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香福身行礼“谢郡主大恩”,面露怯色地道:“可是……奴婢的卖身契。”
六公子笑道:“这有何难,早前我便与皇姑母求过一回,回头就向皇姑母讨回你的卖身契。”他张望着山野,“表姐只身一人,行在山林间,我着实不放心,切莫与韩大小姐一样遇上了匪贼。好人做到底,我今儿带的人不少,正好顺路为表姐护行,不知表姐现在要去哪儿?”
她的行踪,六公子了若指掌。
凌雨裳被他拿住了短,这一辈子都休想做出半分不利豫王府的事,更别想与广平王联姻。只要她不做这些,六公子便睁只眼、闭只眼。“我去宝相寺静修!”
“好咧!”
六公子一挥手,抱起栀香上了马背,栀香“咯咯”娇笑了起来:“六公子,还有外人呢。”
凌雨裳一张脸气得趣青,瞧他们的样子,只怕一早就搅合到一处了。六公子到底知晓多少,栀香这臭丫头,不会把什么都告诉给六公子了。
可,这六公子不同早前她算计的闺中小姐,他是男子,且是个带着痞性的纨绔子弟,胆子够大,手段够狠,更重要的是,他的背后是豫王府。
六公子看凌雨裳回了宝相寺,女乃娘早早在门口候着,扶了她往香客房移去。
六公子风风火火地领了栀香回神宁府,从神宁那儿讨了栀香的卖身契,刚出来,便见路口站着一个丫头,正泪眼汪汪地望着六公子。
六公子认得她,栀香挽着六公子的胳膊,带着几分得意。她只是知道这丫头也是六公子的人。“你想做什么?”
蓝亭提着裙子,跪在地下,道:“六公子,奴婢这个月的癸信没来。去杏林医馆瞧过了……郎中说……说奴婢……”她已经抽泣出声,“求六公子给奴婢指条活路吧。”
栀香冷哼一声,低声道:“公子,她是小候爷身边的人,谁晓是你的种还是小候爷的种?”
蓝亭一听,忍着屈辱,“你也是女子,怎能说这种话?我们都是公子的人,栀香,你还没做姨娘呢?好歹也给我一条活路。”她是奴婢不假。但骨子里还有两分傲气。“栀香,我知道你在嫉妒我?”
栀香惊诧,指着自己,又看着蓝亭。
蓝亭道:“我虽是丫头,谁不知道小候爷身边的大丫头、二等丫头。个个都是读书识字,懂晓琴棋的,我们也的是犯官之女,因为父兄的缘故被贬作了官婢,而我原是王丞相的庶孙女,要不是我祖父贪墨,被人算计。我……”
她要告诉六公子,她是不同的,不是生来就是服侍人的丫头。
她那日不愿意,也是因为她的骨子里还有两分傲气,还想着她好歹也曾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六公子此刻好奇地审视着,“你……你是犯官王魁臣的孙女?”
“是。奴婢祖父是王丞相。家父乃是昔日王丞相府的次子,名讳上显下才。”
王显才,乃是王丞相的庶子。
六公子问:“你娘是妻是妾?”
蓝亭看着栀香那意外的目光,继续道:“我是我娘的第三个女儿,王家令字辈小姐里第五位小姐。早前名讳唤作令兰,娇兰秋月之兰。”
她说的是我娘,而不是说姨娘,也就是说,面前这个丫头,早前人家也是身份娇贵的小姐。
六公子早前不觉,此刻歪头看着,只觉这姑娘的姿色不俗,难怪没有栀香、千绿身上那股子谄媚之姿,反而有些落落大方,还有两分傲气。神宁居然让王丞相的孙女做了凌学武屋子里的二等丫头,看来对凌学武当真心疼,只怕那些服侍的大丫头都有大有来头的。
栀香低声嘟咙道:“还王丞相、王丞相的?他早做了朝廷钦犯、罪臣,哪里还有什么王丞相府的小姐。”
六公子道:“你且起来!随我去玉凤殿,我再求了皇姑母,让她把你给我。”
六公子讨要栀香,这原是凌雨裳同意的,这会子又要凌学武屋里的二等丫头。
神宁用探究的目光看了一眼。
六公子笑道:“请皇姑母成全侄儿。”
神宁道:“你这般一个个往你屋里带,回头,小心你大哥、父王知道了训你。”
六公子道:“侄儿真心喜欢她,求皇姑母成全。”
神宁也不拦着,令人取了王令兰的卖身契,让她随了六公子去。
六公子并没有带王令兰回王府,而是将她安顿在明月庵附近的清心别苑里住下,又挑了个丫头服侍,王令兰有身孕了,但这事儿还不能张扬出去,得等李小姐过门再说。
六公子领了栀香回屋,千绿面上有些不悦。
栀香甜甜地唤着“妹妹”,看是亲热,唤得千绿逾加不快。
千绿厉声道:“万事总得有先来后到。”她比栀香先跟公子,倒唤上她妹妹了?千绿也不与她纠缠,先进了偏厅服侍。
栀香扯着嘴角笑了两声,“照着妹妹这意思,要是李小姐过门,我们还不得唤她……”
千绿翻了个白眼,再不理栀香,只一心服侍着六公子吃喝,一会儿给他递果点,一会儿为他奉茶水,“公子,你说句话,你说我和栀香谁大谁小,栀香唤奴婢妹妹呢。”
六公子抬头看了一眼,道:“栀香,你敬千绿为姐姐。”
千绿得意的勾唇笑着,扬着头,似要等栀香下拜一番。
栀香咬着唇,明明她的年纪比千绿要大,却要唤千绿为姐姐。
但六公子发了话,栀香便中规中矩地行了礼,唤了声“绿姐姐”,脑子里却想着绿乌龟,这么一想便就乐了,问道:“公子,我唤千绿为姐姐,那……清心别苑的那位和我们比,谁大谁小?”
