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之城 第四十二章 黄山日落

作者 : 胡晓松

张扬觉得他那套行为了二十多年的玩世不恭的人生态度,他那饱含优越感的调侃一切,敢于嬉笑世间一切人和事的超然境界,在这几天里都土崩瓦解了。老天爷给自己开的这个不大不小的玩笑的确令自己措不及防,难道我这是遭报应了?张扬心事重重,纠结复纠结,思路越来越乱,心里边越来越闷,也越来越重。一个女人竟会让自己如此不堪,身边的所有的人包括他自己都始料未及。

提到宏村必须提到村口的南湖,那绝对是古今难觅的一个经典景观。不出所料的,几个人一见到南湖,都像猪八戒见了美少女似的无法自控地涌向湖边。先是在平静的湖水里映照自己的模样,接着找位置拍照留影,后来就撩水嬉戏,洗脸洗脚了。除了张扬,其他几个人都像刚集体**完了的嫖客,神采奕奕,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南湖,向村里进发。宏村的风景明显比西递要好许多,各种庭院,宅邸都栽植着桂花,经年的牡丹花,还有枣树,墙上更是爬满了活力旺盛的藤蔓,紫色的,粉色的小花繁复的耀眼。宏村的庭庭院似乎比西递要新一些,规格布局也齐整舒适。几个人在亭巷间穿梭,宏村靠村边的一处院落让这帮年轻人啧啧称道了好久。那是一座有点苏州园林味道的小庭院,院里有一株牡丹据说有两百年之久,嶙峋的树干透着参悟古今的灵气,让人望之有对神明膜拜的悸动。古色古香的木质建筑,实木台阶,木桌木椅,全是清一色的枣红色,让人联想到这家的主人肯定书香门第或者世外隐真。四个老爷们在一间卧室里连模带看,满脑子的意yin念想。那好像是一座闺房,薄纱窗幔,雕花大床,屋子里清静幽雅。“我要带着小娘子,定要在这床上试它一试,绝对**”。萱萱说话间,已经半躺在了床上,欠着身子,一副轻贱状。张凭在屋子里乱模乱碰,嘴里也嘟哝着:“呜啊,小-娘-子!绝-对-爽,哎-呀,弄-上-了,真-牛-逼……”最后两个字声调拉的又高又长。众人都笑起来,萱萱看着亮子和张凭不怀好意地向他走来,他下意识地赶紧起身躲开了。“来啊!萱萱小娘子,跟大爷试它一试……”几个人打闹起来。

张扬没进屋,在窗外往里瞧望,那张雕花大床映入眼帘,他凝神看了好一会,尤其是床边那半遮半掩的薄纱幔,如果纱幔全放下来的话,会更让人联想丰富,他想。屋内几个人庸俗的打闹声传遍了整个院落,张扬显然被搅扰了,他转开身去看园中的大牡丹花树。不过他的心思还没离开那张床,雕花大床,他脑子里开始浮现,书生,女妖,薄纱幔里面的朦胧**,以及隐隐约约的申吟和木床的吱呀声……所有的情节都是那样朦胧,他极度想走进去透过纱幔一探究竟。面目一点点清晰,男上女下,那男人体型较大,身体健硕,黝黑,短发,那女人前凸后撅,大眼厚嘴唇,肤色偏暗,身材娇小,在床上一副奴颜媚骨……张扬似乎想到了什么最不想想到的景象。他突然冷静地深呼吸,气呼呼地呼出,紧接着抡起的右拳重重地砸在了牡丹树干上,然后迅急地转身,走出了这个庭院。

与其说是去写生,不如说是聚众旅游,它跟聚众赌博不同的是,师出有名堂而皇之。学生们每人已经上交了一千五百块,带团的主要领导和老师们整天找不到人影,有学生们看到他们曾结队从消费不菲的豪华温泉浴池里出来,以及整天聚众吃喝,一个个吃的脸红脖子粗,昏天黑地。而那些消费当然是不用自掏腰包的。

