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d God 第三十四章

作者 : 二成井

汴都大酒店的景观房内灯火明亮。

唐宁哲看着窗外的都市夜景,他面前摆着一瓶烈酒,和两份餐点。

他眸色很沉,沉得连房间内的灯光都被他眼睛中的黑色所吞噬。

唐宁哲给了秦晴这里的地址,但实际上他并不认为秦晴会来。

秒针走过十二,约定的时间已到,结局就像他所预料的那样。

看着对座空荡荡的座位,唐宁哲空落落的眼睛里浮现出一抹苦涩。

他自嘲似的轻笑,正要拨通电话让服务生撤下餐盘时,门铃声响起。

唐宁哲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打开的门,但在看见门前站着的人是方逸时,他的确感觉到眼前刚刚燃起的光芒彻彻底底的消失了。

见大门打开,方逸立马拿下墨镜,露出笑:“宁哲,我替你新接下了一部”

砰地一声,门关上,方逸的声音被阻挡在门外。

——

秦晴接到唐宁哲的电话是在她到家一个小时后,同样也是在唐宁哲将桌上那瓶烈酒喝了一半的时候。

“放我鸽子?”秦晴摁下通话键,还没出声,就听带着几分醉态的男声传出。

秦晴,“你知道我不会去的。”

电话那头的男人没说话。

秦晴目光放远,长舒出一口气:“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大可以向以前一样对我视而不见,那样大家都好。”

“都好?”唐宁拿起桌上酒杯又灌了一口,“过得好的只有你一个人吧。”

从始至终唐宁哲都没有用很强烈的语气,但他没有起伏的声音却足以传达出他压抑着的情感。

“为什么要出现在我面前,秦晴,”唐宁哲反问,他表情淡漠且平静,“你不该表现出一副自己生活得很好的样子。”

唐宁哲望着天顶,他眼神陡然变得清冽:“秦晴,是你激发了我的破坏欲。”

秋风刮过树梢,月亮从乌云后露出脸。

秦晴沐浴在皎洁的月光之下,她的声音里传达出一种想要放下的疲劳感,目光沉痛,“我想活下去”

她重复,“唐宁哲,我想活下去,所以我学会了逃避”

逃避?

唐宁哲抿紧了唇,他没有反驳,只是沉默。

分针走过一小格。

唐宁哲抬手搁在眼睛上,他掐断了电话。

小区院里子晚风微凉,楼下路人行色匆匆。

秦晴握住手机的手垂落在腿侧。

——

次日一早,

电梯停下,秦晴从电梯里走出。

她的出现,立马吸引了几个年轻助理的目光。昨日唐宁哲邀约秦晴共进晚餐的事已在办公室里传开。

但秦晴冷冰冰的形象,让那些满心疑问的同事望而却步,几个新来的助理数次走到她跟前都欲言又止。

有人撺掇王沁去向秦晴询问唐宁哲的事,王沁虽然心中好奇,但也知道什么事该问什么事不该问。

昨天唐宁哲向秦晴发出邀请时,秦晴的脸色出奇的难看。这一点,王沁可是瞧得清清楚楚,她自然不会如了那些小助理们的心意,拿这事再去给秦晴增添不愉快。

看着秦晴走进办公间,关上门,几个助理惋惜的长叹。

王沁咳了两声,开始驱赶围在她身边的人们:“都散了散了!工作啦!”

办公间的大门隔绝了屋外的热闹,黄一觉正绑着绷带在办公桌前查看资料。

秦晴将整理好的文件放在黄一觉右手旁,她无声地看着黄一觉绑着石膏的左手。

黄一觉抬首,笑笑:“老人常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看来办完这个案子,我又要休息一段时间了。”

黄一觉最终只是得到了一笔赔偿,车祸的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秦晴没有说话,停顿了一下,她转身离开。

安芷溪给秦晴打来电话是在三天后的下午。

她和秦晴约在律师事务所大楼对面的商场里见面,她在一楼餐厅里等着秦晴。

宽大的衣服套在安芷溪身上,就像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一样。

秦晴见到安芷溪的第一眼时,她几乎没有认出安芷溪。

安芷溪太憔悴了,就像一天老了好几岁一样:眼眶下的黑眼圈没有抑制的在脸上延伸,嘴唇干裂,两色苍白。她整个人都被阴郁惊恐的氛围所笼罩着。

看见秦晴,安芷溪就像看见了救星一般,双眼顿时变得明亮。

“秦晴,”安芷溪握住秦晴的手,“帮帮我。”

