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有一次,吴语、小青还有玲玲三个人在一起闲聊的时候,吴语开玩笑地说,他要纳玲为妾,要作小青和玲两个的护花使者。大家都知道,这小子只是说着玩而已,况且那个玩笑与当时那欢洽的气氛是极为和谐的。没想到,女人的小心眼儿或者说叫“细心”在那个玩笑上暴露无遗。那个玩笑事后,先是小青问吴语“是不是真有意思?”,吴语当时是竭力为自己划清界线,以证忠心,足足解释了一个下午,好言相劝,海誓山盟,就差跪地上了,最后才勉强让小青消除疑虑。第二天,小青没上学,貌似身体不舒服,叫玲玲帮她传话给吴语。小玲终于找到了这个和吴语单独相处的机会。那天小玲一反常态,略显严肃,双眼脉脉含情,一副温柔如水的可人表情和举止。吴语从来都没见她如此深情地盯过自己,盯得自己全身不自在,只想落荒而逃。可当时小玲是堵在外边的,毫无退路可逃。后来吴语知道了那天玲玲为何那些深情的表现,其目的都是为下面那个让吴语的头一下子大了三圈的问题做的铺垫。
玲玲问吴语他昨天说的那句话是不是真的,吴语说昨天哪句话。
玲玲说就是‘也要做我的护花使者’那句。吴语想了好一会才想起那句开玩笑的话,说只是说着玩的,没别的意思。
小玲又问吴语为什么自己在他心里没有一点意思。吴语生怕得罪了这个小辣椒,也不想再缠下去,他可不想让小青发现这情景,因为他领略过小青的手段,就俩字儿……厉害!
吴语再次甜言蜜语起来,他审时度势地判定现在应该委曲求全,不能来硬的,得‘软着路’。吴语向她透漏天大机密般地表示其实早已经有几个男孩暗地里喜欢她等等,如果她愿意,他可以给她牵线搭桥等等,总之好话说尽。吴语一个劲的拍着胸脯保证为小玲做媒,反正,天底下最宽人心的话这小子都拾倒出来了。吴语见小玲还是那副娇滴,确实也让人怜悯,无奈,吴语又装作一副大哥大的样子说自己会作她的大哥哥,会随时保护她等等。吴语一直说的口干舌燥,嘴上都起白沫了。那天的上课铃声解决了那次看似没完没了的纠缠。最后,小玲还要求吴语放学后看小青时千万带着她,他一口答应了。吴语逃出了纠缠,心里面只琢磨着一个事儿:女人呀…真他妈腻歪人…
其实,一想起自己这么受欢迎,他心里也挺兴奋的,一个劲儿的感觉美滋滋的:他想,如果小青能认可,在旧社会我吴语这个“少爷”有个三妻四妾的还不是平常事…
下午放学,吴语靠在离玲玲的教室不远的一棵大树下等她。时间不长,玲玲从教室里飞了出来,直扑向吴语,看情形就像久别重逢的恋人相聚,又仿佛她扑向的是相爱至深的百年伉俪。要不是吴语早作了准备,玲玲真的要和小语撞到一起了,周围尽是同学,玲玲的举止实在大胆。假如当众相拥,,后果不敢想像,这麻烦足能让自己悔憾半生。
去小青家的路上,玲玲故意一步三颤,游山玩水一般。吴语想一步飞到小青家看看她到底哪病了,怎么之前也没个征兆。路上,玲玲又将中午的那个问题重提起来,她说就觉得吴语好。吴语实在无奈,只好对自己大用“苦肉计”,极力贬斥自己,想着让她死心算了。他说自己长相一般,个子也不高,穷小子一个…别看现在和小青挺好的,说不定俩人没准哪天去当乞丐要饭;吴语接着说,自己品德恶劣,平时老打架、喝酒、讲粗话…他说他自己就是一个小流氓,下九流,是四害之一,是三反五反该打击的对象,赶上文化大革命,像他这样的绝对是人民专政的对象…总之,天底下再也没有像他这样的坏人了。反正,吴语把自己从自己的嘴里吐出来,骂了个一钱不值。结果,说了半天没管上用。玲玲一个劲儿的反驳,还说了她的心里话,说她早就喜欢上了吴语云云。最后,玲玲不顾一切的亲口说出了那个“爱”字。眼瞅着去小青家的路变成漫漫长途,进展缓慢。吴语急得真想拉着她走。最后,吴语实在没办法了便开始高声喝她,但面对小玲那副泪眼汪汪的小可怜样儿,实在是有点不忍心。没办法,吴语又开始温柔地劝她,玲玲一下子抱住了吴语,死也不松手,情况眼看就要失控。吴语整个人都快急疯了,他瞅了瞅路上也没什么人,便干脆抱住了她,轻轻地亲了两下,象征性的。片刻,吴语松开她说了声我先走了,便挣月兑了她。虽然她不是很情愿,但吴语还是有点强硬地摆月兑了她。
那天吴语一个人到了小青家,小青就是那么一点点不舒服,哪有什么病,要说她病了,那也是“心病”。吴语在小青家抱着小青呆了好一会儿,直到两个人都心满意足了才回去。
那事后,吴语心里别扭了几天。不过,渐渐地他开始觉得其实人家玲玲也挺好的,但拒绝了她说不上后悔;她更远远没有小青好,所以拒绝玲玲更没觉得有多不舍和心疼。
