活!”

江蓠自然听得清楚她的话外之音,却没有说话,气急攻心吗?好像不止吧。

“皇上驾到——”

内侍的声音远远传来,众人面面相觑,看着侍卫从那边涌来,分开列于两旁,然后,一袭明黄色在灯火中侵入众人的眼角。

“参见陛下。”

江蓠跟着众人施礼。

成元帝快步走来,一边让太医去检查,一边寒声问道:“怎么回事?”

二皇妃道:“回父皇,这都是端和郡主对长公主的不敬造成的。”

好,此话一出,任何的因果都让她担了。

旁边的八皇妃道:“端和郡主只是和长公主说了几句话,却没有料到成了这模样。”

成元帝看向江蓠,江蓠直起身子,道一双眼睛冷静的看过去。

成元帝皱了皱眉:“怎么又是你。”

江蓠没有说话,这时候说任何话都是无用的。

那边的林院正颤巍巍的收回手,道:“陛下,长公主,长公主恐怕……”

成元帝急忙道:“如何?”

林院正头上的冷汗滚落下来,道:“长公主的脉息,我已经找不到了。”

成元帝怒道:“给朕治!”

“是……是。”多年的从医经验让他懂得这个时候就要是敢说“不”,自己就完了。

他再次看向江蓠,质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二皇妃站出来,道:“父皇,这端和郡主和一个戏子勾搭上了,不清不白的,长公主说不清白的女人可不能让皇室蒙羞,于是要让宫里的婆子看看她是否真成了那样。结果端和郡主不从,顶撞长公主,便让长公主气急攻心了!”

好一口伶牙俐齿!

江蓠微笑道:“二皇妃果然看得透彻。”

二皇妃冷笑道:“那戏子对你说什么?哦,你手上的朱砂!那是你们南国特有的守宫砂,你还有吗?”

江蓠心下苦笑,这下算是彻底着了那人的道了,那人和在来楚国劫走自己的人显然是一个道上的,自己手臂上的守宫砂已经被那人给毁了,如今不论露不露出来都是罪。而且,皇宫之中诡谲莫名,上次在皇宫中的经历让她明白有很多人对自己虎视眈眈,即使皇贵妃已经倒了,但是背后的势力又岂止她一个人?只要自己入宫给那些婆子验身,恐怕自己的清白更加的保不住吧。既然如此,受那等侮辱干什么?

成元帝怒道:“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江蓠淡淡的道:“小女无话可说。”

成元帝一双眼睛暴怒的看着她,道:“来人!将这个女人给我关进死牢!”

死牢!

明月顿时睁大了双眼,然后猛地想要上前,却被江蓠一把拉住,江蓠安抚的在她的手背上模模,然后转向成元帝道:“陛下,小女虽然无话可说,但是小女还是想问,为何治小女的罪?是因为刚才的欲加之罪还是长公主的事?”

这等时候她竟然还有脸面去问为何治她的罪?这个少女当真是不懂么?

成元帝紧紧的抿着嘴唇,道:“两个都罪不可赦!”

江蓠道:“陛下,如果是前者,小女还未嫁入楚国,还不算有损皇家声誉。如果是后者,那么小女想要说一句,长公主根本不是震怒之下而晕倒的,而是因为中了毒。所以,小女即使对长公主稍有不敬,但是还够不上死罪吧。”

“胡说什么?怎么可能中了毒?明明你想逃月兑罪名,还拿这些借口来搪塞!林院正都还在这里,他都没查出什么毒,你能干什么?”二皇妃尖锐的叫了起来。

江蓠仿佛根本没有看到这个女人撕裂的美丽面容,而是转向成元帝,道:“陛下,小女不久之前曾幸运的救过月轮公主一命。陛下如果相信我,小女可以一试。”

众人都默默无语,那次的宫宴众人也是参加的,那个月轮公主在所有太医束手无措的时候,还是她救回来的。

成元帝看着她,这一刹那的眼神让江蓠觉得有什么异样,但是抓也抓不住,只看到成元帝挥了挥手,道:“你且去看看。”

江蓠点了点头,然后走上前。

林院正让开,江蓠俯身下去,伸手在长公主的手腕上一搭,微微凝眉,道:“请院正将银针借我用一下。”

江蓠接过院正的银针,依次摆开九针,伸手拈起来,一边将针头插进去,一边道:“陛下,照顾长公主饮食的人是谁?”

