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语记得,好像他们下一届上来的学生从一踏入那个深深浅浅浑浊不堪的学校就显得那么桀骜不驯顺,似乎那届学生中的好斗分子出奇的多,每个班级都有一个野蛮膨胀的山头,而每次出现纠纷或者**,那些山头的人都争先恐后地出现在现场,或调解或直接参与进去火上浇油。印象中那是极为让学校领导头疼的一届学生,一年功夫下狠心开除了不少拔尖的闹事者,但是情况依旧没多大改观。这届学生到了二年级的时候,声势震天,俨然已经在学校里呼风唤雨了。他们几次和吴语这届高三的学生产生摩擦,结果都是高三的人吃亏受气。当然吴语是始终相安无事的,虽然狗哥,三哥等人已经毕业离开了,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直到吴语毕业也没什么人招惹到他。或许是那些人知道吴语的背景,或许是三哥等人关照过那些山头,或许是自己平日安分守己……想来想去,吴语觉得所有的可能都无法说服自己。
起因很简单,还是踢球。白天吴语班里的几个男生跟高二的人踢球时产生摩擦,双方七八个人厮打了一阵被众人劝开,据说是高二的人吃了亏。那晚晚自习下课后,备战高考的人们早早回到宿舍,抢在熄灯前洗漱干净上了床。紧张了一天的人们正在被窝里开着玩笑等宿舍进入黑暗。突然,宿舍外巨大的吵嚷声惊动了所有人,还没等宿舍人反应过来,宿舍门口已经堆满了脑袋瓜,声嘶力竭地叫里面的人出来。吴语问其他人是怎么回事,都说不知道。外面的人指名道姓的叫几个人出来,宿舍里有两个人开始穿衣服,从床底下抄出了凳子腿。外面一阵骚动,紧跟着有人挥舞着棍棒开始砸宿舍玻璃,几乎是同时,那个院子里的六间宿舍的玻璃纷纷被粉碎。熄灯时间一到,整个画面暗了下来,吴语才看到外面竟然有窜着火苗的火把。一个火把扔到了宿舍里,吴语赶紧靠墙躲避,紧跟着叫大伙灭火。火把很快被弄灭,几乎所有人都开始穿衣服,参差不齐地张口向外面骂起来。骂声招致了外面的人疯狂的踹门,铁皮门很快就被踹烂,门框也摇摇欲坠。终于有人按耐不住了,白天打架的两个人先提着棍子冲了出去,其他人紧随其后,隔壁宿舍的人也在遭受了同样的挑衅后破门而出,十几个人冲出来后才发现,挑衅的人头几乎挤满了整个院子,而且院子外面还是黑压压的人影,人多的叫人不寒而栗。那晚高二年级的男生几乎倾巢出动,差不多有两百人,两个整编连。十几个人就像面对着两百多只饿狼,很快就被挤到了墙角,他们悲壮地呼叫着,‘高三的都出来啊’,‘高二的全来了!他妈的’,声音里夹带着疼痛的哭号和誓死的悲怆。高三的人最终都义愤填膺地冲了出来,并迅速跟那群狼搅在了一起。那所学校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群殴上演了。七八十人的高三学生跟两百人的高二学生从宿舍院子滚到了外面的甬路上,在国旗旗杆下打杀起来。由于夜幕浓重,双方也没有什么明显的标识,所以两百只狼里很多都只是围在边缘,因为胡乱砸下去的一棍很可能就会是自相残杀地伤到自家兄弟。
吴语被裹在其中,神经过敏地保护自己不被人暗地里偷袭,他一直靠墙挺在那,嘴里除了劝他们冷静,就是狠狠地警告他们别不想混了,惹急了老子一个也跑不了……话没说完,他就惨叫一声蹲了下去。他的小腿被砖头狠狠地砸到了,一种伤筋动骨的疼痛让他欲哭无泪。他警觉地捡起地上一根更长的木棍,拼命地挥舞起来。吴语想,自己当时肯定是被激怒了。他记得自己离开墙角,冲刺一般举着棍子扎向人群,他确定当时肯定有人被自己捅到了。他拼命地朝那些人影的头上抡去,棍子发出闷闷地砰砰声,人实在太多,命中率很高。那晚太吵了,几乎听不出打到了什么,碰到了谁,也不知道谁死谁活。他当时只有头脑发热,似乎全身的力气也很快消耗尽罄,抡棍子的胳膊很快麻木地没有了力气,而眼前依旧是人影攒动,喊杀震天。那绝对像梦境,在梦里才会有这种杀敌不绝,无力回天的无奈和悲怆。他又躲到了墙根下,身旁又退缩回一群高三的人。吴语靠墙慢慢往宿舍院子挪动着,他希望院子已经被狼群遗忘,而自己可以像在自己的梦中一样,最后总能在万险之中奇迹般地逃月兑,敌人毫无察觉地逃月兑。在吴语常年做的梦里自己经常是被欺凌的对象,几乎每次都是在偷逃躲藏,躲日本兵追杀,躲坏人的堵截,躲各种奇异怪兽的恐怖袭击,藏在床底,匿进柴禾垛,潜到水底……院子里果然没有了人迹,吴语窃喜,长出一口气,一瘸一拐地跑回宿舍,凭感觉爬上自己的床铺,和着衣服盖严被子,听着外面混乱不堪的喊声叫声。他紧张的全身是汗,虽然已经深秋的半夜,屋子四处透风,但他依然热的透不过气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声音渐渐地越来越小,又好像是突然间终止了。学校广播喇叭的声音响彻整个校园,学校的主要领导闻风赶来了,但他们惧怕洪水猛兽般的数百学生,只好躲在教导室用扩音喇叭警告学生和督促他们尽快退散。高压干预在对的时间和对的场合下的效果很多时候都比较理想,折腾累的学生们丢下了满地的砖块棍棒桌椅腿潮水般消失在了夜幕中。
