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起来,梳洗过后,韩子衿穿着日常衣服坐在桌边,使柚子打来一小盆清水放在硬木方桌上。
韩子衿笑着却没有不说话,将桌上的琉璃彩绘灯上的玻璃罩取下,这才拉着柚子的手让她一并坐下,取出那张昨日才问李氏要来的卖身契,细细地看着上面的每一句每一字,叹道,“柚子,你我本来毫无差别,就只这张纸,你便成了丫鬟,落得个伺候人的命。”
柚子虽然不解韩子衿要做什么,却也是真切的笑了,“姑娘,柚子能伺候你,是天大的福分,你待柚子的好,柚子心里都记着呢。”
韩子衿微不可见的摇摇头,起身取来火石,轻轻将灯里的油芯点燃,遂手中的卖身契递至左右跳跃的火光上。
柚子一声惊呼,忙去握韩子衿的手,想将卖身契夺下,却被韩子衿笑着躲了过去,“柚子,你莫闹,等姑娘我弄好了再和你说。”
卖身契被点燃后,从微弱的火光开始慢慢变大,橘红的火焰烘得韩子衿手心发烫,待其烧的十分旺时,放入了水盆中,转眼间,一张记载着一个古代女子为奴为婢身份的卖身契便成了点点灰烬。
事到如今,柚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素日笑得弯弯的双眼中蓄满了泪光,哽咽道,“姑娘,你对柚子这般好,柚子该怎么回报啊,姑娘。”
韩子衿温言细语和柚子道了半刻钟,才把这丫头的眼泪止住,一脸感恩戴德的小模样看的韩子衿心中微微发酸,又侧头看向水盆的余烬,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直到韩子衿说饿了,才擦干眼泪急急跑去小厨房安排早膳。
“韩子衿,你这是决定了和本君离开韩府吗?”庆云的声音传来。
韩子衿却摇摇头,“江湖险恶,我没有一技之长,毫无底气就去浪迹天涯,并非明智之举。看不到收益,又没有安全保障的事,我韩子衿绝不会做。”
庆云一怔,倒是笑了起来,“那你今日为何取巧卖乖,忍气吞声,给柚子求来了这卖身契,还旁敲侧击的询问柚子家庭情况。”
韩子衿把玩这桌上已经吹灭的琉璃彩绘灯,嘴角扬起一丝狡诈的笑,“我可以离开韩府,但是需要时间,也需要你的帮助。”忽的站起身,脸上是一种光彩夺目的自信,“给我一年时间,庆云你教我一门易入门但实用的武功,我有了防身之术,便可叱咤江湖了。”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庆云和韩子衿敲定了,半年后,韩子衿离府,在这期间,庆云会交韩子衿一些易懂好上手的武功招式,旨在防身。而这半年时间里,韩子衿将会代替前身,也为了柚子那日不要命似的想去冰窟救她这份真情,安排好柚子的归宿,不会让她待在韩府伺候旁的人了。
之后的一个礼拜,韩子衿心中叫苦连天,这武功着实不易学啊,庆云从一个翩翩风度的谪仙般的人物,转眼间成了铁面无私的魔头一般,每天半个时辰的扎马步雷打不动。
每每早膳过后,韩子衿在自己小院中按着庆云的吩咐,扎着标准马步,迎来过过往往的丫鬟们时常掩嘴偷笑,交耳讨论一番,韩子衿觉得有些窘迫,好在她脸皮颇厚,继续纹丝不动扎着马步。连柚子来问,也只说是最新的消食方法,有利于保持身形窈窕。而柚子心下一喜,自家姑娘从前几个月开始变得能吃能睡,一餐饭能吃上好几碗,这下知道注意保持身形了,是好事,也就不再多问韩子衿的奇怪行为了。
这一日,韩子衿正在房中左腾右跃,练着一套叫“大力拳”的拳法。