旁边的嬷嬷看了成元帝一眼,然后回答道:“是崔管事。”

江蓠插入第二针,道:“这位崔管事陛下可以派人着手调查一下,长公主中的毒并非一日所就,起码有了十年。在这十年之中,每年在食物中混入少量药物,这种药物生长在极北苦寒之地,气息温和,少量乃是极好的药材,但是多了变成了剧毒。当然,此种毒素融入筋骨,外表是看不出来的。”

江蓠一根根将银针插入,众人的目光看着她,微微的莫名。

成元帝道:“去叫崔管事。”

“是。”那嬷嬷应了声,然后转身而去。

等到长公主的身上全部布满了银针的时候,江蓠才站起来,道:“现在我只是将长公主全身的筋脉封住,以防她毒素蔓延。现在,我要开一帖药试试。”

旁边的丫头立马去拿了纸笔,江蓠伸手接过,然后在纸上落下一个个字迹:

“七步蛇毒液一钱,苦胆一个,毒蝎子七个,毒蜘蛛七只,断肠草一两。紫河车一个,鸡内金两钱。”

除了后两样,几乎全是剧毒,虽然有“以毒攻毒”的说法,但是太医都会谨慎用药,因为稍有不慎就会适得其反,从来没有人敢用这般的毒。

林院正看着都不停的擦汗,心中忐忑,这姑娘看着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那日月轮公主的事他也在场,但是她说是她曾经见过那等症状,皇上才叫她治的月轮公主。现在这等情况,这姑娘没轻没重的,当真是敢下手啊。莫不是一个药物下去就让长公主去了吧。

他心中虽然焦急忐忑,但是却什么话都不敢说,如果这端和郡主将长公主给治死了,那可就不关他的事。至少自己的这项上人头能抱住了。

林院正接过那药单,给了旁边的丫头,叫她去太医院拿药,因为这些东西一般的地方都是禁药,找都找不到。

等到一切尘埃落地,成元帝才道:“你真能保证长公主无事?”

江蓠淡淡的道:“小女只能尽力而为。”

成元帝看了她一眼,道:“那好,你先到旁边的房间里等着,若无事了再说。”

“是。”江蓠应了声,这句话明着是要她呆着,实际上就是关押。

江蓠道:“待会儿药拿回来之后,需用无根水煮上三回。第一道用文火,第二回用武火,第三回同样用文火。然后将三回的药水合成一碗,分成五次,每隔一个时辰给长公主服下。若无外事,两次之后,长公主的脉象就平稳了,三次之后,就醒了。”

林院正在旁边听得心惊,这般将脉象和醒来的时间掐得那么准,简直闻所未闻。

江蓠说完,对着成元帝微微一礼,然后拉着明月的手,由旁边的侍女带着去房间呆着。

她走过的时候,发现有个嬷嬷的眼神向她极快的一瞟,眼神莫名。

江蓠心中微微奇怪,但是却说不出哪里奇怪。

她和明月进入西厢的一间房,门便被关上了,然后便听见侍卫围上来的声音。

明月道:“姑娘,守着的人一共有三十个。”

三十个,一个小小的房间外守着三十个人,这真是害怕她跑了的样子。

江蓠自顾自的坐下,执起桌上的茶壶,往茶杯中倒了一杯,微笑道:“过来吃茶。”

明月走过来,低声道:“姑娘你就不担心吗?”