这件事总算过去了。玲玲这件事闹得吴语从那以后老感觉异样,这种感觉以前从来没有过,是关于女人的感觉。同时,为了避免让小青知道自己跟小玲做的那点事,吴语开始变得有一点鬼鬼祟祟。他觉得这事虽然不大但是绝对不能让小青知道,他认为这是个死都不能说的秘密,爱情的纯洁度因此打了折扣,自己的心理也经此而变得不再那么‘健康’。对于他那年轻的内心来说,这无异于一场旷世大战,而那个敌人是第一次出现,神秘的,但却似乎强大到无边。
不过在表面上,那事确实已过去了。
十五岁,别说少女,就是小伙子也粉女敕。吴语没出世前,就改革开放了,就是那时候他老爸抓住了时机,开始做生意,赚了些钱。他绝对是祖国的好花朵,党的阳光雨露玩命的滋润,小日子过得五彩缤纷。跟小青像过家家一样的恋爱了快一年了。偶尔约会回来,他也气喘吁吁,寻思这一年,好像俩人就一会都没分开过,睡觉时她也在梦里边晃。在他的影像里小青绝对是最佳女主角,反正是最要命的那个人。躺在床上,小语也时常迷蒙中看到:一个夕阳斜垂的夏日傍晚,天边昏黄,人影斜长,两个人手拉手,拉拉扯扯有说有笑。不过有点热,手上就像沾上了万能胶,粘粘乎乎的松不开,……
风华少年,像所有的少男少女一样,吴语大部分时间是生活在对未来莫须有的美好向往中的,发自青春期的旺盛生命力让他处处事事都迸发着火热的激情。就像诗人汪国真在他的诗集中感叹道:“年轻,真好!”
跟小青的缠绵,丝毫不影响小语和其他哥们漫无目的厮混,当然在很多时候谈情说爱还是让位于一帮小青年在一起看似严肃正经的蝇营狗苟。(没办法,形容那个时候的小孩子行为只能用这个词,已经很客气了)。
那个年代流行不打不相识,尤其是在蒙昧未开的十几岁年纪。那个年纪喜欢拉帮结伙,过集体组织生活。要是谁在自己家附近没人玩,看着一群群同龄人呼啦啦过去,不久又哗啦啦返回来,苍蝇逐蛋似的撞来撞去像在寻找着解救他们的救世真理而中间没有的时候,那他心里肯定别提有多难过。那是一种大臣被皇帝冷落的致命的不安与孤独。所以,谁也不想落单,当时的想法就是“入伙”,当牛做马都行,给个正眼就感天动地的要为大伙抛头颅洒热血。
记得小语更小的时候,就是个热血分子。在他上小学前后,他印象里就记得他家附近一下子冒出几个跟他一般大小的孩子,好像以前从来没见过,幼儿园也上了快一年,但是就是没印象,他们就跟一夜间从地上冒出来的似的。他们在街上遇到,互相注视着,感觉很微妙:对方的面目总是那么可憎,互相都有种似乎是对低等动物般的不屑;经常由于人数多于自己或者个子比自己大,吴语天然的不安全感因此随时产生,据而远之的本能几乎完全主导着他那还相当狭隘的思维。
如此,那群小动物间的状况就很紧张,对立和战斗一触即发。其实,那状态也是很容易随时开始友好伙伴关系的,只不过当时他们都还太小。处理这种微妙其实很简单,只要先表达善意,先伸出橄榄枝就很可能化敌为友。但是对于七八岁的孩子来说,也许是出于动物的天性,他们认为表达善意跟示弱似乎没什么区别,因此谁都很难最先表态。所以类似这样的相遇,敌对和战斗总难避免,不管最后是敌是友,一开始都是充满火焰味的。
二十年后回味孩童时候的故事,吴语都觉得那些“战争”都是那么有趣和可爱。
小语这个热血分子,对战斗总是奋不顾身和忘我。没事的时候,他总是像个猴子似地爬上自家的房顶,平顶房的房顶似乎就是他的另一个房间。他不停的运送东西上去,就像两千年前修长城的秦军,严肃紧张,如临大敌。在房顶,他又像个哨兵似的时时刻刻观察瞭望着周围发生的一切,重点是注视下面的胡同。当看到有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孩子经过时,他会立即判断是敌人入侵了。他就使劲往他们身上吐痰吐口水,嘴里说着好像要对方一辈子永不得翻身的诅咒的话,乱七八糟的,都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很多时候一旁的大人都听的莫名其妙。当然下面的孩子也不会干等着被这样欺负,似乎不针锋相对的还击,他真的要像房顶上那个动物嘴里的阵阵叫嚣咒骂一样一辈子被打入地狱。他会迅即找到一棵大树作掩护,然后捡起砖头和土块还击,因为他尝试着吐口水上房顶,不过都失败了。一时烽火连天,石子土块纷飞。经历过大大小小无数次战斗的小语早做了打持久战的充分准备,‘弹药’准备十足。占尽了地利优势的小语,越战越勇,嘴里还不停的给自己壮声势“哒哒哒”、“嘟嘟嘟”、“杀哦,打你个小日本儿”……战斗中间还不忘做政治宣传攻势,“缴枪不杀”、“黄金大大的有!”