很快,所有受伤的参与斗殴的学生都受到了学校的严厉处分,并停课两周回家,然后由家长陪同返校做进一步处理。区分谁参与打架很容易,只要看到谁身上有伤就肯定是了,吴语暗自庆幸自己伤在小腿,穿上运动裤,再故作自然地走两步就可以证明他完全跟斗殴没什么关系了。学校把涉嫌带头闹事的学生杀鸡给猴看的开除了好几个,高三和高二的都有。说实话,受伤的学生不停课也不行,试想一下一个学校里相当比例的人身上头上缠着绷带,胳膊腿上打着石膏坐在那上课是什么场景,怎么看怎么都像战地医院或者医院里的病房。
高二和高三算是彻底结上了梁子。小腿乌青肿得老粗的吴语咬着牙恨死了那群高二的人,他决定以暴易暴。打架事件之后的那几天,吴语跟自己宿舍剩余的男生说要彻底办理下高二的那些山头,目标是每个山头的头几号人都要重伤或者退学滚蛋。宿舍仅剩的四五个人似乎都像吃了败仗的士兵,对报仇都提不起热情,或许他们经过那一晚,已经彻底的心灰意懒,参与白天球场最先打架的一个学生风凉地说,吴语要真有本事,就把二年级闹的最凶的那个‘铁磊’给弄掉,他愿意倾家荡产。吴语当即说一周内此人消失。
事情并没有多复杂,吴语招来了毛哥和刚哥等人,吃饭续旧的时候就把学校的事情热火朝天地描述了一番,给他们看着自己依旧明显肿粗的小腿,慷慨地要他们这次帮自己报仇。当天晚上,毛毛等人翻墙进入学校,吴语带路到那个高二的‘铁磊’宿舍后就闪人了,毛毛等人带着明晃晃的砍刀和匕首把‘铁磊’喝了出来,先是拳打脚踢,后来用刀刺‘铁磊’的大腿和**,都是肉比较厚的地方。吴语想象,最后毛哥等人肯定又是一顿狠狠地警告‘叫他马上滚回老家否则后果自负,下次就是要他的命’之类的。当晚‘铁磊’就进了医院,伤好后连学校都没回,直接消失了。
吴语的话应验,宿舍人又重新众志成城起来。大家都想摆平其他依旧活蹦乱跳的那些高二‘山头’。吴语叫大家跟高三其他几个班通通气,凑点钱办事。学生们都毫不怀疑地认为吴语是跟黑社会上的人联系上了,用钱是规矩。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二年级随时可能再来一次疯狂之举,何况这口气不出,高三的人这最后多半年也根本没办法舒服的过完,更别提安心学习应付高考了。吴语只要求大家保证一条:不许泄露他这个主谋人。很快凑出了不少钱,吴语分批请刚哥那伙人吃饭,买烟酒送礼甚至直接塞钱,不到一个月的功夫,高二所有的山头要么是头领弃学走人,要么是半个月动弹不得,就算勉强能上课了,也全部像霜打的茄子,蔫吧阳痿下来。想象着那一个多月的日子才叫过瘾,高二的学生团伙彻底土崩瓦解,甚至三个人以上一起散步,上厕所的都很少了,因为只要一凑群,就被高三的人怀疑是‘山头’的残余势力,那些人就有可能面临‘黑社会’的打击。每次想起这件事,吴语都有点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记忆中的这样,在大学里平静的过了三年的他过去居然是生活在这样血雨腥风和混乱不堪的环境中的人。对此,他自己都有点不怎么确定,不过有一件事他是印象深刻的,而且确定是自己的幕后主谋。就在一个个收拾那些‘山头’的时候,吴语有次在学校大门口看到两个高二的‘山头’头领人物出来逛街。他赶紧电话叫来刚哥等人,那次钱老大也在,吴语清晰记得钱的左胳膊缠着绷带吊在脖子上。追到那两个‘山头’后,吴语远远地躲在一边观战,钱哥等人抓着那两个人的头发硬生生地把他们拉进胡同里,然后就是一阵无法想象地疯狂地拳打脚踢,身材高大的钱哥打起架来生猛异常,虽然还带着伤,但是丝毫不影响他右拳和双脚的动作协调。刚哥打到兴奋头上,抄起地上的板砖直接拍在了其中一个‘山头’的头上,板砖粉碎,‘山头’头上血花四溅,像被割倒的庄家般直接倒地。另外一个也难逃被砖拍的下场。几分钟的功夫,确实只有几分钟,两个人已经毫无生气地堆在地上像两具死尸了。随着钱老大一声‘撤!’,一伙人瞬间四散。吴语楞在了看热闹的人群中,他没想到整个过程是这样短暂,而两个人的下场会这样严重,远远超出他预想的严重。后来据说那两个人一个严重脑震荡,另一个也很快离校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