这套拳法是韩子衿在一堆武功功法中精心挑选出来的,说什么练刀练剑少不得会在自己身上误伤几个口子,想要伤到别人,是通过无数次伤到自己的血泪换来的。为了安全起见,还是依靠自己的双拳吧,虽说双拳难敌四虎,可我韩子衿不是还有一只大狗吗,加起来,勉勉强强够用了。
“姑娘,姑娘,不好了,火锅被二姑娘绑起来送到大厨房了,说是要杀了它给大伙儿做下酒菜。”柚子从外间闯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一张小脸喘得通红。
韩子衿脸色骤变,身势一收,雄赳赳气昂昂,带着一股怒气往大厨房冲去,柚子忙急急跟在韩子衿身后。
隔着老远,就听见火锅的吠叫声,听上去有些凄惨。韩子衿心下一紧,面色更绷了几分,三步并作两步,急急赶到厨房。
一经院门,便是一惊,火锅被五花大绑在两条长凳上,身上皮毛凌乱无章,白毛部分更是染上了斑驳血迹,看上去十分触目惊心,两个小厮正按压着火锅,以免它挣扎翻倒长凳,另一个脖中挂着白汗巾的壮汉正在磨刀石上磨着砍刀,面目狰狞的模样看得韩子衿心里更加怒火中烧。
两个婆子费力地端着一个大木盆从厨房出来,盆中是冒着白烟,滚烫的开水。韩子衿更是火冒三丈,这是把火锅当猪一般,要用滚水去毛吗?
当下咬住下唇,直冲到两个婆子面前,也不停顿,牟足力气,将两人手中的大木盆往下一打,两个婆子被滚水溅到,杀猪般尖叫了起来,“来人啊,来人啊,三姑娘杀人了。”
“呼啦啦”厨房中一下涌出十来个婆子,先是撸着袖子,杀气腾腾的模样,在看见韩子衿眼中血红,咬牙切齿的狠劲儿,却都缩在一旁,窃窃私语起来,没有人敢出头。
正在磨刀的壮汉见状,放下了刀,摇摇摆摆走了过来,大大咧咧的撇着韩子衿,“三姑娘,这是二姑娘使人送来的,说这畜牲冒犯了她们,赏我们做了狗肉煲吃了补补身子。”
韩子衿一哂,眼神却是冷冷的,“甚么她们我们的,我竟听不懂,谁是主子,谁是奴才,我到糊涂了。”又望向柚子,“柚子,我身份在这,不方便教育这些奴才们,你就受累受累吧。”
柚子诺声,挽起袖子,挺起小身板,走近壮汉,“啪”的就是一巴掌甩了过去。
“你敢打老子?反了你了!”壮汉被打了一巴掌,顿时粗眉倒立,横了起来,提着柚子就要往地上惯去。
韩子衿冷眼瞧着,走到磨刀石处,拎起那把油光水亮的砍刀,直直指着壮汉,语调虽是平缓,却透着一股子威严,“柚子是我的贴身丫鬟,你不过是府中一个下等仆从,谁给你的胆子威胁我的丫鬟。别以为姑娘我不得宠,就能任你们欺负,呸,我告诉你们,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姑娘我要是想发落你们,那也是一句话的事儿。”
铿锵有力的一番话说出,倒是震住了院中好些人,大家面面相觑,倒是想起了这位素日爱静的三姑娘前些日子一口气发落了自家院中好些人,当中还有夫人的人,却也没被责罚,所以这三姑娘怕是真有些能耐,于是也不再有人出来起正面冲突,那壮汉也面色讪讪地松了手,转身出去了。
韩子衿面色凛然,眼神扫射了院中的一圈人,走至长凳前,两个微微有些发抖的小厮转身就准备溜了。柚子厉声喝道,“没长眼睛的,还不赶快把姑娘的狗松了绑,仔细你们的皮。”
两个小厮颤抖抖的解开了绑着火锅的绳子,火锅一个翻身落了地,却有些踉跄站不稳,不管不顾的拱到韩子衿怀中,大大的尾巴开始摇摆着。
韩子衿搂着火锅,看着它身上的斑驳血迹,鼻子一酸,险些掉了泪,忙收敛了情绪,冷哼一声,和柚子带着火锅回了自家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