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驹过隙,时光匆匆。
两日时间一晃而过。
两天中,陆紫霜一直呆在自己的落英院中,没有见到任何人。
她趁机调理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好在,这院落太过偏僻,无人来此,故十分幽静,她每日清晨都会坐在屋顶之上,盘膝修炼,吸收天地之灵气。
不过,这里地处热闹繁华之地,凡尘烟火气息浓重,灵气稀薄,两日下来,并没有给她带来太大的帮助。
这个躯体与她前世的躯体一样,生来天赋异禀,灵气充沛。后天加以修炼,必会事半功倍。
不过,因为无人指导,加之之前的陆紫霜并不自知,这拥有优越的先天条件的身体竟荒废至此,碌碌庸庸,以至于这身体的主人竟还因为饱受欺凌,遭人陷害致死。
实难不让人心生感慨。
轻声一叹,收功静坐了一会,感受着徐徐清风迎面吹来,一阵心畅体舒。
忽然,耳边一阵躁动。
“小姐,小姐……”她睁开眼,便看到院外不远处寒露一边惊惊乍乍的大呼小叫着,一边朝这边疾步奔来。
她起身缓步走到屋顶边缘,双臂打开,长袖随着清风拂动,似蝶翅轻展,若飘飘欲仙。
足尖一点,身体缓缓腾空,坠落,飘然荡于地面。
与此同时,门外,寒露的身影轻轻一闪,出现在她的视野之中。
“小姐……”她微微轻喘,脸上因剧烈运动而染上两抹绯红,更显娇艳。
寒露本来长得在一众丫环仆从之中就比较出类拔萃,此时更是将女儿家的艳丽之姿展露无遗。
可惜了她这个长相,只能在这里做一个身份低微,任人呼来唤去的丫头。
也难怪她会生出给大公子做妾的想法来。
如果不能生来高贵,后天改善也一样能居人之上,做人上人。
她也是这么想的吧?
世人都不可免俗,因为谁都避不开这滚滚红尘。
不,还有一个人可以的。
能遗世独立,睥睨红尘,游离于世俗之外。
唯师父一人……
“小姐,小姐……”沉思间,恍然看到寒露对着自己挥了挥手,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怎么了,这么急,哪里着火了是怎么的?”
“小姐还有心情开玩笑,你知不知道,外面来了一个人,正说是要向相爷提亲呢。”
“提亲?为三小姐提亲么?”陆紫霜毫无意外,冷定自若,反问。
“若是为三小姐,寒露何必如此慌张的前来禀报小姐呢?”
“难道是为我而来?”陆紫霜不知为何,颇有些兴奋。
“是,是的,小姐。”寒露不解的看着她,不明白小姐为何毫不慌乱,反而,是兴奋呢?
“走,我们去看看。”陆紫霜轻笑着,长袖一挥,率先向前走去。
寒露站在原地怔怔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眼神中是满满的疑惑。
小姐这是在恨嫁么?
想及此,慌忙跑上前去,劝道:“小姐,你还年轻,婚姻大事可不能草率……”
劝说了一路,也不知陆紫霜是听没听进心里,只微微淡笑着,不言不语,表情高深莫测,让人猜不透她心里到底作何想。
顺着青石路一路前行,步调款款,不紧不慢,转过一道回廊,便远远看到一个丫鬟正从前厅走出来,手中的托盘上放着换过的茶盏。
“相爷怎么不差人去叫我,白白让人家等了这么久?”陆紫霜侧头,询问寒露。
“小姐,相爷其实是为你好……”寒露垂头,支吾了一句,并不解释清楚。
陆紫霜一声冷笑,“希望如此。”
“小姐……”寒露诧异,不明白陆紫霜的脸色怎么说变就变,先前还十分兴奋,现在,说不高兴就不高兴了,是自己说错话了么?