江蓠将茶杯塞到她的手里,道:“担心何用?该来的总要来,况且今日的情况还没有坏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安心呆着便是。”

明月手里紧紧的握着茶杯,有些不安。

江蓠知道她担心自己,于是将她拉到自己对面坐着,道:“你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吧。”

明月挠了挠头:“我小时候没什么好讲的啊。”

江蓠道:“便说说你在哪儿出生的吧。”

明月想了想,道:“我印象里小的时候在塞外,我和彩云还有一群同样大小的孩子一起生活,大风呼啦呼啦的吹着,好多小孩子都在那年冬天饿死了。我们一起去偷牧民家偷小羊羔,第一次我们得手了,可是第二次我们去的时候就刚好碰上大雪天来叼羊的野狼。当时我们吓坏了,一直照顾我们的一个大哥哥也被狼咬死了,我们被牧民抓住了,硬说以前丢失的羊都是我们偷得,他们用鞭子打我们。我们明明只偷过一只羊啊,可是他们不相信。我们被锁了双脚,然后帮他们看羊,大冬天去找干草,可是哪里那么好找,找不到又要被打,我们真是害怕被打啊,那时候觉得打得很疼。可是那天我们运气很好,出门不远便看见一堆干草散落一地,不知道是什么人落下的。于是我和彩云便抱了回去。结果没料到那堆干草的主人找来了,让我们赔钱,要赔好多的钱,我和彩云都没法,然后那牧民将我们吊着打了一顿,我觉得我要死了。这时候一个马队出现,将我们给买了下来。后来这马队中的大哥哥就教给我们武功。然后就这样了。”

江蓠听着心痛,伸手模模她的脑袋,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嗯。”明月的眼睛亮晶晶的,闪了闪,然后重重的点了点头。

时间慢慢的碾过,江蓠靠着椅子微微眯了眯眼,醒来的时候也不知道多久了,身上盖了一床薄被,料来是明月那丫头给她遮上的。

明月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扑在桌子上眠着。

昨晚她就因为照顾彩云而没有睡觉,今日又出了这么多事,小身子自然难以承受。江蓠看着她精致的小脸,一瞬间心里就只剩下柔柔的情绪,她将身上的薄被拉下来,然后轻轻的盖在她的身上。

明月的身子动了动,然后转过来将自己的脑袋塞入江蓠的怀中,蹭了蹭,模模糊糊的喊了一句:“娘……”

江蓠哭笑不得,心中叹息一声,将她笼得紧了些。

又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呼喊:“长公主脉象平稳了!”

明月“刷”的抬起了自己头,看到自己几乎缩到了江蓠的怀里,一张脸立马红了起来,诺诺的道:“姑娘……我。”

江蓠好笑的看看她,道:“没事。长公主的脉象已经平稳了,再过一个时辰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明月点了点头,揉了揉自己惺忪的眼眸,站了起来。

这个时候,房间的后面有细微的声音传来,江蓠本无心听,耳朵里钻过几个字眼,脸色微微一变。

“这事怎么查得到崔管事身上?”

“谁知道啊,崔管事可是公主最信任的人,旁的人说一两句不妥都是直接扔出去的。你知道上次公主极宠爱的那个若云公子吧,便是因为对崔管事使脸色,最后被扔到了废园里。后来还是向崔管事告罪才回来的。”

“这件事怎么就成了这样?那什么端和郡主说是和崔管事有关。可是崔管事服侍这么多年,要真是这样,还有什么人值得信赖?”

“可不是,那崔管事听说是十年前由成元帝派来的。成元帝对咱长公主这般的荣宠,哪里会害了长公主?”

……

成元帝哪里会害长公主?成元帝哪里会害长公主!

江蓠一下子站起来,所有的线路顿时明了。

除了成元帝,谁会害长公主?谁敢害长公主?!

为什么觉得成元帝刚才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异样了,为什么那个嬷嬷会对自己奇怪的看一眼了。

他们都是成元帝派来的人啊,都是成元帝处心积虑用一个十年来害死自己妹妹的人啊。

那般的毒药,除了皇宫之中能轻而易举的长期供应,谁又能支持长达十年?除了她信任的“皇兄”,她又怎会这般的对待崔管事?