一双干涸的眼睛里溢出了泪水。

秦晴刚要安慰眼前人让其冷静一些,就听安芷溪突然说:“案发前,张桂来找过我。”

秦晴惊愕地看着眼前人。

安芷溪缓缓垂首,她陷入回忆之中

收到宋蓓打来的钱后,安芷溪就立马搬出了原来的住处,独自一人在市中心租了一间小公寓。

张桂来找她的那天早上,她刚刚从银行取了一笔钱。

张桂是从银行一路尾随她到她新租的公寓的。

安芷溪哆嗦着嘴唇,眼神飘忽:“她问了我有关车祸的事情。”

车祸?秦晴惊醒,是同学聚会那天发生的肇事逃逸事件。

安芷溪半吞半吞。

秦晴看着难以启齿的安芷溪,压抑着心底的惊讶,秦晴说出了心中的猜测:“那天晚上开车的人其实不是你?”

安芷溪咬咬唇,点了点头。

微微抿唇,秦晴继续问:“张桂找你就是想问清这件事?”

“她问我当时撞伤人而后逃逸的究竟是谁,我一开始没有告诉她,但后来她开始骚扰我的家人,我经不住她没日没夜跟踪打探,又想着已经结案,所有的证据都已经被处理了,她一人也闹不出什么乱子,我就”

安芷溪目光发直,惊恐的情绪在她眼底汇聚,像回忆道什么似的,她情绪崩溃,陡然捂住脸大哭起来:“我告诉过宋蓓这件事,我告诉过她!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的!”

张桂来找安芷溪时用的是假名,所以一开始无论是安芷溪还是宋蓓都以为她是这次肇事逃逸事件想要多讹诈些赔款的家属而已。

安芷溪会知道张桂的名字,是因为她无意在一本介绍《春绸》幕后人员的报刊杂志上看到了张桂的照片。

那时安芷溪知道的不仅张桂的名字,连同她和宋蓓一样是付娇仪助理的事情,她也都从那篇报道中知晓了。

当晚安芷溪就想打电话给宋蓓告诉她这事,但有些事往往是上天注定的,那一通可以救命的电话,因为乐宁村的信号问题,最终没有被接通。

“张桂是原告家属?”秦晴问。

安芷溪扶着脑袋,摇头,“不是,她与那件事毫无关系!”

泪花满溢,女人表情痛苦,她紧紧握住秦晴的手:“救救我,秦晴,救救我,”安芷溪的声音变得癫狂:“安芷溪的鬼魂每晚都来找我,她说是我害死了她!是我害她死得那样惨的!”

“冷静芷溪!”秦晴扶住安芷溪的肩膀,让她止住尖叫。

周围的人纷纷看过来,牵着孩子路过的母亲,一脸紧张地抱起孩子快步走开。

因为安芷溪的失控,秦晴与其的对话没有再继续。

最终,安芷溪被她的家人带走了。

秦晴心里的不安因为安芷溪的一番话,在心底发酵膨胀。

根据安芷溪所说,张桂存在有蓄谋杀人的可能,精神状态不稳定也有极大的可能是她伪装出来的假象,如果一切查明属实,就意味着张桂会被判死刑。

秦晴攥紧手,强迫自己收回了心思。

她不会再继续调查下去,没有一个律师会为自己当事人寻找不利证据的。

——

入夜,因为晚风的拍打,门窗微微震动。

不一会儿,满是湿气的风吹进了屋中,大雨倾盆而下。

白光闪过,照亮了床榻上紧皱眉宇的秦晴,轰隆隆,大地开始颤抖。

秦晴梦见了过去,她梦见了艾雯雯,孙恺,宋蓓,安芷溪,还有梁文。

视野中的一切都是朦胧飘忽的,但记忆中的感觉却变得异常清晰。

五官被模糊化的,无脸人交头接耳的议论着,他们的话题都围绕着同一个人——梁文。

“喂喂,知道吗?那个受害者a少年就是梁文!”