这样的战斗一旦开战,一般不会停止,直到双方都无力再战或者有一方率先溃败。只要是没被任何外力干预的话,基本上谁也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总之较上劲了。他们似乎都很清楚一个道理:要打,不打就要被挨打。这些都是听大人们说的,还有那些革命故事片里常这样讲。那时候电视机不多,村里时不时会组织看电影,那可是一件让所有人尤其是小孩子特别欢欣鼓舞的事。电影里的人物和台词也印象深刻,到了孩子们一起玩的时候都会现学现卖。就像隔三差五频繁发生的小语的房顶伏击战一样,当时每个孩子都这么想:敌人都打到了家门口,必须保家卫国,血战到底。
孩子们是天真的可以忘情的战斗,但是大人们还是要过路,该干嘛干嘛的。每每当小孩子们汗流浃背,战斗胶着到最艰苦卓绝的时候,都会被过路的或者相关的大人们喝断,一个不留的都斥骂一圈,威胁恐吓什么都有。经常,这样的战斗就不了了之了。然后双方会各自不服气的继续叫阵,或者约明日再战,总之,从实力到气势都不能输对方一分。也有时候当小语正以强大的火力压制的敌人不敢抬头,胜利在望的时候,女乃女乃已经开始招呼小语吃饭。女乃女乃在院子里一声连一声地喊他的名字,动作是双手放在嘴边,彷佛在呼唤很远地方的人似的。吴语似乎也嗅到了晚饭的味道,就朝着院子喊一遍:“女乃女乃,知道了,先给我盛上晾着”。女乃女乃这才发现,人在房顶上,人不人鬼不鬼的。老太太每次都是一阵教训:“小兔崽子,又敢上房,快下来,房子都要让你跳塌啦,滚下来……”小语也很无奈,只好跟对手喊话到:“停,我女乃女乃叫我吃饭去了,我女乃女乃给我烧的鱼…”,然后是炫耀式的欢呼,这时的呼叫远比战胜对手的胜利的欢呼要兴奋和高涨得多。在小朋友心里,拿好吃的东西炫耀也是很具有杀伤力的武器。在成功的“羞辱”了敌人后,小语在阵地上消失了,胡同里和房顶上都留下了,大大小小,乱七八糟的土块、碎石子。
这样的战斗,似乎从吴语有记忆时就开始了。他记得自己在不同的战场与不同的敌人一直在战斗,算得上是“身经百战”了。后来吴语按部就班的上小学,小学六年的启蒙教育,似乎对这些土生土长的农村孩子根本不起作用,经常是上课下课打成一片,从学校打到家门口,从男厕所追到女厕所,小学俨然是更大更火爆的战场。倒是一上初中,所有人变戏法似的一下子都文明了起来,个个白衣飘飘衣着光鲜,言谈也尽量慢条斯理,好像是见过大世面的城里人。尤其是当着还在上小学的小弟兄们时,更是一副曾经沧海桑田的样子,倍儿唬人。作为初中生,小语总是对还在六年级的杰子和李寻欢等人倍儿爷们的说:“有事,初中叫我去。”
确实,小语是在长大,虽然他的群落里也有十一二岁的小学份子,但是他已经是读过几书包书的人了。经过这些年来的打打杀杀,小语的团伙也打造的很固定,大概有十几个,核心的有李寻欢、杰子、孙子、小强(刘强)等。这都是口头常招呼来招呼去的,真名真姓都已不再重要,在这个群落里只要能被大家认可。这是一个高度自主和感情用事的团伙,那时候也是每个人一生中感情最真挚的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