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赶慢赶的一家四口走了差不多两个时辰,抬眼,看到了周家大房子。
“强哥儿,将你妹妹放下来,把这个祭彩挂起来。”袁氏看着周家大房子热闹的白色人头攒动,伸手接过学姐儿,把竹竿递了过去。
“嗯,这样挂起来,别人就知道是哪家亲戚来了,也好去回报主家。”李大同看了看祭彩上的挽联内容,给儿女们解释着这用处。
“周家今晚人有点多,可能会有五六十桌吧”袁氏此时已经在酝酿情绪了,等会儿,一到周家,她就得上前去哭灵。“强哥儿,看好宽儿和学姐儿,你阿爹有事,我也抽不了身,这两孩子,可别走掉了。”
“阿咪,我都这么大了。”宽哥儿表示委屈,小小男子汉,已经长大了,怎么可能还走掉啊。
“还怕你调皮,这么多火炮,看那些孩子去捡,你也去捡,小心会出事!”袁氏听得一阵阵震耳欲聋的火炮爆炸声,就能想着那些半大男孩子捡火炮的场景。
“不会,我是读书人!”宽哥儿挺了挺胸膛,一副我是斯文人,才不和那些野孩子玩的样子。
“呵呵,那就请我们这个读书人顺便也看好妹妹。”袁氏乐了。快到周家门口了,赶紧的又把笑容给收起来,准备开哭。
说来就来,看周家孝子迎了上来,袁氏眼泪涌的就出来了。
“老表!”周家三儿子一见李大同这一家人,一声招呼,就跪在地上下礼。李大同连忙扶起他。
“表嫂!”转身,又给袁氏下礼,同样的,袁氏流着泪喊道“快快起来。”
虽说强哥儿已是大人,但作为晚辈,是可以不用给下礼的。但是,周家三儿,一丝不苟单膝跪了下礼。
强哥儿连忙双膝下跪,扶起三表叔。
心想,幸好,路上阿爹教过自己:孝子下跪下礼,是为逝去的长辈消除在世时的罪孽,因此,世人有说,孝子连三岁小儿都可以下跪的这种说法,下礼越周到,长辈在阴间受的苦难就越少。但若是晚辈,当孝子给他下礼时,得双膝下跪还礼,不可生生受了这礼。否则,就该是客人没有家教了。阿爹再三交待,若是表叔们给自己下礼,一定要双膝跪下还礼。
李大同挑着祭礼在接待处登记,袁氏早已进入堂屋,跪在棺木边哭着。这会儿,听说自家的祭礼到了,琪姐儿连忙扶了阿甲也来到了堂屋,老人又开始了新一场的哭泣。琪姐儿,听了这一天一夜的哭灵了,这里的门道她都懂了,可以肯定,自己,也会哭了。心动,就真行动了,跪下,学着阿甲阿咪的哭声,也数着大姨婆的往事,感叹着人生的变化。
那一群道长里那位年轻小伙,此时,早已注意到昨天那个清秀的姑娘,以往只是默默陪着流泪,这会儿,都敢放声哭唱了,啧啧,真是个有眼色有胆识的人。
哭了一会儿,自己和姨婆相交相往的事哭完了,也就词穷了,正好,有外人在劝说,她也就顺势擦了眼泪起身,又赶紧的把阿甲劝住。阿咪身边,也有人在劝停。
这哭灵,就是这样。一是看场合,要是冷冷清清的,有人哭,就让她多哭一会儿;要是哭的人太伤心了,或者,像大夜这种时侯,来往的女客多,哭一会儿,有人假意劝说下就止声起来,把地腾出来,让下一拔女客继续接着哭。总之,不能冷了气氛。
也有那哭的好的,比如阿甲,昨天就哭得好,来来往往的人就会仔细听,认真学,就巴不得你多哭一段时间,连劝说的人都不来拉你。所以,昨天阿甲算是哭了个够,幸好是考虑到她身体不好表叔娘亲自来劝了,要不然,照那样下去,非当场哭昏不可。
“阿咪,你老不要再这样伤心了,你看看您,眼睛都是肿的了,人精神气也不好了。”袁氏哭了灵出来,和琪姐儿扶了老人婆进房间,赶紧的劝告。
“唉,咋不伤心嘛,好好的人,说走就走了,只有这世的姊妹,她走了,我的兄弟姐妹们就只余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个世上了。”说着,老人眼泪再次涌了出来。
琪姐儿朝袁氏摇了摇头,示意自家阿咪别再说这事。阿甲从到周家门口起,眼泪就没断过。最好是说点别的。
“对了,阿咪,我们都来了,就留下安氏在家守屋,反正正月里也不忙,就等大姨看了坟后再回去。”袁氏又连忙给老人汇报着家里的情况。
“好,这样也好,你们都来送送你大姨,我心里好受些。”转身,看了看琪姐儿,又道“你快去看那两个小的,可别走丢了,今晚人多。”
“没事,我安排了强哥儿照看的。今晚估计有五六十桌哇?”说点别的事,至少可以缓解一下她的伤心。
“听你大表嫂说,原准备办八十桌,后来,你大老表说,这周家,自古老亲老戚的就多。自你大姨念佛后,一家人也行善,结下不少人缘,这不,就给准备了一百桌!”老人感叹,大姐的后事,办得如此风光。
“一百桌!”袁氏咋舌,这人力,物力,财力,都得雄厚。心下,对周家,对大表嫂,佩服得很。
“是啊,这狮子,青吹都有人请。”都说养了女儿还有人请这些看耍的东西,大姐却没养到有女儿,却依旧有人愿意出钱来给她添人气。孝顺的儿子媳妇、风光的后事,大姐,真正算是福气好了。
大夜这晚,越热闹越好。所谓狮子,是民间艺人的杂耍,比如踩高翘、玩筋斗、丢悬刀等各种惊险动作不断,甚是吸引人的;青吹,就如看戏一样的,歌舞戏剧,样样都来,也是图一个乐子。
“阿咪,等会儿开席后,我们去吃头道席,吃了后,你要看就看看,不看我们就早点休息。”天色渐渐暗下来了,外面的火炮声依旧没停过,估计就要开席了,这一百桌,估计是做成两三次开席的,这黑灯瞎火的,老的老,小的小,趁还能看得清楚,就早点吃了。
至于夜晚,坐大夜,主家可就没时间给安排床铺了。只有老人还有机会占了主家的床睡觉休息,年轻的人,都得守灵,或打牌,或看狮子,青吹,熬到天亮出灵。
阿甲带了宽哥儿学姐儿三婆孙挤了一张床,袁氏和琪姐儿就守在床边,实在困了,就趴在床沿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