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煮妇 第七章

作者 : 淡竹枝

“好人有好报!”听完阿甲的故事,琪姐儿感叹。

“就是,多做好事,天老爷都会帮你!”老人教导着孙女儿。

一边,站起身,揉了揉老腰,这身子骨一天天的老了,坐了一个时辰,粽子包完了,腰也硬了。

“阿甲,我帮你揉揉!”琪姐儿连忙把老人扶到竹躺椅上坐下,一边,用一双小手轻轻敲打搓揉着。

“那,阿甲,这吃粽子,又有什么讲究?”边揉,边问。

“这啊,又是另一个故事了。”老妇享受着孙女的按摩,娓娓道来。

“那个叫屈原的,为什么要自杀呀?”琪姐儿不懂了。

“唉,这事,阿甲也不懂。那些读书人啊,都是干大事的。我们这种小老百姓,有小老百姓的活法。”老人想了想,有些东西,也该教给孙女了。

“阿甲就知道这人啊,一辈子,坡坡坎坎的,三穷三富不到老。都说一届人生万届难,好死不如赖活着,可不能动不动一哭二闹三上吊,闹得地脉龙神都不安宁,这可不是当家主妇做的事。”老人就差点说,可别学了你隔壁的二娘,小家八事的,连一个小媳妇都不待见。

“嗯,阿甲说过的。我还记得,您还说过,过日子,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才受穷。就像这衣服,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可是,阿甲,这衣服,能这么经穿吗?”琪姐儿看着身上的麻布粗衣,有几分不明白。

“哪能啊,这就是老辈人打个比方,意思是说,要勤俭节约。这衣服,兄弟姐妹们多的,老大穿不下的,老二穿,老二穿了还有老三,一个接一个,这样才不浪费,也省钱。”老人用手拍了拍孙女的手。

“行了,不揉了,你阿爹也快回来了,准备开早饭。”她对自己一手教的孙女很满意,才十一岁,都能煮一家人的伙食了。自己多活几年,多教一下,当一个大户人家的少女乃女乃都是做得下的,当然,她也没指望把孙女拿去攀高枝,这婚嫁,还是门当户对的好。

“阿咪,明天是端午了,又是逢场天,你要不要上街看看?”李大同吃着早饭,劝说着自家老娘。年纪越来越大,连回个娘屋都不想走了,一年到头,哪儿也不想去,这临街这么近,走走转转的,人也精神些吧。

“老婆子去凑那些热闹干什么?不去,不去。”意料之中的,又是拒绝。

“阿爹,今天我捡粪看到槐树田坎上长了好多艾草昌蒲,今天可不可以割回来,明天我去卖呢?”十五岁的强哥儿,俨然已是小伙子了。清早,依旧捡粪,在李大同的悉心培养下,下地劳作,也是一个好手了。

“这秀水镇,方圆几十里地,都是农家,卖这个,估计不是很好卖。”李大同想了想,泼了盆冰水给儿子。

“这也说不清,这镇上的人家,一是没时间去找,二是没地方找去。他们年年都是要买的。还有几家大户人家,都会上街买,这艾草昌蒲,买得多,放干了,熬水洗澡有药效。”姜还是老的辣,老人细细数来“我们当姑娘的时候,还会把这些东西,再加点菊花、薄荷叶一起研细,缝香袋挂在罩子里,驱蚊虫,整个房间都香。”

“阿甲,我也要缝香袋!”听得有这样的趣事,琪姐儿可不愿错过。

“好,我们缝。”拍了一下孙女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强哥儿,今天不去割,明天,天麻麻亮你就去割,挑到街上去卖,肯定更好卖!”带着露水的新鲜货,谁家不稀罕呢。“这东西,都不值钱,卖便宜些,权当做好事!”能避邪的物件,分发些给大家,也是一件功得。

