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下了朝,凯风让写意领了周舟跟胡慈在水月宫外面候着,先找了周舟进来。那人倒是一脸迷茫,以为陛下又是为了之前的事情,战战兢兢的进去,因为她先前在门外就看见的胡慈,越发不明白陛下的用意了。
等她行了礼,凯风让人赐了座。
“朕有件事找你办,你查一查尊亲王被俘的那一天京城附近的县调兵的情况。”
周舟不解的问道:“这调兵都是有记档的,陛下直接让人查一查就好了,这是交给臣去查办,不知道里面有什么玄机。”
“打草惊蛇,朕如何肯。对了,之前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周舟又小心的说道:“那事儿似乎越来越复杂,像是个无底洞,又让人看不明白,臣也模不着什么头脑,这胡大人跟御史台打的是什么主意,臣完全看不出来。起先以为是朋党之争,臣也是深恶痛绝的,可是如今看起来,似乎大有文章。最近被弹劾的人,陛下可是知道她们的来历?”
“这个朕倒是不曾留意,不过一般不都是科举出身吗?”
周舟接着说道:“同时科举,又有不同,谁的门生,谁的同窗,里面大有文章可做,如今胡大人向着发难的人,她们的发迹多多少少跟赵家月兑不了关系,所以陛下…臣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查下去。”
凯风听她这么说,也知道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复杂多变,赵家是自己登基的后盾,如果处理不好,只怕被人说是刻薄寡恩,如今赵家为什么会牵扯到这些事情里面,父后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赵家?朕也有些不明白,赵家的大儒不少,门生多也是正常的,那些人除了这点就再没什么相同之处了吗?许是偶然也不一定。朕能有今日,赵家功不可没,朕登基之后,明着的赏赐不少,只是赵家的人都想着明哲保身,不愿意踏足到这官场之中,只有月深一人还算在朝,这样的人,如果说她们有什么谋逆的心思,朕很难相信。”
周舟做了个揖,说道:“臣也是这样想,所以才更难开口,不知道这些事情要怎么查下去才比较好。”
“查不下去,就暂且搁置着吧。横竖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朕这次交代你的事情你要好好办,朕昨日出宫认识了一个叫曹明的人,她喜欢在西街的茶楼喝茶,此人知道的事情不少,心思又透亮,你应该明白朕的意思了。”
周舟又站起来行了礼,“臣明白了。”
“没事儿你就退下吧。写意,你把胡大人迎进来,朕有事找她,让奉茶的给胡大人斟一杯龙井茶,她爱喝那个。”
“是,周大人请。”写意吩咐小厮,又亲自送了人出去,回来时,身后就跟着胡慈了。
胡慈拂了拂袖,“臣参加陛下。”
“起来吧,朕刚刚让人给你泡了龙井,坐下来喝喝看怎么样。”凯风拿起自己的茶杯,说道:“朕喝的是凤凰飞纵。”
胡慈的浓眉一提,说道:“臣记得尊亲王最爱喝的就是凤凰飞纵。”
“睹物思人,这种事情,朕也常做,如何,你的茶还顺口吗?”
胡慈低着头回道:“陛下的东西自然都是最好的,臣还没有喝过这样的好茶呢!”
“你若是喜欢,朕就让你给你送些去。”
“谢陛下,只是臣卑微,如何品得了这样的好茶。臣愚昧,不知陛下今日找臣,所为何事?”胡慈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拿人的手短,她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陛下的赏赐,她又不敢不要,此刻心里正懊悔着为何自己如此偏爱龙井,这事儿还被陛下知道了呢!
“朕虽然身在高位,照样还是不怎么会喝茶,总觉得苦,不过也好,这嘴里苦了,心里或许就不苦了呢?”
“臣愚钝,听不懂陛下的意思。”
凯风放在茶杯,右手手指敲击着桌案,左手又摆弄起自己的白玉珠串来,“哦?听不懂吗?那可能是爱卿瞒了朕太多的事情,反而把这一切搞砸了。”
“臣有罪。”胡慈放下茶杯就跪下了,磕着头,一直保持着动作,丝毫不敢松懈。
凯风的嘴角荡起一丝笑意,也不立即说话,只是左手放下了珠串,右手又拿起了茶杯,吹了吹浮着的茶叶,才慢悠悠的问道:“爱卿何罪之有啊!朕还真是不怎么知道?爱卿隐瞒朕的事情是太多了,还是太少了?”
