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间病房里
乔立杰躺在病床上阴沉着脸不吭声,房间里的气氛很压抑,映衬的他那张惨不忍睹的老脸越发狰狞而恐怖,连心思单纯从不会以貌取人的乔楠楠都被吓的不敢往他跟前凑,别人就更不用说了。
好在乔立杰也没有心思理会别人怎么想,他正努力回忆着乔斯楠是从什么时候起产生变化的,亡羊补牢,犹时未晚,也许自己还有补救的机会?
毕竟乔氏将要大乱,这是谁都看得出来的事情,而明天的股票下滑只是一个开始,只要乔斯楠想成为人上人,他就必然需要帮手。
纵然自己这些人在乔斯楠眼里的印象再不如从前那般完美,可与乔国华相比还是会好上那么几分吧?
他不信乔斯楠会放弃一直栽培他的叔伯公们转而选择乔国华,人家乔国华嘴上说的好听,什么‘不管是乔斯楠还是乔怀慕都是我的眼珠子’,放屁。
乔国华把乔怀慕当成眼珠子看待他信,乔斯楠?连鞋底子都不如吧?他当乔斯楠几岁?糊弄鬼都不信的话乔斯楠又怎么可能信以为真?
所以选来选去,乔斯楠最终还是有大半的可能会站到他们这一边来。
当然,这一次的站队肯定和上次不同,主动露出利爪的乔斯楠不甘心再当傀儡任他们摆布,那就暂且由着他当掌权人,等斗倒了乔国华之后,他再和乔斯楠慢慢磨,就不信磨不倒他。
自己这几十年来不都是这么磨过来的吗?早就习惯了,反正乔家早早晚晚都得是他乔立杰的!
“爸你别碰我的脚,疼。”躺在软沙发上的乔春梅尖叫着拍开了乔立勇的手,抽抽搭搭又红了眼圈。
她今天怎么就这么倒霉?先是被乔国华训的没脸见人,后又被乔斯楠一眼睛瞪成了单腿跳,他们两父子诚心不让她好过是不是?都欺负她一个女人家有意思吗?
抹一把脸上的泪,乔春梅拿起被子盖住了头。
她再气再恼又能如何?再跑到乔斯楠的面前去叫嚣摆姿态吗?她还没有那么蠢,明知道自取其辱还上赶子找骂,傻子都不愿意干。
算了,大不了自己以后见到乔斯楠都绕道走,谁让自己有眼无珠,错把毒蝎子当成了小绵羊,还跳到人家背上踩了无数脚的?这不脚已经遭到报应了吗?
感觉有人扯被子,乔春梅不耐烦的露出眼睛瞪过去,“爸,我正难受呢,你别来烦我。”
“春梅,怎么跟你爸说话呢?”乔立军最看不惯乔春梅的娇蛮样,他本身又是个钢硬耿直的个性,一是一二是二,谁家孩子犯了错落到他手上就两字,要么打,要么罚。
因为乔春梅是女孩子,小时候犯了错大多是挨罚,有时候站军姿,有时候写大字,比起男孩子用皮带往死了抽好太多了,但乔春梅还是一见到乔立军就害怕,所以一听到乔立军开口,立马就老实了。
但也更觉得委曲了。
她都伤成这样了三伯还训她,心也太狠了吧?难怪死了老婆之后就再没有女人敢嫁给他,都是被他那臭脾气给吓跑的。
“三哥你就别训春梅了,你看看她的脚,要不是乔斯楠那个小畜生下阴手,我家春梅……”
“老四。”乔立军喝断了乔立勇的话,脸色也同时沉了下来,“刚刚当着斯楠的面我不好把话说的太重,但意思我已经点的够明白了吧?你家春梅是被斯楠推倒的吗?不是,斯楠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没有碰到过,明明就是你家春梅自己胆怯了往后退,这才会崴了脚的,那和斯楠有什么关系?你一口一个畜生一口一个阴手的,也不怕孩子们瞧不起你!”
对,就是瞧不起他!乔楠楠暗暗在心里给自家爷爷点了两千多个赞,还是爷爷最明事理,不像四叔公,简直是个无赖。
被乔立军一而再的训斥,乔立勇的脸上有点挂不住,可想反驳又找不到借口,最后气哼哼的转过身当起了哑巴,只不过看他那幅样子也知道心里并不服气,也就是碍于乔立军的威信才会隐忍不发而已。
乔立军暗叹着摇头,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老四要是别家人,他早一巴掌拍过去,打也要打到他清醒为止,可偏偏这人是自家兄弟,打得狠了不止没有用,还可能会连亲戚都做不成,要不是因为此,他也不会放任老四和春梅这么多年,倒是苦了斯楠那孩子,被春梅欺负的连性格都改变了不少。
实在没有心力再搭理情理不通的乔立勇,乔立军转头看向始终紧锁着眉头的乔国诚,“说吧,你为什么非要把我们和斯楠分开,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爸你看出来了?”惊讶的反问,问完了乔国诚又自觉多余的模了模鼻子,他爸是什么人?眼睛毒着呢,这么明显的事情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果然,听到乔国诚反问,乔立军当即鄙夷的撇了儿子一眼,“你当你爸是瞎子不成?也不看看老子是什么出身,国诚,斯楠他到底怎么了?刚刚我就觉得他的态度和语气都怪怪的,那眼神……”说不出来,温和仍旧温和,就是感觉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乔国诚苦笑,怎么了?这让他怎么说?说自己和大伯联手想控制乔斯楠,结果却突然间发现根本是人家耍了他们?他哪里有那个脸面说?又哪里有那个胆子说?
