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家豪门都有这等事,说与某富商合伙经商,实则只是占个名头,行个方便,不出一分钱,年底就能得几成收益赚头,而商家管这叫孝敬,但各家又叫赚头。
绣桃道:“因小姐说是试试手,还没来得及禀给伯爵爷与大太太,只想多收了赚头孝敬给他们,讨个欢喜。不曾想,李爷去江宁开铺子,竟被宁国公府逼着给孝敬,他本就做的是小本生意,哪有多余的钱孝敬,开业那天,宁国公府的下人去砸铺子,一时没控制住动手起了争执,而今这人就关在江宁府衙大牢里。”
云罗一脸忧色地道:“他还与我说,今年能多分些赚头来。竟惹出这等麻烦来,还是不管好了……”云罗可怜楚楚地道:“我就是个小孩子,我又不认识人,可如何是好?大不了,把花掉的三百两银子还他。可我已经让你买成土仪送京城了,哪里还剩多少……”
老管家一见这情形,生怕有个闪失,抱拳道:“小姐不必担心,老奴跑一趟江宁,想法儿把李爷给捞出来。”
宁国公府开罪了王丞相,再一并将萧众望也得罪了,当真是没人依傍。老管家咬咬牙,当即决定去趟江宁府,临走前,又安顿好了府中诸事。
云罗则开始装病。
朱婉于这年的五月八日抵达钱塘,嫁入钱塘知州纪家,只瞧见了巧婶子、平庄头家的来,竟没瞧到云罗。
朱三老爷问了几句,巧婶子一一答了。
朱三老爷惊道:“宁国公府竟把萧府的人给抓下大牢?”似乎不敢相信。
蔡世荃一听到宁国公府几字,心头微微一颤,“云小姐如何了?”
巧婶子道:“到底是个孩子,听说与萧府合伙做生意的李爷下了大牢,这一着急又病倒了。老管家赶去江宁。”她不由得轻叹了一声。
蔡世荃眨巴着眼睛,眸子忽闪忽闪的:“她如今病了,我们亦得去瞧瞧才好。”
云罗一早写了家书回转京城,信里提了李万财的事。只说是早前投在萧府名下的商人,对外说是合伙做生意的,原是想等多挣了赚头才告诉父母,不想竟出了这事,信里多有认错、愧疚之心。
此时的萧府老管家萧实已抵达江宁知州府衙,早早递了帖子,江宁知州原本是宁国公府的人,一听说嘉勇伯府的人,立时遣了师爷来迎。
林知州一惊,望着一边的秦世孙。“嘉勇伯萧家的老管家怎到江宁了?”
秦世孙道:“我到后面去。你试试他的口风。”
萧实扬了扬头。摆出伯府大管事的款儿,大踏步进了府衙。
林知州端坐花厅,衙差奉了茶点,二人见拜了礼。各自坐下。
萧实直切主题:“听说,林知州大人抓了我们萧府的人,今儿来江宁就是来讨人的。”
林知州想了一下近来抓的人,除了三个外地的商人,便有两个告发府衙的案子,他下令抓了被告者,“不知萧老管家指的是……”
“顺风人力车铺、全家福杂货铺的东家李万财!”
心,莫名地咯噔一下。大水冲了龙王庙,宁国公府去岁开罪了王丞相。原想巴结嘉勇伯,临安蔡家大房的人又不肯搭手,这一回莫不是又要得罪萧众望,皇帝跟前的文武宠臣都得罪了,只怕这宁国公府就到头了。
“李万财……是萧府的人?”
老管家冷眼道:“林大人不相信么?他原是我们萧府的人。我家与他一起做生意,我们萧府可是出了本钱入份子的。”
林知州看往屏风后,里面的人捂着嘴。
老管家道:“还请林大人与我们萧府行个方便。”
林知州还是看着屏风。
秦世孙一脸沉思,上回便想依上萧府,没想却出了意外,萧众望的病秧子女儿没靠上,反而惹来了一场祸事。
老管家咄咄逼人,今日的萧府可不比过往,他虽是管家,是打理钱塘萧府的大管事,他的任务就是守好府邸、服侍好小姐。道:“林大人且给个痛快话,放或不放人?若是放人,立马将人放了,我这便带他回钱塘。既然这江宁之地是宁国公府的,我们萧府不在此地做生意就是。”
这样的话,要是再传扬出去,岂不成了江宁是宁国公府的。
林知州忙忙抱拳:“老管家误会,本官着实不晓李万财是萧府的人,这是误会,一场误会……”
萧众望他可得罪不起,要是在皇帝面前说上那么一句半句,他的官职就到头了。
林知州冲衙差使眼色:“来人,把李万财主仆给放了!”
