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走神的功夫,李文华已经把话说完,屯子里的人都把视线落在何氏一家身上。
或许是刹那间的心有灵犀,大家都微微往后退了一步,把李强夫妇突显出来,但又不远离。
文氏看了眼李强,然后后者站了出来。
走路还不利索,但步子很稳健。
“我知道大伙儿等在这里就是为了等我一个交代。”李强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但我要说的是,这火不是我家铁柱点的。”
铁牛娘当即就上前两步,“那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这十几个孩子都撒了谎?”
“对啊,你什么意思?”然后又有几个父母出声附和。
“我们来是听怎么赔偿的,不是听你抵赖的。”然后是刘家村的人。
李强连语调都没有变,继续说道:“我不在现场,到底是谁点的,我也不敢确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十几个孩子都一口咬定是铁柱,但我是他老子,儿子犯了错是我教导不利,该赔的我赔,决不含糊;但若不是,不能因为他年纪小好欺负就让人把屎盆子往头上扣!”
“谁往他头上扣屎盆子了,自己做错了事被别人认出来,现在还抵赖吗?”依旧是铁牛娘尖锐的声音。
“不是我点的。”铁柱的一只手由文氏拉着,他脑袋前倾,愤愤道:“铁牛让我点,我没点。”
“铁牛让你点火做什么,铁柱说清楚。”杨柳就补充问道。
“他们要烤鸡叫我点火,我把火折子扔啦,他们就不跟我玩。”
杨柳又问道:“火折子是谁给你的?”
“是铁牛塞给我的。”铁柱扭头看向文氏,“娘,我真的没点火。”
李强的脸色变了,眼睛直直盯向铁牛娘,她刚才这么激动是怕真相被抖出来,她儿子受到伤害吗?那他的铁柱就活该吗?
杨柳的刻意引导。就是要从铁柱嘴里说出事实,当事人直观的话,这比旁人讲上一百句都顶用。
“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小孩子胡说八道到你们也信。”铁牛娘的目光闪了闪。“我自个儿养了十多年的儿子,他什么脾气秉性我还不清楚吗?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还不知道轻重吗?”
“犯错是不分年纪的,”余氏说道。
“朱嫂,你相信你儿子,我也相信我儿子。”李强冷冷道:“你说我儿子是胡说八道,那这十几个孩子里还有年龄比我家铁柱还小的,他是不是也在胡说八道呢?”
这群孩子里年纪最小的缸子,他娘立即嚷道:“我儿子怎么能瞎说?”
“那就说实话!”文氏也是不甘示弱:“你们敢不敢赌咒誓,谁诬赖我儿子他全家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人群中轰的一声闹开了,这是誓言未必也太恶毒了吧。万一是小孩子为了不挨打撒的谎呢?
当即就有几个暴脾气的男人撩起了袖子,“你咒我们?!”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李强站到文氏前面护住他们母子,“若是心里没鬼。自然不会应验,你们在担心什么?我李强就敢誓,铁柱今天有一句撒谎,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全家断子绝孙,你们敢不敢?”
古人是极重誓言的。看李强这么果决,其他人有些犹豫,纷纷低头问自己儿子到底是谁点的火。
何氏的心也狠狠的颤抖了一下,这招也太狠了,万一是铁柱撒了谎呢?
“大家别被他的虚张声势吓到了。”铁牛娘就站了出来,“谁不知道你家铁柱前些日子放火把二蛋烧伤了。小小年纪就敢伤人,怎么都做不出放火点山头的事情?”
何氏一家人的眼光都如刀子般射向铁牛娘。
“铁牛前些年在我院子里偷枣子,被我逮住了,那是不是说今天我家丢的小二两银子也是他模去的?”何氏反驳道。
“你别胡说八道!”铁牛一向寡言的爷爷也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声道:“我家铁牛当不起小偷的罪名。”
“纵火烧人。难道这罪名我家铁柱就担得起?”这个时候就没有尊老爱幼的想法了,杨柳亦是反驳道。
“还有你们,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谁敢保证自个儿就没做过一两件亏心事?你你,”李聪随手指了的两个人,却没有说明到底是什么事情,“难道以后屯子里再生此类事情都是你们做的吗?不分青红皂白地有人把屎盆子往头上扣,你们觉得冤不冤?”
“你们这是狡辩!”铁牛娘没辙了,请出了里正,“还请您老给句公道话。”
“就是上公堂要讲究人证物证俱全,你以为就凭十几个三岁小儿的一句话铁柱的罪吗?”杨柳道。
秀秀就把她中午放好的一把火折子交到李强手里,李强会意,“大家看好,这是我家所有的火折子。自从上次我们铁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偷走火折子,最后酿成大错之后,我们家所有火折子都做了标记,用刀刻上去的,大家以拿去到李六叔那里验,看我有没有作假。”
还真有好事的就上前看了看,“这什么玩意儿,我们都不认识。”
这人还略识得两个字。
“不说你,就是我都不认识。”李强笑道:“我就记得我屋里的那把火折子尾巴那里有一圈黑迹,是不小心在灯火上熏了一下。”
那人一翻果然就找到了李强所说的那个火折子,就道:“还真是的,这鬼画符谁认得出来啊?”
杨柳暗道自己太懒,要是当初直接刻繁写的数字,就不会这么麻烦了。她刚要上前细细解说,缸子娘就说道:“不用了,我家缸子说火不是铁柱点的。”说罢还拍了缸子一下,这小子怎么当时扯谎,害得他们两口子不分青红皂白的跟着一起来质问铁柱。
“真是对不住。”
“菜牙子把我推倒的时候,缸子还叫我快跑。”铁柱也记起来了。
李强和文氏不约而同的都朝缸子娘鞠了一躬,
缸子娘连连摆手,“千万别这样,孩子扯谎还连累了你家铁柱,该说抱歉的是我们,是我没把孩子管教好。”
几巴掌下去,好多孩子也说了实情都纷纷站出来为铁柱作证。原本这是很伤面子的事情,想想这事儿若是搁在自家身上,没人站出来,那不就是百口莫辩,生生被冤死了吗?
“不是,不是我家铁牛做的。”见其他些孩子都调转枪头说其实铁牛的错,铁牛娘彻底慌了,连忙摆手。铁牛也吓得哭起来,拼命摇头,“不是我,真不是我!”
文氏抱起铁柱,亲了亲他的脸蛋,喜极而泣,“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娘就知道铁柱是个好孩子。”
“真的不是铁牛做的,他哪有那么大胆子?”铁牛娘是真的慌了神,逮着身旁一个人的手就使命的摇,要其相信她的话。
她家当家的又不在,寡言的公爹其实也愤愤地看着她,好像是她才教出了这么鲁莽的铁牛,毁了人家山头不说还把责任赖给李强的孩子。
“真的不是铁牛做的啊。”铁牛娘软软的瘫坐在地,“我求求你们不要那么看他,他不是坏孩子。”
众人沉默,现在不是追究铁牛是不是坏孩子的问题,隔壁刘家村的人都到这里来了,总得对这次山头被烧的事情有个交代吧。
“其实这次山被烧的事也怪不到铁牛。”李强突然说道。
文氏有些生气的拉了李强一把,“你干什么替他们说话?他们刚刚还想把那么大的罪名安在铁柱身上,你这个当爹的,居然又跑去给别人洗月兑罪名。就算你高风亮节,以德报怨,但至于吗?你这不是犯贱吗?”
李强依旧笑着扭头面向文氏,“除此之外,我还是一个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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