胡慈也不知道凯风现在知道了多少东西,只好接着打马虎眼,“臣不知道陛下想知道什么,所以臣也不知道自己隐瞒了什么。”
“哦?那朕来提醒提醒你吧?比如说父后。”
胡慈的身体一僵,轻喘了一口气,还好此刻自己是跪着低着头,陛下看不清自己的脸色,她面色惨白,只一瞬间,就是一身的冷汗,几乎可以穿透了官服,“臣不知道陛下想知道什么。”
“虎毒不食子,也要是亲子才好。易子而食,为什么是可以的呢?大概就是再亲近也没有血脉联系的缘故吧。”凯风的话,看似在说着不相干的事情,实际上字字都在往胡慈的心上敲,“爱卿,你为何让胡怜之进宫?似乎不是因为想巩固自己的地位吧?不过你倒是心里希望朕那么以为的。朕再告诉你一件事,有人在凤后的饮食里动了手脚,胡大人猜猜这是谁的手笔?”
胡慈听说胡恪之的饭菜中又问题,顾不得礼仪,立刻着急忙慌的抬头,“凤后如何?可还好吗?”
凯风点点头,示意她凤后没什么事,胡慈啊胡慈,关心则乱,你一定不知道你现在的脸色是多么难看,是因为朕揭穿了什么吗?胡恪之,到底还是你的心头肉啊,果然,怜之进宫的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如果是为了自己的地位跟荣耀,现在胡恪之问的一定是孩子怎么样了,可是她只问凤后,对孩子只字不提,可见她的出发点不是个人的高官厚禄。“凤后没事,还是也没事,不过朕很想知道,胡大人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
“臣…臣不知道,后宫里面有什么斗争也是正常的,再说哪怕不是斗争,就算是管理饮食的人出了差错也不一定啊!”
凯风又带着深意笑了笑,“胡大人最近很忙啊!忙着在弹劾一些人,这些人似乎多多少少涉及了一件事,一件大事。什么大事呢?似乎跟尊亲王有关吧。”
“陛下,您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在尊亲王出事的当天,在京城附近的县会有人调兵,又为什么调往城西跟城南?朕从来没有下过旨,这里面有什么文章?如果朕没记错,阿心本来应该走的是往城西的路,朕曾经问过澹台香薷,他说他不曾设伏,那你说说看,是为了什么?”
胡慈闭上眼睛,似乎在冥想,又似乎在感喟,半晌,才回道:“陛下,你可知道当年南贵君是因何中的毒?在后宫的人,没有人真的能干净无比,陛下啊,臣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太后把您抚养大,对您恩重如山,臣要如何站在您的面前告诉您,其实你所一直信赖和依赖的人,不是那样淡漠无争的。臣相信,比起臣,您更加愿意相信太后,所以臣没有必胜的把握,更不想因为臣的所作所为,把凤后拉下水。”
“南贵君?朕记得,这事情跟父后无关。”
“虽不是他下手,难道就不是他教唆吗?寒毒,那样的寒毒,其实一般人弄得到的?只怕有人背了黑锅吧。”
凯风看了看胡慈大义凛然的样子,似乎已经料定了自己必死无疑,“你是怎么怀疑凤后的,这些都是陈年的旧事,朕无意追究,就算是父后做的,朕也没有什么办法。”
“因为臣无意间知道的调兵的事情,所以臣怀疑,太后要做的是置尊亲王于死地,当时恋水国并没有在城西设伏,但是太后有,他让人在城西跟城南都布了兵,本来想着城南的兵用来保护陛下,城西的兵用来诛杀尊亲王,借着恋水国的阴谋,把一切都推到恋水国身上,却不曾想,尊亲王会走了城南的路。”
凯风无法消化这样的信息量,又追问道:“父后如何调得了兵?”
“陛下难道忘记了自己给了赵家多大的权力吗?从陛下的贴身侍卫,到朝野上的人,再到地方上的人,陛下对赵家几乎是无条件的信任,太后如何掉不了兵呢?尊亲王走了城南的路,遭遇了伏兵,为您被俘,而您安然回了宫中。您当时正在昏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陛下,恋水国如此周密的计划,为什么您可以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毫发无伤的回来?就是因为城南早就布置好了保护您的兵力,因为太后一早就知道这个局。”
“那父后为什么还要由着朕涉险?”
“陛下不曾涉险,所谓的涉险,陛下并没有真的经历,这一切都在太后的计划之中,哪里还有什么危险呢?陛下,臣直白的告诉您,如果尊亲王没有为您被俘,那么那一日就已经是尊亲王的死期了。在这件事情上,您不但不应该责怪贵君,哦不,澹台侍君,还应该感激他,至少尊亲王多活了三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