不多会儿,衙差从大牢里放出了石头与铺子上的伙计,他吃了几鞭子,身上有伤,被伙计搀扶着,衙差抱拳道:“李爷是嘉勇伯府的人?”
石头先是一怔,他答应过云罗不说出去的,但他的表情就是默认了衙差的话。
衙差道:“李爷怎不早说,可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竟闹出这等误会来。误会,真是误会。”
他不知道别人知道多少,只装哑巴,不笑不怒,只是静默。
老管家审视着石头:额上、左颊都被鞭笞的痕迹,身上的茧绸破烂,不知是那日被打的,还是在牢里受的伤。“你怎不告诉他们实情?”
石头抱拳行礼,态度恭谨。
老管家又道:“伤势可好?”
他还是不语,在没有弄清状况前,最好的法子便是沉默。
伙计道:“老管家,这些人也太凶了,二话不说,就要我们交几百两银子,还说这是宁国公府的地盘,一出来就砸我们的铺子,还动手打人,李爷急了这才动了手……”
老管家吐了口气,“且寻个医馆瞧伤,先回钱塘再说。”
林知州正在花厅里等着,听衙差一说,道:“如此说来,是真的了?”
秦世孙在一片不由得长叹一声,“这回可如何是好,要是再得罪了嘉勇伯……”不能得罪,萧众望与王丞相同气莲枝,两家又结了亲,就是向所有人说,他们是一条心的。
云罗因病卧床休养,而她也李万财合伙做生意的事就让人知晓了。
萧实悠悠一声轻叹,“早前李爷住在府里,常去探望小姐,我还觉得奇怪来,没想竟是要投靠我们萧府做生意的。”
蔡勤家的道:“到底是夫人和伯爷的女儿,小小年纪就知道操持家务。瞧我那两个儿子,这么大了,就会吃饭,连个心眼都没有。”
云罗听说石头回钱塘养伤,令绣桃送了些养病的食材去瞧。
“把人打伤了?”
“是。”
云罗无事时就编《算术》,描描写写,勾勾画画,做得甚是认真。待她写了一阵,搁下碳笔,正色道:“宁国公府知他是萧府的人,定会上门致歉。所以……”
她突地顿住。
绣桃久等不着,连一边的阿翠也跟着急道:“小姐快说。”
“所以,会派女眷入府。宁国公夫人年岁已高,宁国公世子夫人要打理内宅、主持中馈,听说世孙夫人是个贤惠得体的。如果没猜错,不久之后,世孙夫人会登门拜访。”再加上萧实在江宁府衙说的那番话,林知州是宁国公府嫡妻娘家人,他听到了,定会尽快递话到秦家。
阿翠问:“小姐,我们接下来如何?”
云罗歪头冥思,“若是真入了府,你们俩看我的手势形式。”她捂了一下嘴,“看我这个动作,你们就要说我因着那事被急病了,受了多少罪,然后就要拒绝她送的礼物和好意。”她模了一下耳朵,“这个是假意谢拒,但要让她觉着这是欲拒还迎,让她增加价码。我不能让李爷被白白打了,这一场无妄的牢狱之灾更得让他们付出代价。”她挠了一下鼻子,“见我这个动作,你们就要说我该吃药了,该回屋歇息了,意在送客。”她又模着自己的下颌,“这就是说,要说定了。”
她还是扮个孩子的好,能让丫头动嘴的,且让她们去。
绣桃沉稳,阿翠也是个聪颖的。
因蔡、朱两家的男丁不便入府探病,请了朱婉、纪太太入府。
纪太太婆媳一听丫头们说了原委。
朱婉厉声道:“宁国公府也太欺人,但凡到江宁做生意的,就得先拜见他家,给他家送礼,这是哪的道理?寸土之滨莫非王土,偌大的江宁难不成真成了他宁国公府的?”
纪太太轻咳一声。朱婉压低了嗓门,轻声道:“婆母,我也是着急,云妹妹原就体弱,听见这等恶事,能不急病么。”
这里正说话,门上的小厮来报:“小姐,宁国公府的世孙夫人求见。”
云罗捂嘴轻咳,直巴巴儿地看着朱婉:“婉姐姐!你瞧我病着,这……”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朱婉心头一软,伸手握住云罗的手:“云妹妹,我去南院花厅见她,还请婆母替我照看云妹妹。”
纪太太愿意与朱家结亲,其间大部分的原因也是听说朱婉与云罗交好,云罗是萧众望的嫡长女,据她打听到的消息,云罗极得萧众望之心。
虽是宁国公府的世孙夫人,朱婉此刻拿了他们的短处,二人见面,少不得将秦家说了一顿:“我那云妹妹就是个孩子,听说自家的生意出了事,着急得就病倒了。你们砸了铺子、打了人,还把个孩子急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