荏九的鼻涕眼泪糊了楚狂一胸膛全是,楚狂紧紧咬住嘴,觉得让她离他远点把自己打理干净这种话现在还是不要说的好。
他的两只手臂不敢举过头顶,因为即便是他,也知道那种姿势实在太过愚蠢,然而他也没办法自然而然的把手放在荏九的背后,像安慰孩子一样去安慰她,因为这种与人过于亲昵的姿势,楚狂实在驾驭不了。
手臂在半空中抬得酸痛不已,他还是用力忍着,尽量不发出声响,木头一样让荏九依靠着。
不知发泄了多久,荏九终是累了,慢慢停了下来,这才感觉到自己抱住的身体越来越僵硬,她退开两步,手中的火把早在刚才情绪失控的时候被她扔在地上,此时已经熄灭了,她借着月光看到了楚狂胸前亮晶晶的一块水渍,她心里还是知道楚狂是极爱干净的,于是拿袖子给他擦了两下,道:“一时有些没控制住,不好意思……”
楚狂终于放下了酸痛的手臂,斟酌了一番荏九的意思,觉得自己大概可以开口说话了,于是礼节性的点了点头:“这次可以理解,不过日后还是希望阁下能尽力克制情绪。”在楚狂看来,事情既然已经发生,那就不能再更改,后悔遗憾都是无用的情绪,最好能做到及时清理,然后梳理事件,进行反思,在想出应对办法的同时,避免自己再犯类似的错误。他严肃的告诉荏九,“把情绪写在脸上的军官,注定成不了事。”
荏九吸了吸鼻子:“对不起啊,我又不想成为军官。”她拍了拍自己的脸,仰头看楚狂,“看得出来我哭过吗?”
月光下,荏九的眼睛肿成核桃,鼻子红得发紫,楚狂毫不犹豫的点头:“哭得很惨。”
荏九转过头在地上找起东西来:“那咱们就先把坑挖了再回去。”她一叹,“连一副薄棺也给不了王家大叔大哥。我真是没用。”
楚狂点头:“的确,在此次事件当中,你的表现是挺没用。”他的实话让荏九拳头一紧,但事实也是如此,她唯有撇了撇嘴,捡了根坚硬点的木头开始刨土。楚狂接着道,“如果以后你认真接受我的训练,说不定在对待应急事情上,反应会有所提高。”
荏九不理他,显然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楚狂也不强求,从衣兜里面拿出一根金属物什,问好了坑的大小之后,一边帮着荏九挖土,一边问道:“明早大家都有了自己的打算,你想怎么办?”
“能怎么办。”荏九说,“我家人都在支梁镇上,外地也没亲戚,朋友更别说了,最重要的是,我什么东西都没带,钱这些东西都还放在寨子里呢。如果可以,我真想回寨子里去一趟,拿了盘缠然后再随便去哪里浪迹天涯。”她好似想到了什么,突然道,“对了,你要找的那个蛋不是被官府运走了吗,当时那混世刘说的是运去哪儿了来着?”
“京城。”
“恩,要不咱们回头就去京城吧,我想大概没人会想到咱们会胆子大得自己跑去皇城脚下吧。”
楚狂稍一琢磨,拍案决定:“可,不用等到明早,安葬完那两人之后,咱们休息一会儿,今天半夜先赶路回山寨,取了钱财等必需品之后我们再转路去京城,他们既然把我的飞行器往那处运,想来……”后半句话他没说完,荏九也没追究,只问道:
“我们回山寨拿钱没有问题吗?那些士兵……”
“没问题。之前大家逃走的痕迹我已经全部清除,寨子里被麻痹的士兵今天应该已经被官府后来的人拖走,他们至少三天后才会醒来,得到那些可有可无的情报也是三天后了,这三天他们肯定理不出任何头绪,只会加强支梁镇周边的警戒,但不会想到有人会返回。所以我们现在去正是最好的时机。”
荏九点头:“反正照你说的做总没错。”
这句太过信任的话让楚狂一愣,他转头看了荏九一眼:“给阁下一句忠告。不要过于信任任何人,即便是我。今次事故,其中便有我几分疏忽大意导致。”
“可如果没有你,寨子里的人肯定一个也跑不了。”荏九不迷糊,这一天虽然慌乱,但该看清楚的她还是看得清清楚楚,“寨子后山,咱们上来的那条路是悬崖,根本没人能从哪里逃走,西面榆木林他们安排了三百士兵,山寨正门也有黑衣人,如果不是榆木林里的士兵被那什么攻击给弄晕了,今天只怕我就要给几十口人挖坑了。”她一顿,带着少有的郑重,“多谢你。”
楚狂一怔,清咳一声:“这都是理所当然的事。”他一边挖坑一边反省,“此次行动漏洞明显,第一是错估敌情,轻信不全情报。第二是事先……”他不停的说着,像是要把整件事他所看到的不足都告诉荏九一样。