别人不了解他爸的脾气他还不了解吗?要是被父亲知道他敢打乔斯楠的主意,还用心险恶的想把乔斯楠给养废了,准得打断他的腿,再把他赶出乔家大门。
说来,也正是因为父亲这种眼里不揉沙子的性格,才始终没有得到大伯和四叔们的‘青眼’,如今整个乔家上下,除了二伯那一脉和小辈之外,最清白的竟然只有父亲一个人,当真是可叹复可笑了。
“有什么好问的?三哥又不是没长眼睛不会自己看吗?何必难为国诚说违心话?”冷笑,乔立勇到底不甘心被乔立军一再压在头顶上,转回身阴阳怪气的开口,“他乔斯楠不就是翅膀硬了,自以为找到了更大的靠山,想把我们这些老家伙们都甩开吗?哼,他也不看看自己靠着的是什么人,乔国华能保他当家主?他做梦,早晚有他哭的时候。”说完又呸的吐了口唾沫在地上,乔立勇眼中的鄙夷和气愤清晰而浓烈,很有种煞神附体的敢脚,如果他的气质再高大上一点,就更完美了。
“老四闭嘴。”抢在乔立军发火之前,乔立杰眼明嘴快的开了口,乔家伤号病号足够多了,不需要再多一个乔立勇。
“国华和阿楠有没有错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他们再怎么说也是小辈,你一个当长辈的又是漫骂又是吐唾沫的像什么样子?还嫌乔家不够丢人吗?”骂够了乔立勇又转头看向乔立军,话风一转,直接由恨铁不成钢变成了语重心长,“老三,你也别和老四一般见识,他就是个粗人,嘴上说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我们这些当哥哥的不多担着点又能怎么着?行了,天色也不早了,你先带着楠楠回家去吧,老二那边有斯楠守着,我们这里也有国诚和国辉看着,人手足够了,你明天早上再过来也不迟。”
皱眉,乔立军并不想走,两位兄长都受了伤,他哪里放心得下?可……看一眼乔立勇欠扁的脸,还是点了点头,“好吧,那我明天再过来。”起身,摆手示意不用人送,乔立军和乔楠楠一起走出了病房。
直到房门关紧,始终没再抬头的乔国诚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好险,刚刚若不是四叔调开了父亲的注意力,自己就要被父亲看出破绽了。
“大哥快说,我们要怎么教训乔斯楠才能让小狼崽子乖乖听话?那小子竟然敢朝老子狂吠,简直是造反。”乔立军一走乔立勇立马重新恢复了活力,大嗓门嗷嗷的,嚎的乔立杰恨不能把床板都抡到他脸上去。
“你个蠢货!”老三还没走远呢他乱叫什么?万一被老三听到……“国辉,你去门口守着,不叫你不准进来。”
“是,大伯。”抿着唇站起身,乔国辉快步走向门口。
总是这样,不管是大伯还是父亲,他们都选择重视大哥而忽略了自己,为什么?自己哪点也不比大哥差,凭什么事事都不如他?
见乔国辉去守好了门,乔立杰也不打算再给乔立勇留面子,劈头盖脸的好一通狂训。
“我早就说过别再去惹乔斯楠,那小子大了,不像小的时候想怎么摆布都可以,我们得改用怀柔政策,让他心甘情愿成为我们手中的棋子,可你偏偏没把我的话当回事,非得纵着春梅去欺负他,这回好了吧?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你说要怎么收拾?”
“该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呗,我们乔家又不是纸糊的,还真能因为二哥的住院就破产吗?不过损失点小利益,早晚都能找回来。”献媚的笑着,乔立勇几大步凑到了乔立杰床前,“大哥也知道我的性子,看不顺眼谁装也装不住,他乔斯楠在我的眼里屁都不如,能给他个笑脸就不错了,还怀柔?实在太为难了些。”
“就你为难?我们这些人和你一样为难不也都装下来了?最多再忍两年,才两年,以后有大把的时间让你和你家宝贝闺女随便踩着乔斯楠的面子玩,你们怎么就忍不下这点时间?真是白长了这么多年的岁数。”越说越生气,乔立杰用干瘦的手指头重重点着乔立勇的脑门,一下比一下狠。
“大哥轻点,疼。”手捂着脑门往后退,乔立勇呲牙咧嘴的叫,“我这老皮老骨的可经不起大哥敲打,您还是手下留情吧。”
“我打你都懒得动手!”也不知自己上辈子做了什么虐,才摊上这么个蠢才做兄弟,若只是做兄弟也行,怎么就又成为队友了呢?
