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梭的人群,腰上系有麻片的就是大姨婆的子孙,女人和孩子就在棺木两边分坐,有亲戚来烧香,无一例外的下跪叩谢;男人有去外面接待客人的,有安排下人做事的,还有招呼着堂屋摆设的。
“快快,掌坛来了,准备开灵,开灵后再开午饭。”大表叔一脸肃穆,对中年管事说道。
话音未落,下人和邻里帮忙的人就迎进来五六个年老的人,这就是做法式道场的人。
掌坛其实指的是做道场的人中威信最高,道行最深的人。这些人,在四乡八里的,走家串巷,都闯出了自己的名号,年齡也就较大了。独独让人奇怪的是,在这一群人之中,居然有一个年约十七八的小伙子。
小伙子,年纪轻轻的,还做了道长?不知道,是鬼怕他,还是他怕鬼。琪姐儿心下奇怪,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小伙子似乎也感觉到了异样的目光,回首,看到了一张素净少女的脸。见她身上没有麻片,想必,不是主家姑娘,不过,这少女,长得倒挺清秀。
琪姐儿看来人看向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速速回了房间。
不一会儿,堂屋里,就响起了敲锣打鼓、敲木鱼和钵的声音,嘈杂的人群,都在说,准备开灵了,孝子们快来戴孝帕了。
阿甲也被这声音吵醒了,连忙起来。
“琪姐儿,这是开灵了?”
“是的,阿甲,”伺候她起床,出了房间。
堂屋里,男男女女,一群人,无一例外,白帕子包头,长长的白布在身后一直拖到了脚后跟。先前的麻片,就扎在了白布的外面。
“这第一场法式,是开灵。”阿甲走出房间,看孝男孝女们都在穿戴孝帕了。“孝子的孝帕是最长的”
而那一群道长,各穿了袈沙道袍,戴了莲花般的帽子,开锣高唱。琪姐儿偷眼看去,那年轻小伙子,劲头更甚,在这群老年人中,声音更大,许多时候,就余下他的声音押尾。
“我的姐啊……”在堂屋里的法式锣一响,眼泪干了没多久的阿甲走到棺木边,拉开嗓子又开哭。
琪姐儿暗叹一声,照这样下去,大姨婆还没上山,阿甲先倒下了。
更让她傻眼的是,这次,大表叔娘带着家中的女眷们,不是来劝,反而是一起跪在棺木两边,哭唱声此起彼伏,和着道长们的唱喊声,锣鼓声,木鱼声,好不热闹。更有甚者,哭声高吭,大有掩盖掌坛们的高唱锣鼓声之势。这不是让主家人小看了去,掌坛岂能罢休,更是铆足了劲大声吼唱。
孝子孝孙们则随送掌坛的高唱,依样跪拜叩首。
“这周老太太,是个大善人!”
“瞧这哭的阵仗,周家这大户人家的家教家规果然不错!”
“这周老太太,真是前世今生修了个圆满啊。投胎投得好;嫁到这周家也嫁得好;周老太爷走了,老太太吃斋念佛,修行得好;儿孙满堂,都孝顺,这走,也走得风风光光的。”
“嗨,我跟你说,我刚才在偏房那边看到十多筐的豆芽,是初几上周老太太就叮嘱媳妇发的,说是正月十六家里有很多客,这周大太太果真照办了,这不,明晚,可是老太太的大夜,可不就是很多客吗?”
“是啊,是啊,听说,老太太临走时,还说有人吹吹打打抬轿子来接了,没受一点痛,一点苦,打个哈欠就走了。”
“唉,要是我临老了,能这样撇撇月兑月兑的走就好了。”
“你呀,要这样,得像老太太一样,吃上个四五十年的素才行噢”
“光吃素可能也不行,得心善,不整人,不害人,还得帮人”
……
琪姐儿眼光八路,耳听四方,一边盯着阿甲,生怕她一口气提不上来,像在家里一样昏过去;一边,听得大家的哭唱,想起大姨婆来家里的往事,也是泪水涟涟;一边,又听得众人议论纷纷。
这一阵的法式后,中途休息了一会儿。
又一阵锣响,第二场法式开始了。这次是请水。
所谓请水,即在逝者所在地离家最近的井口旁边做一场法式。告之地脉龙神,本次主家有丧,多有打扰,请勿怪罪……。
几个道长,一群的白头孝子孝孙,长长的队伍,从家门排到了五十米开外的水井口。
邻居亲戚们,都挤过来看热闹,看着这一群周家孝子,又是一翻感叹。周家,不仅财大气粗,而且人丁兴旺啊!
请水回来,就是吃中午饭了。
周家开了中饭。饭桌上,大姨婆吩咐生的豆芽赫然在桌,当然,又引起了这七八桌亲戚朋友的再一次感叹。
“阿咪,我和强哥儿先回家去了。看她阿咪把下祭的物件准备好没有。明天下午,就过来。”李大同找到了女儿,知道老娘这会儿在房间里休息,忙过来请示。
“唉,去吧,明天,留一个人在家守屋就行了,你大姨这辈子,就最后一次了,都来送送她吧。”今天算是哭够了,伤心够了,老人精神气明显短了许多。
李大同点点头,转身准备打道回府。看着老娘的伤心样,当下也劝说了一番,“阿咪,大姨这是年老了,也走得这么轻松,您要想开一些,你也是六七十岁的人了,这样下去,可别把自己的身体给拖垮了。”转头,对女儿交待道“琪姐儿,照顾着你阿甲。”言外之意,可不能再让老人出去哭灵了。
琪姐儿重重的点头。
以前阿甲一直教她,带着你们出去,不是让你们去吃哪家的东西,是让你们多长点见识,知道点人情事故,学会礼节礼仪。看着主人家的举止言行,就要要想着,自己遇见这些事,是不是也是这样处理;会有什么不同的想法和安排。若桌上哪个菜得人夸奖,就要仔细研究想想这菜是怎么个做法,去慢慢的体会和参详。
长到15岁了,以往杨柳冲哪家有丧事,自己只是害怕,并不曾亲自去接触,也更没有仔细观看过。到今天,她才从阿甲的口中知道,这家有老人逝去,每一场法式后,女儿媳妇们都会去哭一场;有女亲戚上门哭灵,主家女也需要陪哭;一早一晚、一日三餐前更是要哭喊一番。
阿甲和大姨婆感情深厚,每见别人数落哭得伤心时,她就会加入哭灵的大军。琪姐儿算下来,照这样哭下去,肯定不是个事。她甚至于有点想建议阿爹把阿甲带回杨柳冲。不过,大姨婆没上山,阿甲是百分之百不会回家的。再说,这么远来了,最有可能的是大姨婆上山三天后看坟完了,她才会离开周家大房子。
可是,这样又伤心又累,也休息不好,阿甲的身体,可怎么吃得消啊。琪姐儿在心里为她捏了一把汗,更提醒自己小心伺候,可不敢掉以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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