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乃娘跪坐在地上,看了眼神宁,那眼里是浓浓的杀意,她已经照着之前说好的做了,为什么还是不行。不,她可以死,但她不能连累家人。女乃娘突地起身,往公堂上的大柱飞奔而去。
只听有人惊叫一声,女乃娘已是头破血流。
“女乃娘”凌雨裳快步奔近。
女乃娘凄然一笑:“公主、郡主,奴婢尽力了……”即便尽力还是没能护住凌雨裳。
纪罡淡淡地看了一眼,神宁让一个女乃娘出来顶罪,但事情败露,竟让女乃娘以死谢罪。
两名女衙差走近凌雨裳,“郡主,随我们走!”一边一个,将她扶住就要往大牢去。
凌雨裳惨叫一声“娘,娘,你救我!你救救我,我不要坐牢,我不要坐牢……”
堂堂神宁大公主的女儿成了囚犯,这让她情何以堪?
神宁想要阻止,可这是大理寺,是昌隆帝都会护着的纪罡的衙门。“纪罡,你这个狂臣,本宫和你没完。”居然敢碰她的女儿,她饶不了他!
瞧热闹的百姓们散去了,议论纷纷,有说有笑。
六公子扶住巧芝:“我带你回府。”
巧芝轻声笑道:“奴婢不是该回别院的么?”
六公子在她脸上捏了一把,“你这小妖精,真没瞧出来,你还有这等本事。母妃做主,抬了郑四为贵妾,你救我有功,如今也是姨娘了、芝姨娘……”
巧芝笑着偎依在六公子的怀里。
云罗与袁小蝶久久地立在公堂外,看着六公子拥着巧芝上了马车,在不远处站着神宁大公主,正一脸恶狠狠地看着六公子,什么时候连豫王府的人也公然与她作对了?
神宁神色俱厉“阿禄!”
难怪要与她讨好巧芝,还以为六公子只是单纯的贪恋,不曾想这背后另有文章。
六公子恭谨有礼,抱拳道:“皇姑母。”
“好!好得很!竟公然与我为敌。”
六公子道:“皇姑母还是束着凌雨裳表姐些的好,侄儿也不想管这等事。可是着实难过良知这关,难道要世人以为我们皇家是官官相护不成,好歹得给被害小姐们一个公道。”
“好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神宁啐骂一声,扭头上了凤辇。头也不回地离去。
巧芝娇滴滴地唤声“六公子”,面露惧意地道:“婢妾好怕。”
她现在是他的侍妾姨娘,虽然在郑四之后,可她是六公子的女人。
六公子道:“你怕甚?难不成她还敢再派人行刺?撕破脸面不过是早晚的事。”
巧芝道:“有六公子在婢妾身边,婢妾什么也不怕。”
他定定地看着她的脸,顾不得周围的人群,在她脸上香了一口,“走,我们回府。”
*
夜幕降临,月亮爬上了树梢。
云罗静立在院子里。仰望着天空,可数的星子点缀着夜空。
“摧花案”结案,早前连云罗都觉得要坐实凌雨裳的罪名很难,可巧芝的出现却给了一个转机,道破凌雨裳在山野与人做一日夫妻的事。这事一经百姓之口传扬出去,凌雨裳的闺誉尽毁。
她想过借着“摧花案”让神宁母女引起公愤,却没想到公愤有了,凌雨裳也一并声名俱毁,这一回算是狠狠地给了神宁一记耳光。
冥冥之中,她总觉得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暗中帮助着她。
这个人是谁?她第一个想到的是是慕容祎。
他与神宁府退亲,已是开罪了神宁府。多一桩、少一桩已经无所谓。这次为了她,甘愿再得罪神宁府一回,所以慕容祎背里令人说服了六公子、巧芝……
可怎么又觉得不是慕容祎。
慕容祎可以得罪神宁,但豫王府的六公子未必肯听他调遣。
她找六公子说话时,想说服六公子让巧芝出堂作证,可六公子当时的样子分明不愿意。到底是谁说服了六公子。还让巧芝一步步激怒了凌雨裳,甚至也打了个神宁措手不及,才能逼得凌雨裳当堂勃怒下伏罪。
云罗看着自己改好的《摧花案》,盼望着纪罡会是一个如包青天似的人物,原来就纪罡也会有无奈的时候。如果巧芝没有出现,这件案子未必能进行得顺利。
她收好《摧花案》继续整理着《斩蛟案》,这一次不再是小说,而直接是戏本,上面的人物依旧是前朝的清官、名臣,最后却惨死狱果钦。
“小蝶,七月初一,我们去宝相寺烧香。”
袁小蝶应答一声“是”,轻声道:“香汤备好了。”
云罗进了屋,袁小蝶折身去了小厨房煎药。
夏日的夜,蟋蟀低鸣,荷塘蛙声不断,天气越发炎热。
云罗收到过一封慕容祎从西北转来的书信,字字句句蓄满相思。想到那信,她的心里蓄满了甜蜜的感觉,纤手掠过那枚冰玉大雁,看着上面的刻字“但求一人心,白首一双人。”这是最美的誓言。
想着,她依在桶沿上昏昏欲睡。
轻纱缥缈若雾,帷幔肃然静垂,香汤桶上水气袅袅蒸腾,只闻水声清脆之响。六月香汤,汤水至清,紫、红花瓣飘浮其间,撒一把澡豆,加数滴花露,舒爽入滑,涤尽人世尘埃与污垢。
清澈水面,只见青丝如墨散开,缭绕如一世纠结,倏然,水声水起,云罗破水而出,双唇微张,空光寂寂。水流从发顶滚落,淋了满脸,恍然是泪流满面。她双手捂脸,甩一把水珠,露出那张清丽而不失娇俏的面容。
阿祎!她在心下暗呼这个名字。
待他回来,她便与他订亲,与他结成秦晋之好。
慕容祉从宫里回来,沐浴之后换了身干净的衣袍,直往绿萝苑。
问院门前的侍卫道:“云五公子在么?”