华莲,没料到最终没有祸得了他人,还赔上了自己的一颗心和性命。

一个帝王,是绝对不容许一些对他有害的东西存在于世间的,哪怕你是他的亲妹妹。

当风月居的材料展现在江蓠的眼前的时候,她根本没有料到这两个兄妹之间竟然存在着如此的关系。而那个长公主生下的孩子,极有可能就是成元帝的。但是江蓠也隐隐猜测那孩子并非成元帝所有,因为两个血脉相承的人,生下的孩子没有任何的问题,这种概率是极低的。当年成元帝为了帝位,和自己的妹妹犯下了过错,但是这种隐秘的关系却绝对不能公开的,一旦公开,他就会被钉在耻辱的刑架上接受万民的讨伐。

人们都说先皇后是生月轮公主的时候难产而死的,但是实际上呢?这位成元帝唯一爱过的女人,在那天亲耳听到了这位兄妹的隐秘,才早产导致死亡的!那时候的成元帝定是极其的悲伤吧,对于长公主,他一方面是愧疚的,然而另一方面,却是憎恨和恐惧的,所以他给与她最大的荣宠,哪怕她裙下男宠三千也不闻不问,用皇权保护着她,然而另一方面,却派人将毒药慢慢的浸入她的骨头,将她送上黄泉之路。

明月显然感受到了江蓠身上的暗潮,忍不住问道:“姑娘,怎么了?”

江蓠顿了一下,低下头微笑着看她一眼,道:“长公主,大概活不成了。”

明月眨了眨眼,不懂。

江蓠的话音一落,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崔管事自杀了!”

看吧,刚才去的那个嬷嬷不是为了去调查崔管事,是为了将这个人同样送上地狱。

这边的话语一落,又一个声音高高的吊起来:“长公主逝世了!”

哭声顿时从那边的房间内传了出来,一声声的冲上去。

这时候,成元帝的心情会是怎样的呢?不论如何,自己这个替罪羔羊大概要当定了。

江蓠站起来,微笑道:“明月,跟我一起走吧,马上就要有人来请我们了。”

这时候,门“砰”的一声被撞开,当先的一个人冷声道:“端和郡主杀害长公主,押入天牢!”

侍卫立马就要上前。

江蓠淡淡的道:“慢。”

那些侍卫的脚步一停。

江蓠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微笑道:“我自己会走,烦请大人带路。”

屋子里只燃着一盏冷烛,凄白的光颤颤的跳动,但是那少女仿佛素莲一般的立着,在烛光中有种惊心动魄的艳丽,仿佛要去的不是天牢,而是贵族盛宴。

“走吧。”江蓠说了一句。

“是。”那个侍卫下意识的说了一句,然后转身往外面前行。

江蓠跟在他的后面,走出门,只见院子里密密麻麻的跪了一群人,成元帝站在外面,拿着一双眼睛晦暗不明的看着她。

江蓠道:“参见陛下。”

成元帝看着她,嘴巴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有说,挥一挥手:“带下去!”

江蓠微微一笑,其实现在自己还是有机会和成元帝谈交易,自己将成元帝和长公主的往事知道的一清二楚,如果拿这个来说自己的性命肯定暂时没有问题。但是之后呢?连自己的妹妹都可以以十年之期慢慢害死的人,还有什么不能做的?但是,为了性命,最后的时候她不介意说出来。

江蓠迈开了步子,走过跪着的人群,然后穿过那一群皇妃。

皇甫琳琅素色站在那里,明艳绝伦的脸上那一双眼睛盈盈如水,她看着江蓠,一笑。

江蓠还以一笑,转而对上八皇妃微微担心的眼光,向她感激的颔首,然后无视掉二皇妃那怨毒的眼神,就那样走入黑夜。

天牢里长长曲曲的道路,沉闷的将黑色灌入。

所幸她的身份不低,所以安排的牢房也是比较干净整洁的,还有一张小桌和椅子。

“哐当”一声,门被锁上。

江蓠看了一下椅子,从怀里掏出帕子擦了擦,然后对着明月招了招手:“咱们就当先休息一下。”

明月走过去,看着江蓠,睁着眼睛道:“姑娘,相信我,什么事都没有。”

一个小丫头来安慰自己?

江蓠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我相信明月。”

她坐了下来,只觉得一股冷意沿着身体遍布,她本来惧冷,现在在这个久未人住的地方更是寒气逼人。但是她却只能忍着,她将明月拉到自己的旁边坐下。

她们刚刚坐下,从牢房外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这时候,还有什么脚步声?