千绿以为听错了,除了她们俩、郑四小姐,外头还有一个。
六公子道:“什么大呀、小的,等我娶了嫡妻,你们再论大小排辈。”摆了摆手,“千绿,你去厨房说一声,让厨子给我做点吃的,这果点吃不饱,吃了饭,我还得回宫里当差呢,只请了半日假,可不敢误了。”
千绿应是张罗去了。
待她取了吃食归来,一进偏厅,就听到内室里一片男女娇喘低咛的声音,紧拽着帕子,恨不是,骂不是,想到自己是个大度人,笑着打起珠帘:“六公子只得半日假,一会儿就到晌午,回头这事被世子和四公子知晓,少不得又要训斥。六公子可是要办大事的人,奴婢和这院里的上上下下可都指望着你呢……”
六公子一听,心头着急,身子一颤就泄气了,伸手在栀香的**上拍了两下,用力一推,骂道:“妖精,大白日的就勾引起我来,险些误了我的大事。我现在就给你立规矩,往后白日再不许勾引我,否则我定不饶你!”话落,抬腿就踹了栀香一脚,不知是生他自己的气,还是生忘了要入宫的事。
用罢了饭,六公子骑马去千牛卫。
栀香被踹了一脚,此刻恶狠狠地瞪着千绿。
千绿冷瞪一眼,像个没事人,拿了针线活坐在窗下忙碌开了。
*
五月十五午后,云罗正坐在凉亭里伏案写小说,袁小蝶进了凉亭。
后园里的花,在一场甘霖之后,开得越发娇妍了,花香袭人,上午又下了一场雨,花叶上还噙着露珠。
袁小蝶道:“公子猜得没错,是昭宁郡主与人圆房,那男子穿着一袭红衣,戴着面具进去,出来的时候,属下跟了一程,你猜是谁?”
云罗心里暗想:栀香是六公子的人,这事儿定然是连六公子都知道。那家伙又是个的,凌雨裳贵为郡主承继了凌德恺的六分容貌,又袭了神宁的四分,虽不是倾国倾城之姿,倒也是如花似玉。
她亦猜到,但却不肯定,“是谁?”
袁小蝶笑道:“是六公子。”
“哦”她搁笔抬头,“当真是个胆大的。”觉得这里内只怕还有旁的秘密,“凌雨裳应该知道六公子是个难缠的,怎么会犯这样的错?”
六公子最是贪恋,一个人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一旦身上有了致命的缺陷,就会受到束缚。贪贪到下流无底线,任是小姐、郡主,还是丫头、婢女,但凡看入了他的眼,他就要。
袁小蝶道:“公子,他顶的是谢畴公子的名,与昭宁郡主做了一日夫妻。”
“一对疯子!”
一个掉到了巫蛊之说里,变成了盲目的信从,非得要解什么诅咒。
一个被美色所迷,什么人都敢碰。
宫里那种地方,又是侍卫,虽在千牛卫,可接触最多的就是宫女、后妃,而这些都只属于一个人:昌隆帝。“豫王世子倒也放心,让他入了千牛卫,就不怕有朝一日惹出大麻烦来。”她重新拾起了笔,“两个疯子撞一处,定要生出风波来,凌雨裳可不是个省事的主。”凌雨裳被人捏住了短,这让喜欢任意妄为的凌雨裳如同套上了一把枷锁,为了挣月兑这枷锁,还不得想尽法子制住对方。
一个要束,一个要月兑,自然就会斗起来。
袁小蝶在一边绣杌上坐下,静默地看着纸上的文字,“公子又在写新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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