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岳阳哪里肯信,他懒得和一个女子理论,作势收紧了胳膊,“闭嘴!”他压低了声音道,又冲四个男匪低喝:“快喊你们大公子出来!否则我掐死她!”
两个小喽啰看库房管事和账房先生一眼,等他们主事发号施令。可库房管事咧着嘴,笑眯眯的向旁边走两步,撩起马褂后摆一**坐到木箱上,账房先生见他一副看热闹的模样,摇摇头放下本子,他看着武岳阳道:“她没诓你,她真是大公子。”
武岳阳有些发懵,怀里这姑娘虽然蛮横些,可确是女人无疑,“大公子”的称呼是什么道理?女子身形削瘦挺拔,头上挽着堕马髻,身上隐隐传出一股子胭脂香味。武岳阳歪头皱着眉打量怀中之人,正巧女子回转头来,她面似寒冰,瞪着武岳阳道:“你搂够了么?”
这个关头武岳阳哪里还顾得上避男女之嫌,他收紧了胳膊,推女子向外走,一边低喝:“快让开!别搭上她的小命!”武岳阳指望着以女子为人质,去马厩抢一匹马,携女子冲下山去。哪想到怀中女子突然右臂发力,一肘击中武岳阳月复部,武岳阳只感到一阵气闷,顿时痛苦的捂着肚子蹲去。
“你就这么点能耐?”女子回转身来,掐腰揶揄道。
武岳阳怒火中烧,他艰难地呼吸着,不等气息调匀,猛抢上前去,也不抬头,像狗熊一般双臂合拢去抱那女子。两人相距很近,女子猝不及防,被武岳阳一把抱住。武岳阳抱过那女子便给她来了个过肩摔,这是他在学校体育课上学到的招数。体育课的武术操练分为摔跤、拳脚、棍术、剑术四科,武岳阳均无所长,只因他在摔跤的分组对练时曾摔断了同学的胳膊而记住了这一招。
因自己心软,不忍用力伤了她,她却利用自己的善良使阴招偷袭,武岳阳这时候可不管什么“好男不和女斗”,也忘记了惜香怜玉,他只记得摔跤老师的动手真言:君子不动手,动手不留情。
武岳阳咬着牙,打算给那姑娘来下重的,可最后关头他眼前忽地闪过同学被他摔断胳膊时的痛苦模样,便不由自主地收了些力。那女子借武岳阳的力一个跟头翻过去,又顺势扳住他肩头下按,武岳阳噗地跌倒,仰着摔在地上。因为这一招旨在摔肩上之敌,所以摔人者腰身前弓,以肩着地,这样才能摔到肩上的被摔之人。武岳阳临阵犹豫,变招不及,加上那女子一按,这一下后背连着脑袋重重砸在地上,只摔得他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身上的伤痛倒还能忍受,接连着被戏耍让武岳阳气恼非常,他简直被气炸了肺,自打在县城遇到这个女子,他就屡居下风,如果真刀真枪实打实地败给她,那也认了,可如今因自己留手而受她暗算,这让武岳阳有种重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和憋屈感,他目眦欲裂,“啊”地大喊一声爬起身来,玩儿命似的流水价般挥拳照那女子搂头便打,完全没了章法,也完全没了男子汉的气度。
那女子莲步轻移,微微向后退出两步,乍退猛进,她侧身向前,一个腿绊子干净利落地将武岳阳放倒。
武岳阳皮筋一般立即爬起,他心里暗骂一声:“怎么回事?老子还不信了!”又窜上去拳脚相向。哪知那姑娘左一躲右一闪,同样一个腿绊子再次将武岳阳勾倒。
“我有些好奇,你们团结会都这么脓包么?”女子接连着放倒武岳阳,她以为武岳阳是何四一伙儿的抗日团结会成员,忍不住蔑视道。因为有传言说邛崃县城附近的几个村庄组成的这个抗日团结会,以索家岭为营地,已经招收了不少村民,编制几近千人,而且近日流传出团结会去县里团部搞出来一批枪支弹药的消息,更有更坏的消息——抗日团结会武装过后首先要来攻打天台山。因此天台山上众匪广布眼线,将消息打探清楚,得知抗日团结会这天要运送很大一批军火从县里回索家岭,中途恰好经过天台山山下,众匪便决定劫了这趟车。可不想团结会竟耍了一个花招,车队一分为二,明着运送布匹、茶叶和粗盐吸引注意,暗地里绕道青草坡,从天台山后绕过。山上众匪中计,又搭上了一个兄弟的性命,正寻晦气无处发泄,武岳阳撞上门来,吃顿苦头是免不了的了。
“你还是自己乖乖地去地牢吧,免得吃更多的苦头。”账房先生好心相劝。
围院里有人听到库房这边的响动,纷纷聚拢过来,当见到是姚大公子在教训一个小家伙,全都喜笑颜开地抱着膀子看戏,更有爱热闹的高声呼叫更多的山匪过来一起观看,很快库房门口聚拢满了大呼小叫的山匪。
武岳阳这时已经没了逃跑的念头,他只觉得丢人丢到了家,身为男子汉,连个弱女子都打不赢,还有什么脸面活着?周遭看戏一般站满了叫嚷起哄的山匪,武岳阳喘着粗气再次爬起,他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揍扁那女子,可他被几次三番绊倒,对那女子的腿绊子有些忌惮。武岳阳犹豫片刻,岔开两腿,稳步向前,打算冷不防凑上前去跟那女子近身肉搏,不给她腿绊施展的空间。
那女子瞧武岳阳的神情,已猜到他的小心思,当下站定,并不后退,等武岳阳近身来。武岳阳见她托大,心中暗喜,两腿猛地发力,揉身扑上去。眼见那女子要被武岳阳扑住,武岳阳嘴角已咧嘴邪笑,哪知女子迎上来推开武岳阳双臂,侧身抬膝,膝盖正顶在武岳阳小月复上。武岳阳“呃”地惨叫一声,再次捂着肚子倒下。
“好!”