“大伯,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房间里都不是外人,乔国诚问的比较直接。
他已经没有了退路,只能把希望都放在乔立杰的身上,胜了,他自然风光后半辈子,败了……也无非是身无分文。
到了此时他倒有些庆幸父亲和女儿没有参与进来了,至少等哪一天自己真的身无分文时,也有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不像大伯和四叔、五叔,败了就真的是一无所有。
“国诚在担心什么?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乔国华的身边早就埋下了我的暗棋,明天即使他能力挽狂澜让乔氏的股票不跌反升,我也照样能吃得他死死的,不止是他,乔慕楠和乔斯楠的身边都有我的暗棋,他们自以为强强联手天下无敌,却不知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乔立杰在笑,得意洋洋胜券在握的笑,他布局了这么多年,心血花费无数,怎么可能只因为一个措手不及就满盘皆输?姜,还是老的辣。
乔国诚心里一惊,暗棋?他怎么不知道?扭头看向乔立民,从他脸上措愕的表情来看,显然也不知道乔立杰还有这一手。
心里也不知道是兴奋多一些,还是心寒多一些。
原来大伯从不曾信任过他,那些王牌才是他必胜的法宝,这么多年来大伯丝毫不曾透露过痕迹,只这份忍功,就不是一般人可及的。
以此类推,大伯能在乔国华的身边安插人手,那自己的身边是不是也有他的人一直在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那个人会是谁?能够出其不意将自己击倒的人,不是亲信就是至亲。
越想心里的寒意就越浓,乔国诚再次苦笑着垂下眼帘。
以前总听大伯说乔斯楠是他手中的棋,那时自己还曾沾沾自得的以高傲的眼神俯视着乔斯楠,如今转回头看看自己,何偿不是大伯手里的另一枚棋子?自己和乔斯楠没什么两样,从一开始就没什么两样。
病房里人心各异,病房外也波涛汹涌。
乔国辉脸色惨淡的僵立着,眼睛看也不敢看乔立军,四十好几的人了,硬是抖成了风中枯叶,好像随时都有飘落成泥的可能。
没办法,父威日久,一想到自己和大伯他们的打算被父亲知道了,乔国辉就又羞愧又害怕,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反正就是怕。
乔楠楠拼尽力气捂住嘴,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大伯公和四叔公、五叔公他们竟然算计了斯楠那么多年,听他们的语气,哪里当斯楠是亲人了?连个下人都不如。
最让她无法接受的是,连爸爸也参与其中。
瞬间,她充满阳光的世界轰然倒塌,一直以来父亲高大威猛的形象如风般飘走,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来。
压抑的沉默被时间无限拉长,过了好半晌,乔立军才伸出隐隐颤抖的手臂紧紧拉住了乔楠楠的手腕,“走,跟爷爷回家。”干哑的声音里满是疲惫和心伤,扯着同样痛心的孙女,乔立军狠狠一咬牙,猛然转身,神情中带着惊人的决绝。
“爸!”心跳在乔立军转身时骤然加快,乔国辉忍不住焦急的唤了一声。
正是这一声唤,惊动了病房里的其他人,几乎是眨眼间,乔立民和乔立勇先后冲了出来,然后又齐齐愣在了当场。
没有回头,乔立军紧了紧握在乔楠楠手腕处的手掌,脚步沉重的往前走,他不想看到弟弟们恶心的嘴脸,那不是他的弟弟,他的弟弟从来都不应该是那样的。
可没走几步乔立军就晕倒了,致使他晕倒的是一根拐仗,而用拐仗打他的人正是乔立勇。
也许在下意识当中,乔立勇就有了将乔立军留下来的准备吧?不然也不会在冲出门查看情况的时候顺手拿走乔立杰的拐仗。
谁也没有想到乔立勇会下这么重的手,乔楠楠整个人都傻掉了,眼神愣愣的看着乔立勇,又呆呆的将目光移向了脸色惨白的父亲。
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爷爷被人袭击?他难道一点也不担心爷爷会被四叔公打死吗?!
“爸,你唔。”一声闷哼,乔楠楠成了第二个晕倒的人,乔立勇下手又快又狠,完全没给大家反应的机会。
其实就算他给了,乔国诚和乔国辉又真的会阻止吗?这一点,怕是连他们自己都确定不了吧?
“快点把他们抬进去。”推了下同样脸色惨白的乔国辉,乔立勇指挥着乔国诚两兄弟把乔楠楠和乔立军抬进了病房。
好在他们这间病房是拐角的最后一间,摄像头照不到这里,不然早就惊动监控室里的人了,毕竟这里是高级病房区,价钱高安全等级自然也高。
只是再安全的等级也防不了家贼,更防不了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