“阿甲,我明天就去割,您和妹妹一起去卖嘛!”小伙子力气有,但,卖这些小物件,好像,有点拉不下这个脸。况且,听阿甲的意思,是半卖半送,在他看来,是一点兴趣都有没了。

“阿甲!”琪姐儿那双黑溜溜的大眼膜,带着满脸的期望,盯着老人。

老人看了看大月复便便的媳妇;身边的不屑一顾的儿子,和了无兴趣的大孙子。

“好,阿甲陪你去”她一松口,琪姐儿满脸笑意。连李大同都笑了,先还劝老娘去上街都不去,这会儿,架不住两个孩子的央求,就这么痛快的答应了。

“强哥儿,就挑这些去就好了,卖光了早点回来,你阿咪快生了,留她一个人在家,我还不放心呢。”看大孙子堆了一堆,准备打包挑街上去,忙阻挡道。

“阿甲,我们放哪儿卖呢。”一到街上,发现,卖这东西的,大有人在。

都找不到一个空地堆放了,强哥儿想,总不会让他一直挑着卖吧。

“去你大义大姑铺子边,摆在那个屋檐下卖。”老人看了看,决定转到街中央去。虽然,那地方,不是卖这东西的位置,架不住,别人买了其他东西走那儿过,就顺手也买两把艾草回去呢。

“大义啊,我在你这儿叨扰一会儿。”刚站到店铺门口,就正遇见了李大义。

“婶婶,您老赶场来了?”李大义热情的招呼着婶娘,看着后面挑着的强哥儿,还有身后的琪姐儿,早就混成人精的她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就放门口卖!”指了指货柜下的人地,示意强哥儿放下。

“那能啊,别放你大姑铺子门口了,放旁边就行,做生意,可不能挡道。”阿甲连忙招呼强哥儿。

“呵呵,婶婶,您老就这么多讲究。”李大义笑了。其实,谁家做生意,也不想门口来一个挡财神的人。

“来,大义,拿几把回去,挂家里,铺子上,也熬点水洗澡用。”随手,扯下几把递给了李大义。

“好啊,多谢婶了!”李大义接过艾草,转身,进屋里放了,又端了茶盅出来“婶,来,喝杯水,中午都别走了,就在这儿将就吃个饭。”

“你不用忙活了,这午饭就不吃了,我们这儿整完了,得赶紧的回去,袁氏可是要生了,她一个人在家,不放心呢。”老人接过水盅,喝了两口,递给旁边的强哥儿,他摇了摇头,又递给琪姐儿,小姑娘接了茶盅,却没有喝,将其轻轻的放在了李大义的货柜的角落里。

这姑娘,是个有眼水的。

经商多年,李大义难得赞赏一个小丫头。

“你这艾草怎么卖?”有人询价,用手翻了一翻,全是高高长长的新鲜货,不错。

“你自家拿吧,随便拿几个钱就行。”本就没指望卖多少钱,也不知道行情,老人干脆不说价。

诧异的看了两眼老人,她眼中,只有平和,没有生意人的精明和算计。

来人翻翻找找,捆了一大把,然后,掏出几个铜板,在手上翻看了一下,拿起一个,准备付款,想想,又觉得不好意思,又拿了一个。

两个铜板,就轻轻的被琪姐儿接过手。

拿着两个铜板,在阿甲和大哥面前摇晃,意思是,你们看,卖钱了。

连李大义看了这样子的小姑娘,都笑出了声。

又有人来问,小姑娘不用教,学着阿甲的话,又成交了一笔。

就这样,被强哥儿挑到街上来的一挑的艾草和昌蒲,卖了还余下一把了。

“这一把,有人要的话,就白送了。”低头,把口袋里的铜板全掏了出来,一个个的数着。这最后一点点,都是他们翻剩下的,货色不好,干脆就不卖钱了。

“这艾草怎么卖?”一个中年男子走过来问问。

“你要看得上,就拿去吧,不收钱。”数着铜板,连头都没抬。

“这孩子,谁家做生意是白送?”中年男子笑了,多久没来秀水镇了,难不成,这秀水镇做生意的人家都变成慈善庵了?