荏九有些无奈,但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表情,听着他严肃认真的声音,一时竟有些奇异的安心。忍不住弯了嘴角。
这个男人……长了长那么精致的脸,分明该有个公子的性格,但太多时候,都靠谱得太多余了……
荏九心里这话还没想完,但见楚狂身子一晃,险些摔进他自己挖的坑里。好在他动作快,手中的金属往旁边一撑,稳住了身子,他后退了两步,调整呼吸。
荏九被他这一系列动作吓得一呆:“你怎么了?”楚狂摇了摇头,睁眼看荏九:“没事。”他说,“有点头晕而已。”他按了按眼睛,“咱们动作快点,别耽误了下半夜的安排。”
他神色如常,荏九便真当他这一瞬的晃荡只是瞬间头晕而已。
安葬了王家父子,荏九把自己与楚狂的安排告诉了土匪乙,此时已经有些人睡着了,她没有叫醒那些人,只与还醒着的人们一一道别,因为过了今天,他们以后再见的机会,恐怕是没有了。
“真可悲。”往回山寨的路上,楚狂摇头道,“你们的通讯手段竟如此匮乏,这样说来,一次离别,岂不是再也不能相见。”
“最痛苦的莫过于生离死别。”荏九斜了他一眼,“说得好像你们哪里的人不会经历这种痛苦一样。”
“死别无法避免,不过生离在森龙星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全星系信号覆盖,就算是在星系最远端的两颗星球上的人都可以在想要的时候看见对方等比例实体影像。这是再普及不过的事情。”
“在千里之外还能看见?”
“千里?”楚狂进行了一下单位换算,他的表情忽而略带轻蔑,“当然。”
荏九一默:“你这种表情真想让人撕了你的脸……”
这一晚,荏九离开了自己熟悉的人们,并且清楚的知道她不可能再与他们相见,她心里虽然伤感,但这种情绪却在与楚狂赶路中的闲聊里慢慢消磨。
她知道哪些她喜欢的人们会在别的地方继续安乐的生活,走出阴霾,找到另一个家乡,成功的替换掉支梁寨,然后认识新的邻居,替换掉以前邻居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然后大家都会继续好好活下去。
这就够了。
这一路走了很长,直到走到第二天中午两人才回了支梁寨,寨里已经被一把火烧光了。如楚狂所言,这里根本就没人看守。
荏九轻车熟路的回到自家房子那儿,看也没看被烧焦的房子一眼,径直绕到后院,那里有棵树被烧没了叶子,荏九在树下刨开了土,取出一个陶罐子,里面放着一个油纸包成的团。
荏九一打开,里面有三张金叶子,一些金首饰还有几颗指甲大的圆珍珠。荏九细细点了一下,然后放在怀里贴身揣好。这些东西是她娘留给荏九的嫁妆,娘走之前千叮万嘱的告诫她一定要是结婚时才能拿出来,但现在情况有变,她也就不得不违背娘的遗愿了,省得她现在舍不得用,回头让野猪来给拱了,那就亏大发了。
“有这些钱大概够我们胡吃海喝一阵子。当然,不知要晃荡多久,我们还是不能胡吃海喝的。这可是我全部家当了。”
楚狂一琢磨:“若是珍贵,不如放在我这里。绝不会被偷抢。”
荏九把东西捂住:“这可是我的嫁妆……”她转眼一想,“不过给你也成。”她把东西递给楚狂,“咱们身家性命都在上面啊,管好啊!”
楚狂郑重承诺:“钱在我在。”
离开寨子前,荏九去了爹娘的坟头拜了拜,自言自语的说了一会儿话,在楚狂的催促下,终是不舍的离开了。一步一步远离这个从小长大的地方,荏九心里便越是不舍,最终还是在寨子正门口,双膝一跪,对着空空的寨子拜了三拜,她什么也没说,转身喊了楚狂一声:“走吧。”
楚狂点头应了,然而一抬脚却“咚”的一声晕倒在地。
荏九下了一大跳,手忙脚乱的把他抱起来:“你吓人呢!你怎么了!”她着急的问着,却看见楚狂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慢慢的吐出一个字:
“饿……”
他肚子极为配合的叫了一声。
荏九恍如隔世一般想起,自打他的药被自己下过药之后,他好像……四天没吃东西了……
这熊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