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结束,只剩余音袅袅残灯依旧,厅内一众人等陆续离开,陆相亲自相送。
陆夫人早已在宴会结束之前就借口身体不适,带着陆若离离开。
有家丁纷纷赶来,候在门外准备收拾残局。
陆紫霜也起身离席,跟在人群后,慢慢向外走。
这陆丞相家中委实富裕,看看这富丽堂皇,宽敞开阔的前厅就可以略窥一斑。
只是这门小了点,一下子进入这么多人,想走却不像进来时那般容易。
陆紫霜站在人群后驻足等候,百无聊赖,只好左顾右看,观赏美景,打发时间。不经意间,眼角一道白影飘过,她陡然回头去看,看到大国师一袭白袍站在不远处,正定定盯着她看,眼神若有所思。
虽然心中知道他是大国师不是师父,转过头来的时候,依然被恍了一下,这世间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吗?
还是,时空转变了以后,师父转换了身份,变成了他?
真的有些匪夷所思。
但这完全相反的性子该怎么解释,他不认得自己又该怎样解释?
唉……
哀怨的看了他一眼,随即,眼光骤然凌厉起来,狠狠瞪了他一眼,在他尚自疑惑不解的时候,一转身从门口挤了出去。
夜色深沉,残月高悬,微弱的月光挥洒一地,像是缓缓流动的碧水。温柔宁静。
陆紫霜独自坐在后院的假山上,孤身望月,颇为寂寥。
在人群疏散之后,就不见寒露身影了。
也许是追随着大公子走了。
一个深陷入爱情中的女人,眼中往往只能看到驻守在她心中的一个人。
轻叹一声,举头问月:“师父啊师父,你到底在哪儿?”
“你孤身一人,幽居深闺,何来的师父?”冷不防,下面忽然传来一道淡淡的男声,吓了她一跳。
她遂垂眸向下望去。看到大国师俊美却冷然的脸逆着月光看着她,如霜如冰。
“要你管这么多。”陆紫霜不悦的白了他一眼。
“我倒不想管这么多,但是,相信我如果不管这么多,你早就进入下一世轮回了,还能在这里对我冷言冷语?”大国师一侧身,眼神望向了一旁的碧水池,不知喜悲。
陆紫霜一怔,顺着他的话想了想,似乎这三年来,陆紫霜每一次身陷险境,最后都能莫名月兑险,原来竟不是因为她福运当头,吉祥高照,而是受了眼前这男人的照顾?
她心下明了,但嘴上不肯服输:“那是你多管闲事,我可没叫你管这么多,你也别指望着叫我以身相许什么的。”
大国师略微一怔,斜睨了她一眼,“以身相许?”
“我一穷二白,难道你还能贪图我那几两纹银的零用钱不成?”陆紫霜疑惑了。
大国师嘴角一抖,脸色较之先前更加冰冷,“你此次溺水,是不是真的把脑子摔坏了?”
“你脑子才坏了。”陆紫霜愤懑不平,猛然起身,走到假山边缘,手一撑,跳了下去。
大国师眼底闪过一抹诧异,骤然回身,伸手去接她。
陆紫霜眼见着他靠过来,暗道一声笨,没见着她要跳下去吗,还傻乎乎的站在那,等着做她的肉垫吗?
闭上眼,她实在不忍看着惨剧在自己眼前发生。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落在大国师的怀抱之中。
睁开眼,她看到大国师眼底一抹深紫色缓缓流动着,像是一捧流沙,映着月光,如此诱人。
正沉浸在那抹诱人的色彩里,忽听大国师冷若冰霜的声音,说:“还不起来?”