每天户外的组织引导都落在了几个年轻的研究生指导员身上,他们都还比较尽心。张扬班里的指导员姓崔,大家都叫她“小崔”,叫的时候都学着小品里宋丹丹的口气。崔老师是个来自天津的爽朗女生,平时说话做事都爽快干练,跟学生们也都有些交情,学生们也自然跟这个大不了几岁的指导员没大没小,打成一片。她这几天说的最多的就是,上山,逛街等都要结伴,两人以上,不要走单,避免出现意外。

那天午饭后,班里组织上山。小崔预先准备让大家先沿着西海大峡谷兜了一圈,然后上光明顶看日落。由于西海这条峡谷刚开发没多久,很多设施都不完善,吃喝拉撒都没有着落,道路还基本维持着源自自然的崎岖蜿蜒。这时候男生和女生的区别就显出来了。女生大都娇弱不堪,长途跋涉的韧劲几乎没有,才一个多小时,随身带的水早已喝干,有人脚崴了,有人掉队了,更多的女生一听说至少要走四个小时,都吓得裹布不前,在一个稍微开阔的地带集结起来,原路返回了,坚持下去的女生大概是百里挑一。男生们则完全是另外一个景象,首先不管路途如何艰险,作为男人来说,坚持到底是最起码的,否则在班里几十号男生里的面子算是丢到家了。其次,或许是好莱坞大片里美国大兵的英酷形象对这帮年轻人影响至深,今天这种状况下,个个都想当一回硬汉,张扬是这里面的代表。因为这几天的变故,他依旧话不多,但明显合群了许多。迷彩短裤,迷彩帆布帽,t恤,卡其色高沿儿皮靴,身后背一个军绿色的户外帆布背包,活月兑月兑一个新兵蛋子。他时不时掏出香烟,故意不用手,每次都是用牙叼出一支,然后用随身带着的煤油zippo点燃。光点烟的动作就足够复杂花哨。他还不忘伸出烟盒跟周围左右让一让,离得远的,抽出两支,扔过去。这人绝对是大片看多了。不过他沉默坚毅的眼神,倒真像那么回事儿,那股子神态也确实像曾经久经战阵的老兵。

“张大爷,我说要不歇会儿,实在走不动了!”萱萱说着已经摊在了路边的矮草丛中。张扬他们这一队走在队伍的最前,其他几位是张凭,亮子等宿舍这几号人。萱萱一说起来,其他人也止步不前了,东倒西歪地就地摊在地上,看那架势要是地上有摊屎,他们也不介意,也懒得挪地方了。饥不择食,累不择地。最要命的是,好几个人身上的水都喝完了,此时一个个嗓子眼儿冒烟,张凭跟个乞丐似的,围着几个人转圈讨水喝。

“行行好,给点喝的吧!”

“咦——大慈大悲的萱萱,可怜可怜我吧,我给你照相”

“嘿嘿,你好,兄弟,以后你有难,一句话的事儿!”张凭最后万般无奈,找到了站在一边的张扬。

“我这倒有,还是热乎的,你拿个家伙儿接着啊!”张扬说着解开了腰带,冲着一片乱石就撒开了。

张凭脸黑了一层,几乎绝望地看着上天。

“逗你的。就喝两口啊,给我剩点儿。哈哈”张扬掏出了矿泉水。

小忠和卖药华几个人都围了上来,抢着把那瓶水喝光了。

“瓶子别扔,还给我,你们自己的瓶子都还有吧?”张扬意识到了什么。

五点钟左右,他们终于走出了峡谷,张扬一看手表,时间够紧迫,虽然太阳还刺眼的挂在那,但方位已经明显偏西了。

“大伙儿赶紧的,再磨蹭日落就没戏了”。张扬招呼大伙。

“张扬,你咋一点不累呢?奇了怪了”。萱萱在后边拄着手杖。

“失恋的力量是巨大的,你看张扬就知道啦!”亮子在萱萱后边叫道,引得小忠和张凭一阵阵嘿嘿劲笑。

“滚蛋!日落美景你们谁看到过?在六层宿舍楼的阳台上看的那算个屁!”张扬回头给了他们一句,又补充道:“你们听,有水声,估计前面再上去一段,肯定有泉水,闹不好还有温泉,泡澡都不成问题。”