“真的,最后一点,我不卖钱的。”抬头,“咦,表叔,是你?”

“哟,琪姐儿,这么能干?”来人,是自家亲戚,大姨婆的二儿子。

“阿甲,阿甲,是表叔!”琪姐儿帮朝铺子喊道。

“哪个表叔?”正和李大义闲聊的老人起身,朝门外走来。

“呀,幺姨,您老上街来了?”中年男人很高兴,亲戚,亲戚,要走动才亲。“我阿咪昨天才念叨着你,让我今天赶场,务必去你家里看一看你。这么巧,在街上就遇见了。”

“是啊,陪琪姐儿来卖这东西。”指了指地上的艾草“你阿咪身子骨咋样,?”到底是嫡亲的姐姐,有好几年没见着了,心里,还是挂念着的。

“阿咪身体好得很,你晓得的,她一天到晚吃斋念佛,身体看起来比还多硬朗。”看幺姨的脸色,都不如阿咪脸色红。

“她也不来我家里走动走动,我这两年泛懒不想动,你让她来我家吧。”老人叹息。这人老了也麻烦,要走个亲访个友的都没办法挪窝。

“阿咪想来的,就想到她要吃斎念佛,沾不得油荤,怕麻烦你们。”中年男子笑道。自家老娘是人中一绝,别的老人是是初一十五吃素,她倒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长年累月吃素,身体也好得很,到现在,精神气,比自家大嫂的都好。

“这样,你表嫂这要生了,六月间满月,到时,你送她过来喝满月酒,就在我家住一段时间,袁氏也是个能干的,一点素食是做得出来的。何况,现在,琪姐儿也能搭把手理家了,耽误不了她吃素。”姐姐嫁到周家,是个大户人家,有田有地有房有屋,生活本是很幸福。

却不想,三十多年前,姐夫害急病去了,从那以后,她就此吃斋,全心向佛。

好在大儿媳娶是个能干的,当家主事,操持整个家,还给下面的两个弟弟分别娶了媳妇。姐姐一直就置身世外。

“好,什么时候满月酒,让老表带着口信过来。那我就先回去了。”中年男人转身,准备回屋。

“来都来了,就进屋去吃个午饭嘛。”老人招呼。

“不了,既然在街上遇到你了,知道您老身体也好,我就回家给阿咪说去了,让她也放好。下次来再进去。”依旧选择回屋。

“表叔表叔,艾草。”琪姐儿见状,抓了地上的艾草塞到了他手上。

“好,那表叔就拿走了噢,琪姐儿,跟着你阿爹到我家来玩啊,”中年男子走时,不忘邀请。

“好!”脆生生的回答,送走了表叔。

“那大义,我们就回去了,”回转身,阿甲跨出了铺子门,跟李大义打着招呼。

“唉,看吧,说留你们在这儿吃个便饭吧,又怕袁氏生了,那好,我就不送你了,婶婶,你们慢走。”巧言悦色,做惯了生意的人,说话都带笑,琪姐儿看着这个能说会道的隔房大姑,很是羡慕。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琪姐儿不用羡慕她。”好似看透了她的心思一样,阿甲居然轻轻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人声鼎沸的街道,没能找到李大同的身影,估计,又是去茶馆里喝茶了。

祖孙三人也没想过要找他,反正东西也卖完了,琪姐儿东看看,西瞅瞅,觉得也没什么好。一左一右,扶着阿甲,往家里走去。

“婶,上街来呀。”路过这王河坝,一个年轻媳妇站在自家门口招呼着。杨柳冲大房子就在眼前了,离王河坝也就几分钟路程。

“嗯,朱幺嫂,没上街?”阿甲熟人熟事,回应着。

“没什么可买的,也就不想走。婶,你等等”转身,进屋,一会儿功夫,拿出一串的三角形粽子往阿甲手上塞。“这是我娘家大哥今天让人给捎过来的,那边的人流行包三角形,拿回家,给孩子们偿个新鲜。”