她一个激灵,恍然回神,迅速从他身上跳下来,看了看他面无表情的脸,撇撇嘴,道:“没看到本小姐要下来,还在这里挡道,以为我乐意对你投怀送抱啊?真是的。”
大国师深深的看她一眼,俄顷,发出一声轻叹:“你母亲是我的义妹,你理应叫我一声舅舅。”说完,不理会她的惊诧,转头,带着一丝无奈,道:“多年来,陆相确实对你有所疏忽,以至于你如今如此顽劣,不守礼仪。”
“他对我如何,你应该心知肚明,否则不会一次次及时将我救出险境,就别说他了,说说你,我的好舅舅,你不是大国师吗,应该有能力抚养义妹的遗孤,你完全可以将我从相府中带出,安置于他处,你为什么没有呢?”陆紫霜咄咄反问,毫不留情。
大国师似乎无言以对,沉默下来,半响,缓缓踱步,离开。
陆紫霜看着他脚下的衣摆宛如祥云涌动,随着他的动作,时卷时舒。
她的语气突然软下来,“你和我师父真的一模一样,你能不能看在我是你义妹的女儿的份上,帮我找找他。”
大国师蓦然转过头,有些不耐烦,“别再说这些胡话。”
陆紫霜看着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凌厉,有些惊怔,呆站着,再不敢说话。
大国师收回目光,一转身,身影消失在前方的路口。
陆紫霜定定看着他白袍下摆悠然飘过,眼眶一酸,热泪滚滚落下:“就知道你不是我师父,师父才舍不得训斥我呢。”
抬袖拭泪,一**在假山下的碧水池边缘坐下来,满脑子控制不住的回忆起师父的好来。
等伤心劲过了,把泪拭干,她才蓦然看到,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他的紫色长靴缀着琳琅珠玉,借着月色,烁烁生光。
她豁然抬头,看到大公子魅惑的脸。
这个妖精一样的男人。
其实,不看他的嘴,会觉得他整个人宛如谪仙,看了他的嘴,才会蓦然恍悟,他其实是妖精的化身。
那一抹诱人的胭脂色,若非亲眼所见,实在难以想象。
“霜儿妹妹,你怎么了?”正沉浸在想象之中,忽然被他的声音惊醒。
“原来是大哥,还真是巧啊,我们在这里也能碰面,”抬头看了看天,有些诧异,“都月上中天了,大哥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出来闲逛呢?”
大公子微微一笑,“你不是还没睡?”
陆紫霜呵呵一笑,“我这就去睡了。”说着,抬脚便走。
大公子轻笑出声,在陆紫霜与他擦身而过之际,忽然探手,一把捉住她的皓腕,将她拉了回来。“妹妹心事重重,想来即使回去了,也无法安寝,不如,一起月下漫步,好好畅聊一番,岂不美妙?”
“大哥出行在外,视野宽阔,见多识广,知识渊博,妹妹幽居深闺,知识匮乏,又粗鲁无礼,不敢破坏大哥的好兴致,大哥还是独自游园吧。”陆紫霜挣了挣,试图从他手中挣月兑,却未得逞。
“妹妹不必谦卑,大哥不会嫌弃你的。”
“你……”陆紫霜气结,转眸看到假山下的一泉碧水,双眸一眯,抬手一挥,一根尖锐的冰凌随着她的动作浮至半空,对准了大公子。
大公子看着那根尖锐似箭的冰凌,骤然松开钳制着她的皓腕的手,半抬起,挡在胸前,连连挥手:“哥哥只是如此一说,并没有强迫之意,妹妹何必动怒,快快收起术法,哥哥让你走便是。”
陆紫霜冷哼一声,水袖一挥,冰凌扑通一声落入了池水里。
狠狠瞪了他一眼,陆紫霜抬脚欲走,忽然看到大公子嘴边一抹笑意逐渐浮起。
心中一惊,身后的碧水中顷刻浮出无数细密的冰凌,齐齐对准了大公子。
大公子不惊反笑,笑意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浓烈醉人,“妹妹术法高超,哥哥钦佩不已。”说完,抬起的右手缓缓合起,而她身后那些凌空漂浮的碎冰随即化为粉齑,尽数落入水中,与水融为一体。
“你……”开口的同时,陆紫霜感觉头部一阵眩晕,话音未落,身体已随着模糊的意识倾倒坠落。
映在眼中最后的画面是大公子依旧微笑着的脸,美的像黄昏中绚丽的晚霞。
“妹妹……”一声叹息近在耳畔,如沉冰入水,如春风化雨。
温柔婉转,千折百回。
这里假山环绕,环境幽深寂静,只听得流水潺潺,更显静谧。
陆云卿低头看着怀中美人容颜,似乎回忆起了十五年前同样一张妩媚娆妖的脸。
他抬指温柔抚模,指尖顺着她的脸侧缓缓滑至下巴。
“你比她更美……”一声感叹自艳丽无双的唇边溢出,隐隐约约,似梦似幻,像是谁的梦呓,随风即散,无法贪恋。
一阵夜风拂来,她顺滑柔亮的发丝随风扬起,荡在他的脸上,他似不觉,将她抱起,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缓步离开。
最终,连背影也被夜色吞没,再也不见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