“我们不看日落,看日出就足够了。我可没你那么大尽头,女人都跑了还有这番心情。”卖药华在最后边发牢骚。

“我咋没听到泉水声,你哄人呢吧?别是学曹操‘望梅止渴’呢吧?”亮子也牢骚满月复,但脚步加快了些。

几个人吵吵嚷嚷地爬在半山腰,在半山腰一处地势稍微开阔的拐弯处,他们见到了水。确实是一条泉流,不过小的不能再小了,是沿着石头缝里流出来的。张扬紧走几步,拿出两个水瓶,先接了半瓶,咕咚咚喝了个干净,又继续接水。

“这水能喝么?别有毒啊?张扬你先喝喝,等会没事我们再上。”萱萱守在泉流那,意思是一旦确定没有毒,他排第一个。

“狗屁,要有毒的话,黄山更出名了,你听说过黄山上有毒泉啊?不喝渴死你!”张扬喝饱了水,坐在了一块干净石头上。几个人见张扬没口吐白沫,全身抽搐,开始争抢着喝起来。

光明顶并不算很高,不到两千米,确切的数字是1840米。光明顶因为顶部高旷开阔,视野远达,日照光射久长充分,故得此名。在那里黄山的无数风景尽收眼底,整个就是一安插在黄山顶部的天然览胜要地。因而,也早有权势者在这里开辟了酒店宾馆,大赚横财。

“这就是光明顶。从这里,四面八方都有景致,东海、西海、南海、北海、天海,五海烟云尽收眼底。光明顶是黄山一宝。据说以前有不少神仙在此得道升天……”张扬手扶铁栏杆,激动地指着一个个方位,激扬文字,指点江山。

“如此美景,如再伴有一知心红颜,人生可谓完满矣!”萱萱故作风雅地在一边发感慨。旁边张凭几个人在边说边又搂又抱地合影,好像前世今生的活冤家。

那几日总是多云,时而飘一些细雨,不过天气主要以晴好为主。日落时,云气很盛,云蒸霞蔚,太阳离山峦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好像被云层接住了似的,升腾的雾气挡住了太阳收敛了光芒,只剩下红红的一轮圆盘。与此同时,山上似有阴风袭至,空气开始变得湿乎乎的,让人严重地感到衣服单薄,手脚冰凉了。一同看日落的游客很多,学生依旧是主力,有人干脆穿上了雨衣御寒,张扬也从背包内拿出来冲锋衣罩上了。一起的亮子由于无意识没做什么准备,只好又套上了件衬衫。虽然人多,嘴杂,但是人再多在山顶也不会显出噪音,这是登山的一大好处。

太阳的光辉落败的很快,它终于敌不过万千云气的围剿,最终深陷其中了,不过它依旧顽强的发光发热以证明自己的伟大,只是此时游人只能看到一轮鸭蛋黄般的诱人的红黄色。太阳也没有把周遭的云气染红,创造出人们期待的彩霞满天飞,红透半边天的传奇景象。或许是云层真的很厚实,导致太阳只是在他周围制造了一片片红晕,就像害羞的少女脸上的红扉。日落的表现多少让人感到失落,看过的人都有些郁郁不得释然。张扬从中午一出发就准备好了两句豪言壮语来赞颂日落,结果眼前的太阳的压抑表现令他也不好意思亏心地说出那豪壮语言了。他只在内心默念着另外一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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