“这怎么行,你留着慢慢吃。”阿甲推辞不受。

“家里还多呢,您是知道的,我一个人,哪吃得了这么多,坏了也可惜了。”依旧坚持,见阿甲不接,转手往琪姐儿手上递。

“来,琪姐儿拿着,拿回去”

琪姐儿看了看阿甲,自小,就知道,不能白要人的东西,这可是欠人人情的事。

意外的发现,阿甲去点头同意收下。

乖乖的接过手。

“这就对了,有空,来婶家玩啊!”笑眯眯的看着琪姐儿,送着祖孙三人。

“这朱幺嫂,也是个可怜的,嫁过来不到一年,男人就死了,没个孩子傍身,靠一手刺绣养活自己。这几年了,可能也才二十出头吧都还依旧守着寡。”古时守寡说有贞洁牌坊,当真能守住的人,特别是这没孩子还守的,可在少数。更何况,现在,说赏赐贞洁牌坊的人都不知道被人撵哪儿去了。这朱幺嫂还守什么守。

“给咱家粽子是小,真心,可能是想和咱家交往交往,或许,也想让你去陪陪她,做做伴。”看琪姐儿不解的样子,阿甲笑道。

人老,往往一眼就能看出人心。

“今天过节,我买了一斤烧腊,来,琪姐儿拿去切了中午吃。”李大义回家时,家里都是粽香满屋了。看来,女儿都把饭菜做好了,也把粽子解开了。

油浸浸的带着浓香的一包递给了闻声过来的琪姐儿。

“强哥儿呢,来,把这包雄黄拿去磨细,等会儿房前屋的撒点,身上也擦些。”一小包东西,从身上掏了出来,安排大儿子去办。

“阿爹,大哥在磨芝麻,等会儿吃粽子用的。让我来磨雄黄吧。”宽哥儿自告奋勇的上前接了过去。

“咦,你今天没去学堂?”往天这时辰,他还没回屋呢。

“阿爹,昨晚我就给你说了,夫子说今天过节,放一天假的。”阿爹真是贵人多忘事,这会儿,估计还以为自己逃学了吧。

现在,他没挨打板子不说,还经常受夫子表扬呢。

“噢,那快去磨吧。”

饭菜端上桌时。

“把雄黄酒洒了再吃吧。”阿甲坐在上八位,招呼道“来,宽哥儿,你这孩子最爱到处跑,过来,我给你抹雄黄酒。”

李大同倒了一小半碗酒,把宽哥儿磨细的雄黄倒了进去,还用手搅了一下,这就是雄黄酒了,拿了一个洗锅把围着自家房前屋后洒了个遍。

回到桌上后,阿甲就着碗里的雄黄酒,沾来在宽哥儿的脑门心、额头、手板心都抹了一个遍。

“去,把鞋子月兑了,也抹点在脚板心上。”阿甲说“你经常到处跑,抹了这些东西避邪,蚊虫不沾身,长虫也怕这东西。”

这边,李大同,连着强哥儿,琪姐儿,都各自往身上抹着。

独有袁氏,大着个肚子,没有动。她这会儿,想吃桌上的烧腊了。

“呵呵,好了,开饭吧,有些人盯着烧腊粽子都要流口水了。”一番折腾后,李大同招呼着家里的老老少少。

“这怀了身子的人,想吃东西就是想得紧,”阿甲笑笑,一筷子精瘦的烧腊送到了袁氏的碗里“快吃吧,赶明儿,又给我添个胖孙子。”

“阿咪,您也吃,我自己来就好。”袁氏连忙也挟了一筷子送到了老人婆碗里。哪有婆婆给媳妇挟菜的道理,未必拐棍还能倒起簇了!

------题外话------

拐棍倒起簇:顺序搞颠倒了!

川东地区,端午风俗就如文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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