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好痛,不是为自己在凌学武的怀里,而是一阵害怕,她害怕失去亲情、友情,害怕母亲真的对她失望,害怕姐姐小玉倾城真的从此不理她,害怕云五与她终成陌路……从未有过的恐惧包围着在玉灵儿的周围,可这条路是她自己选择的。
云罗太可怜了!
她也太让她心疼了。
她想用自己的方式帮她。
白蛇尚晓报恩,哪怕万劫不复,哪怕就此沉沦,她是玉灵儿啊。
云罗常说:自古风尘出侠女。她还说:我要写一本书,名字就叫《风尘痴情录》,专门收录那些出自风尘女子的别样故事,有情的、有义的、有爱的、有才的……
凌学武抱得更紧了:“灵儿,你说什么傻话,我在乎你,我天天都陪着你。”他拉着玉灵儿坐下,“等你玩够了,我们就离开这儿,置一处屋子住下来,过我们的日子。”
玉灵儿含泪点头,“我攒足一万两银子,就随你置屋过日子。”
“你这傻瓜,你要多少银子,我都给你。”
“学武,我能养活自己,我不想给你负累。”
凌学武想:大概这就是爱吧,爱到深处,为她做什么也行。就似她,为了他,与母亲断绝关系,与姐姐断绝往来,甚至和云五翻脸。
她对他太好了,好到就如她所言:只剩下他了。
云罗走得很快,快到似要远远离开是非地,更像是在逃避着什么。
袁小蝶一路快奔,追上了她:“公子信了她的话?”
“我自以为是?我悲天悯人?我自作聪明……原来,我这么令人讨厌。”
袁小蝶一阵错愕,“公子,玉灵儿是在说气话,你并没有。”
“我有!我有!”她仰起头来,玉灵儿骂她的话还言犹在耳。“我就是令人讨厌,也许在这世上真正喜欢我的就只有娘亲了。”
“公子……”
云罗的脚步更快了,兜转之间,更像是在小跑。她不说一句话,但袁小蝶却听到她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云罗、杏子、小蝶、玉灵儿、杨采萍,她们五个人在一起几年,尤其是杏子和玉灵儿留在云罗的身边最长,云罗总是美好地希望,玉灵儿可以像杏子那样,平安、快乐地生活下去,找一个平分的男人,嫁夫生子,衣食无忧地过日子。
进了后院。云罗故作平静地道:“小蝶,你回房歇着吧。”
“公子还得想开些,玉灵儿是胡说的,你不必往心里去。”
她不语,抬手示意:退去吧。
云罗拖着沉重的身子。往凉亭移去,突地心口一阵翻天覆地的刺痛,似要将她的胸膛剜出一个洞来,捧住心口,身子一歪扒在桌上。
“砰”的一声,袁小蝶转身奔来,挑起轻纱就看见倒在地上的云罗:“公子”。
她已经昏死过去。
袁小蝶折回屋里。取了药丸喂她服下。
她浑身很凉,凉得似要死了一般。
不多会儿,就惊动了整座绿萝别苑的人。
阿青守着云罗,别苑管家去请郎中,而袁小蝶一路快奔去豫王府。
云罗在昏迷中,似回到了穿越前。回到了她与母亲云如茵的家里,那是一个不大的小家,只得两室一厅,还是租来的屋子,可她过得很快乐。
小小的她。写完了作业,便站在阳台上,望着小区的大门,盼着母亲早早的回家。她要给母亲一个惊喜,想学着母亲的样做一顿饭。打开了煤气灶,而那跳出的火苗却吓得她捂耳大叫,她拼命的逃出厨房,过了一会儿,又缩回头去,像侦查敌情一般的偷窥着。
原来火苗一直是那么大。
她抓了炒锅,小心地移到火苗上。倒了油,然后捧起筲箕将菜倒了上去。
终于,炒得半焦的素炒莲花白就起锅了。
而她,竟忘了放盐。
她记得母亲偶尔也做凉拌菜,那就学那种样子,把盐放上去吧。
她拌匀了味,尝了一下,感觉还不错。
又回到厨房,再没有之前的惊慌,再炒了一盘番茄炒蛋。
坐在桌前,看着自己的杰作,等待母亲回家吃饭是一件很快乐的事。
那一年,她七岁!