“诶真是恶心!”

秦晴捂着耳朵,不想去听不想去看,但无形之中却有种强大的力量迫使她去面对“眼前”的一切。

秦晴看见了过去的自己正坐在椅子上,她身前站着的是宋蓓。

宋蓓居高临下地对曾经的秦晴问:“你知道这事吗?”

高中时代的秦晴没有说话,也没有否认。

艾雯雯凑拢来,兴趣满满地瞧着她:“那梁文真的就是老师们正在调查的性侵案件中的a少年咯!”

咬紧牙关,秦晴垂下了脑袋。

安芷溪看着表情痛苦的秦晴,关心地握住她的手,“秦晴你该不会真的喜欢那个梁文吧?”

梦境中的秦晴依旧低着脑袋,但已经经历过这一切的秦晴本人却陡然转头将目光放在了窗外的走廊上。

那里站着一个穿着帽衫,拉链拉到鼻子上,只露出一双黑琉璃般眼睛少年。

是梁文。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秦晴苦苦哀求,但噩梦还在继续。

艾雯雯拍了拍安芷溪的肩:“别瞎说,秦晴喜欢的是她的前任同桌唐宁哲才对!这是全班公认的事呀,怎么是个抑郁儿童呢!”

安芷溪尴尬地笑笑:“也是。”

“喂,秦晴,你到底什么时候和唐宁哲表白呀?”

“就是就是,也不知道老班怎么想的,居然把你调去跟那个新转来的抑郁儿童坐同桌,正是活生生拆散了一对呀!”

女生们的交谈声渐渐远去,梦境被黑暗所包裹。

秦晴一直觉得是自己犯下的两个错误,造成了梁文的死亡。

她所犯下的第一个错误就是将那日她所看到的安葬丑陋的一幕,用匿名信的方式揭露给了校长,让学校的老师对马长军的恶行以一种想要息事宁人的方式私下展开了调查,从而导致,被曝光在众人视野中的只有受害者梁文一人,而真正该受到惩罚的马长军却被人包庇,躲在了幕后。

而没有即刻否定那群女生的对话,就是秦晴放下的第二个错误。

秦晴清楚的记得那一天,她在男孩的眼中看到了绝望。

是她的沉默,而让那个男孩葬身在了冰冷的江水中

闪电再次照亮了房间,雷鸣顿起。

秦晴猛然睁开了双眼,她喘气看着屋顶。

缓缓,泪水从眼角无声地流下。

梁文说的没错,她就是一个伪善者。

——

几日后,秦晴请了一天假。

她在路边的花店里买了一束白百合,而后乘车去了长望江,那里是她最后一次见到梁文的地方,而今天则是梁文的忌日。

江风吹在身上冰冷得有些刺骨,长发在空中纠缠。

秦晴看着深深地江水,和岸边结伴而行的游人,她静静地站了许久,久到热闹的岸边逐渐变得安静,久到路边的小摊贩纷纷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秦晴曾经喜欢过一个人,他的名字叫梁文。

她曾经因为在意他人的目光而不敢坦诚,现在她也不会表述这份心意,因为那份逝去的生命让她彻底地失去了资格。

秦晴将鲜花放在了长椅上,望着下落的夕阳,她安静地离开了。

女人逐渐走远,锃亮的皮鞋在她走后不久出现在了长椅旁。

皮鞋的主人是秦晴所熟悉的人,他有一双和梁文一样的眼睛。

但那双原本应该饱含温柔情意的黑色眼眸现在却是在冷漠地盯着长椅上的花束。

骆译文用戴着黑手套的手拿起花束,他直径走到垃圾箱旁。

白色的鲜花被还不犹豫的扔进了垃圾箱里,顿时被恶臭所环绕。

男人月兑下手套,露出修长好看的手指,在下一秒那双手套就步了鲜花的后尘,落进了垃圾堆中。

骆译文薄唇抿笑,秦晴的身影残像仿佛停留在他眼前一般。

对着那想象出的残像,骆译文轻悠悠地吐出两个字:“虚伪。”

一样的语气,一样的语调,这是梁文当年曾说过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持诡的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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