“在。”
刚才离开的是袁小蝶,说要去取井水。
慕容祉进了花厅,正要开口唤上两声,却听得声声水响,这个云五还在洗澡呢,他住的屋子当真收拾得极为干净。反正都是男儿,瞧一眼也无碍,慕容祉想着,一转身往内室方向移去。
内室热气蒸腾,水光晃动映上粉壁壁,像是水渍淡淡洇开,又似透明光影泠泠诡异。屏风后洇染出一个凹突有致的玲珑身材,挺拔的胸脯,高翘的臀部,那一头飞甩的长发,不是云罗还是谁?如一抹剪影,似一条鬼魅,顿时凝住了慕容祉所有的思绪。
他的目光定定地望着她的月复下,没有他那日碰触到的宝贝,她是女的!
“咯”的一声,慕容祉一紧张打了个闷嗝,他方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不是一早就说她是女子,可他居然希望她是男的,这样就可以与他奕棋、说话。
云罗惊呼一声:“谁?”抓起衣袍往身上一裹。
慕容祉落慌而逃,她是女的?真是个妖孽,这些日子他与她亲近,还以为她原是男子。
她出了内室,并未瞧见半个人影,唯有夜风轻拂着窗户。
慕容祉走得很急,还在不停地打嗝,上回他明明模到了她的“宝贝”,为什么没有,难不成是她在耍诈,是她骗了所有人。不,他知道她是萧初云,是蔡世荃所说的“表妹”,其实也不算骗他,有那么一瞬,他期望她是男子,这样就可以多个玩伴,或者多个幕僚。
她是女子,是他大哥看中的人,他不能再找她下棋了,连朋友也做不成。
慕容祉几乎是狼狈逃窜地回到自己的院子,刚进屋,便见服侍小厮迎了过来,道:“四公子,你的信。”
他接过信,但见信封上是几个再熟悉不过的字,这是慕容祯从徽州写来的信,上面就慕容祉追问云罗是男是女的事颇是懊恼,很显然在慕容祯的心里,她从来都是个女子,这是他认定而从未更改的原因,除了这个,慕容祯还吩咐慕容祉去做一件事。
慕容祯抓着头,想着这事倒也好办,免得总让他觉得尴尬又古怪,如此一个痛快,云罗便只能是云罗了。
沐浴之后,云罗坐在案前给慕容祎回了封书信。
一大早,云罗坐在偏厅用晨食。
袁小蝶笑容满面地从外面回来,笑道:“今儿一早,百姓们都传开了呢,有数家朝臣弹劾神宁大公主夫妇教女无方,更有的要求重惩主凶,但凡家里有女儿的都联名上书了。”
云罗搁下碗,替袁小蝶盛了一碗菜粥,“神宁到底是皇帝的胞妹,她要是入宫求情,皇帝再护上一二……”
袁小蝶坐下,“纪大人递了折子,请求皇帝严惩。神宁大公主昨儿又进宫了,皇帝并没见她,听说近来神宁府异常冷清。”
从六月十五至今,有十来日,凌雨裳还关押在大理寺狱中,因她是有封号的郡主,得等皇帝旨意。神宁更是一日两次地往宫里跑,早前两日皇帝见了,相传神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直说是奸人要害她女儿。偏又有郑贵妃笑道:“当朝的郡主、县主们多了,为甚旁人不害,偏就害你女儿了?”
言辞之中颇是嘲讽、责备。
也许,昌隆帝原想给个恩赏,被郑贵妃这么一搅和,凌雨裳依旧被关在大理寺狱中。
外面传来一阵丫头们的嬉笑声。
云罗寻声望着院门外,只见几个丫头抱着锦缎,还有的拿着大红的“囍”字匆匆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