母亲回来后,看到桌上的菜,幸福的笑了。“罗罗会炒菜了,啊,真厉害!”她在她的脸上亲着,宠溺地抱着她。
这种幸福,她至今难忘,仿佛感觉到被人拥抱着,温暖的,贴心的,鼻尖闻嗅到一股淡淡的汗臭味,抬头时,看到的是古代的谢如茵,还是那张清秀的面庞,不过换了一身装束。
这是那年,她染了风寒,母亲便这样一夜不宿的抱着她,为她唱歌,与她说话,声声轻呼着:“云罗!云罗……”
幸福,好让她留恋。
如果在梦里才能见到最想见的人,她宁可就这样睡下去,再也不醒来。
那一年,母亲要出差,临离开时,交托了邻居阿姨帮忙照顾她。母亲蹲子,温和地说:“云罗,妈妈出差了,你上次没考好,但妈妈相信这次一定能考出好成绩。”头天夜里,母亲意外地抱着她,讲了自己年轻时候的故事,在孤儿院长大的妈妈如何与同样在孤儿院长大的爸爸相恋、结合,最后她呢喃着说:“云罗,好好活下去!越是在风雨中受到打击,更要努力地走出逆境,更该好好地活着,只有活着,才能享受好生活。”
好好活下去……
当谢如茵被人追杀,也曾与她讲了一样的话。
前世、今生的交替,她们最后与她说的,都是那句“好好活下去”,朴实无华,却驱动着她学会了坚强。
暖流,这样的明晰,从她的嘴里而入,缓缓地温暖着她的身躯,喉咙暖了,肠胃暖了,似小时候母亲喂饭,吃撒在衣襟,而她拿着帕子轻柔的擦拭。
外面传来夏候逸的声音:“世子,何妃来催,该去郑府了。”
“告诉何妃,本世子今儿不去了,她与郑夫人商议。”
夏候逸与一边的小邓子使了脸色。
小邓子走到他跟前,低声道:“这一宿的,快把我的小命都吓没了。云五公子好好的就犯了心疾,昏迷不醒,连宫里的方太医都没辙,药又不喂进去……”
夏候逸跟在慕容祯身边十余年,从未见他如此过,“世子一宿都没睡?”
“可不是么?一听袁姑娘来禀,连夜就把人给接回府了,又不放心丫头们服侍。方太医下了方子,说是过了辰时不醒,只怕是……”他小心地张望四下,方才吐出“凶多吉少”。
夏候逸道:“世子,今儿要去郑府、李府商量五公子、六公子的婚事,这是昨儿就说好的。何妃一人拿不好主意,所以……”
“拿不了主意就改在明、后日!”
慕容祯静静地会在床前,看着床上躺着的人,一张脸白得如雪,嘴唇发紫,仿佛不再是个人,已经死了一般,她一动不动。
袁小蝶嘴里愤愤地道:“要是公子出了事,我……我就去软红楼把她给杀了。她明知公子有心疾,还说那些话,公子一片好心全都当成驴肝肺。”握紧了宝剑,似乎只等时辰一到,若不见云罗醒转就去杀人。
阳光透过窗棂,在屋子里落下了朵朵光花。
慕容祯将视线定格在她的脸颊,她微阖着双眸,这样的静,静得仿佛远离了这世界。他没有由来的害怕,想到她的意气风发,想到她的自信满满……这样的近,近得仿佛又能看见,远的似乎只是曾经。
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云五,你不能死!你可是输了,说好了得留在我身边一百七十天,一天都不能少,还有几天呢。这几天你可是在自己家里呆着的,不能算数!你得补给我……答应的事,怎能不做到?”
他第一次这样近的看清她的睫羽,微翘的,纤长的,漂亮得如同阳光下的蝉翼,只见两片睫羽微微一颤,他看得呆了,扑闪了两下,露出两粒明珠般的眸子,像一泓幽潭,倒映着他的影子。
袁小蝶惊呼着:“公子,你总算醒了。”
云罗看着帐顶,陌生的,蓝色的祥云图案绣帐,很明显,这是一个男人床。“我……”她迟疑着,审视着周遭,面露陌生的看着慕容祯,“你怎么把我弄你屋里来了?难怪在梦里都闻到一股子汗臭味,不用问,肯定是你了。自己发臭了,就离人远点,离得这么近,活人都能被你熏死。”
慕容祯愣了一下,片刻就笑了起来,“看来真是没事了,一醒来就会损人,瞧你有病,本世子不和你计较。既然是醒了,袁小蝶,把你家公子送回绿萝苑。”
珠帘外,小邓子问:“世子今儿还去郑府、李府么?”
“去,为什么不去,马上就出发。”
他起身开了紫檀木衣厨,寻了袍子出来,三两下换回,“小邓子,着人小心服侍。”
云罗拿慕容祯当透明的,眼神有些痴呆,还在回味着梦里的情形,点点滴滴都是那样的真实。
慕容祯提醒道:“袁小蝶,记得让她把药吃了。”
袁小蝶扭头出了屋,重新捧了碗热汤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