慢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群人影在黑暗中若隐若现,一个瘦小的穿戴着侍卫服装的人走在前面,身后是两个高大的侍卫,其中一个提着些什么东西。

明月顿时警觉起来,她一眼看出,那两个高大的人武功高强,不在自己之下。

但是江蓠的目光却落在那个瘦小的人身上,只见那个人穿着一件明显宽松的侍卫服,侍卫的帽子几乎将那个人的整个脸给盖了起来,背着手,大大的迈开步子,但是露出的鞋子却是一双绣着小鹅的马靴,小小的。

这是……谁?

那个瘦小的人在牢房外站定,然后挥了挥手。

旁边的侍卫立马将牢房打开,然后那个人一本正经的走了进来。

明月刚想冲上去,江蓠却一把拉住了她,微笑道:“不知这是哪位姑娘?”

那个瘦小的人影明显一僵,然后猛地将自己的帽子一揭:“哎呀不好玩!被姐姐发现了!我才不要!刚才你们谁说本公主看起来威武霸气的?”

一张粉稚的脸露了出来,盈盈可爱,宛如明珠。

江蓠微微一笑:“月轮公主。”

来的竟然是最受宠的小公主月轮。

她蹦跳着靠到江蓠的旁边,仔仔细细的盯着江蓠瞧。

江蓠看着她乌溜溜的大眼睛,微笑道:“我身上可没有带酒,公主可不必再瞧了。”

月轮公主尴尬的笑了笑,模了模自己的鼻子,道:“姐姐,上次对不起啊,若不是我,你也不会被我那老父皇给罚到外面站着啦!不过后来我扯了他十根胡子报仇啦!”

她说着眼睛滴溜溜的落到江蓠的腰带上,惊讶的道:“哈!原来在这里!”

“嗯?”江蓠未明。

月轮公主道:“这腰带啊!当年我去看九哥哥的时候,他就在画这腰带啦!这可是用紫纱蚕丝织就的,用的珠子可是鞑靼那边东夷那边送来的!当时我叫他给我看看,结果他理都没理我,没料到竟然在姐姐这儿。”

江蓠微微一怔。

而月轮仿佛什么都察觉的道:“不过,姐姐戴着真好看!我好不容易才能见到九哥哥一面,那时候他就闷着头来画这些东西,还画好多呢!什么披风啊,素莲钗子,那东西看着好看极了。”

江蓠几乎又呆住了,她记得上次皇帝赏赐的东西里面,确实有红狐披风,还有一支钗子,那钗子似亭亭玉立的莲花,栩栩如生,难道,都是他的?

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搅成一团,他这是什么意思?他自然不会弄这些东西给自己,显然是给女人的,而且那些东西,除了红狐披风,无一不是自己喜欢的素雅的颜色。而且连清歌都说过,这东西和自己很配。

她只觉得有什么要出来,但是却毫无头绪。

她稳住自己的心神,看向月轮,只见她依然睁着大眼看着自己,笑嘻嘻的道:“上次要多谢姐姐,若非姐姐,我可就要去和阎王喝酒啦!”

江蓠没有料到这个小姑娘说话这么有趣,她笑着看了看旁边的侍卫提着盒子,笑道:“那么这次你是在叫我喝酒吗?”

“哦!”月轮公主仿佛恍然大悟似的,将侍卫手中的盒子提过来,双手递上,“这是九哥哥让我带给你的,他说一个时辰之后就来接姐姐啦。”

那盒子被她双手托了起来,用的是上好的红衫木,在上面旋刻着芙蓉花色,一朵朵缠绕着,仿佛要盛开在自己的眼角。

江蓠伸手接过,很轻,里面应该没装什么重要的东西吧。

她心中想着,却没有去打开。

“公主,该走了。”旁边的侍卫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

月轮公主嘟了嘟嘴,无奈的将自己的侍卫帽子戴上,江蓠伸出一只手帮她理好,看着大帽子套上小脑袋,当真是说不出的滑稽。

“姐姐,我要走了啊。待会儿九哥哥来找你,记得让他将西番小泥人给我。”

江蓠点了点头。

月轮公主高兴的挥挥手,然后迈出牢房,走出几步之后还回头对着江蓠挥了挥手,然后一蹦闪入旁边的小道。

等到月轮的身影消失之后,江蓠才将盒子放到桌子上,顿了一会儿,然后微微一笑。

伸手,将盒子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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