“大公子好身手!”
“漂亮!”
众匪不住地叫好,只有那账房先生不住劝二人休战。
那姑娘听到赞赏,脸上略带得意之色,像个骄傲的公主一样趾高气扬地站在武岳阳近旁。武岳阳很想再给她来次偷袭,可他稍动,那女子就机警地后退一步,有意拉开和他的距离。偷袭不成,武岳阳索性多躺片刻,挨了半天的揍,他知道不耍奸使诈很难斗过此女子,他试图调匀了气息再跟她较量。
那女子戏耍够了武岳阳,轻拍身上灰尘,招呼喽啰道:“押他去水牢!”
立即有喽啰答应着拿绳索过来捆绑武岳阳。武岳阳赶紧起身,高叫道:“还没打完!你怕我了么?”
“呦呵,又站起来了嘿。”
“哈哈,不孬!”
“小崽子骨头挺硬呐。”
众匪嬉笑道。
那女子回转身来,娇笑道:“我姚青可没怕过谁,你跟大伙儿说说,你有什么让我怕的?”
“说说,你有啥让大公子怕的?”
“你敢掏出来么?”
“这小子要是有这胆子,咱们大公子保准认输,哈哈……”
众匪有意曲解姚青的话,臊得她满脸通红,姚青急忙呵斥:“别胡说!闭嘴!都闭嘴!”姚青虽从小在匪窝长大,见识惯了匪类强盗的粗话陋语,可女人毕竟不比粗野汉子,并不能完全对这些荤味儿段子完全免疫,她这时候面庞发热,只想着速速离开。
武岳阳只顾耍他的小心思,他咳嗽一声,说道:“你敢不用腿绊儿么?咱们再比试一回!”
众匪或抚掌叫嚷,或捧月复大笑,均嘲笑武岳阳比划拳脚还提条件,以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么?
武岳阳摩拳擦掌等对方答应,哪知姚青冷冷道:“懒得搭理你。”说罢分开人群就走出去。
武岳阳哪里肯罢休,他跳起来直追上去。喽啰挡上前来,一把将他按道,双手反缚背后,绑得结结实实,又将他拎起,向后院水牢押去。武岳阳犹自大骂不绝:“你这阴险的男人婆!只会那一招扫堂腿,有什么了不起?你放开我,咱们再来比过,看我不摔扁你!你名字倒是没起错,姚青?妖精!蛇精!缩头乌龟!下三滥!”
天台山上从未发生过如此有趣的事情,竟然有人敢骂大公子!喽啰们知道武岳阳怕是活不长远了,也不去管他,任他叫骂。
姚青并未走远,听到武岳阳不住地大声叫骂,登时气恼,只见她柳眉倒竖,凤眼圆睁,回身追上去就要教训武岳阳。账房先生正拿了一匹白布要给姚青送去,见姚青杀气腾腾地追向武岳阳,急忙上前来拦住姚青。他是个老好人,最不喜打打杀杀,总是摇头晃头地以之乎者也劝众匪要心怀仁义。这土匪胡子本来就干得是杀人越货的勾当,讲仁义道德的地方怕是不多。若不是因这山上无人精于文书和算数,谁会留他在山上吃白食。
“大公子,你跟他一个女圭女圭较什么真?大人不记小人过,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快将这布拿回去,给花舌子付喜缝身行头要紧!死者为大。”账房先生递过白布劝阻道。
姚青本不欲听他啰嗦,见他搬出死人来,不忍让死人等衣服穿,当下强忍着压住怒气,伸手接过白布,低身自语道:“就饶他这一回。”
可是武岳阳不知深浅的叫骂又不合时宜地传过来:“妖精!你也配叫大公子?爷爷才是大公子,你这个冒牌货!你等着爷爷和你算账!”
姚青一把将白布摔在地上,他推开账房先生,从马车上抄起一根马鞭,噔噔噔向后院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