下意识的抬指,点了点唇,再抬头时,看到陆紫霜已经抬脚跨入了前厅。
“小姐。”轻喊一声,寒露慌忙疾步跟了上去。
及至一脚跨进门槛,忽然顿下了脚步。
朱漆大门内侧,陆紫霜就静静站在那里,抬眸定定看着前方,有些怔愣。寒露随着她的目光看去,顷刻也怔住了。
厅内,陆相依然坐在首座之上,首座设在三级台阶之上,略有些俯瞰众人的意思。
下方,两行一字排开的官帽椅(古代一种状如官帽的椅子)上坐满了人,此时,众人正在争执,并未发现陆紫霜的到来。
一个身着青衫,身材略显臃肿的人道:“相爷,自从见识到了三小姐的倾世之姿,犬子眼中就再也放不下其他女子了,近日来,犬子茶不思饭不想,跪求本王一定要向三小姐提亲,本王认为放眼京都,也只有我平南王世子与小姐可堪匹配,故此,今日前来就是为了与三小姐定下婚约,只要得到相爷应允,本王愿拿出传家之宝金香玉手镯当作聘礼。”
周围几点轻叹,因为平南王的一番话,众人都沉默下来,似乎无人能开出与之匹敌的条件,与他一竞高下,最后,只得都把目光转向陆相,看他如何决断。
首座之上,被众人注视着着的陆相缓缓抚须,淡然看着底下众人或焦急或失落或期待的目光,不急于表决,片刻,寻了个理由,拖延道:“我已经差了下人去请三小姐,虽说女儿家的婚事都要听从父母之约,媒妁之言,但,我这三女儿自小性子骄纵,如果此事我一味独断专行强行为她安排定亲不免惹她生气,到时反而会节外生枝,弄巧成拙。”
此话一出口,随即迎来心思各异的众人的附和。
“相爷此话有理。”
“相爷真是对三小姐宠爱有加,婚姻大事当前,竟然允许她自行做主。”
“三小姐身份高贵,父亲是朝中丞相,母亲又是当朝公主,订亲一事理应慎之又慎。”
“三小姐是有福之人。”
“三小姐秀外慧中,心思自不比寻常女子。”
“如此甚好……”
各种各样的议论,如不断翻涌着的潮水,一**拍打着陆紫霜的耳膜,让她耳根发疼。
微微一笑,莲步款款,缓缓行至众人视线中心。
对着陆相盈盈一礼,又朝着左右两排来宾各施一礼,才婷婷站定,不紧不慢的问道:“父亲,听说今日府中来了许多客人,紫霜便寻思着过来看看,有没有能为父亲分担的地方。”
“霜儿有心了,这里并无大事,你且回去休息吧。”陆相淡淡应了一声,眼神一扫而过,并不在她身上流连,好似,多看她一眼,就会心情不畅。
陆紫霜有些不明所以,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转身欲走,却不料,眼角边一道黑影蓦然闪到了她的面前。
待那人稳住身形,她定睛看去,遂看到那人圆鼓鼓的脸和胖滚滚的身体。
少年约模十七八岁,身材已经臃肿的完全颠覆了传统审美,眼睛在肉乎乎的脸上眯成一条缝,鼻头圆润,嘴唇丰厚殷红。
陆紫霜心一抽,飞快的把视线移到了一旁的朱漆圆柱上。
耳边听的那人柔滑冷腻的声音,对着她道:“二小姐还不能走,我爹爹方才已向相爷提亲,相爷并无异议,既然事已成定局,我们择日不如撞日,今天便把婚事订下吧,也省的让本公子日后再为此事奔波。”
陆紫霜眼底寒芒一闪,迅速将质疑的眼神瞟向了陆相。
陆相眼神一错,避开她的审视,也不张口解释,似乎是默认了事实。
陆紫霜重又将视线移回少年身上,漠然道:“对不起,我对你不感兴趣。”
几声唏嘘声中,少年变了脸色。
他还未来得及质问,身后一个声音已沉沉响起:“二小姐这是何意,难道是想公然悔婚不成?”
陆紫霜循声望去,看到一个身材已发福的中年男人,男人的外形与少年神似八分,最惹人注意的是他鼓鼓的肚子,活像即将临盆的孕妇。
“这位大人,何来悔婚一说,我与贵公子还未定亲呢,您这样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我实难承受。”陆紫霜返身走到与他几步之遥的地方站定,斜睨了陆相一眼,却见他只是冷若旁观,完全没有替她解围的意思。
“儿女的婚事自然应该遵从父母之约,媒妁之言,既然之前本王已同陆相在言语上达成一致,就代表这婚事是双方父母都同意的,怎容你肆意变更?”男人的眉眼间无声掠过一道锋芒。
陆紫霜没有理他,转而对着陆相问道:“父亲,刚才你不是说不会墨守成规,也不一定要求自家女儿的婚姻大事必须听从父母约定吗?”
陆相轻声一笑,并不大方承认,反而言道:“霜儿,别怪为父偏心,你应知道,你三妹妹是嫡出子女,你是庶出,所以,她的地位应比你高贵,况且,她的生母贵为皇室公主,她也算传承着三分皇室血脉,你二人身份不可混为一谈。今日,文成王世子李公子倾心于你,你应深感荣幸,怎可挑剔世子?”
“深感荣幸?”陆紫霜轻笑一声,漫不经心的剔了剔指。
“好了好了,我看二小姐心中已有计较,想必也不会再反驳这门亲事,相爷就别再说教她了,毕竟是柔弱女子,面皮薄,哪堪重言重语呢?”毕竟是未来的儿媳,婚事一旦成立,那她就不再单单代表自己,而是代表着文成王府的脸面,所以,文成王尽管心里还是有些疙瘩,但还是首先站出来打圆场了。
陆紫霜对他的一番虚情假意毫不领情,轻哼一声,转身离开,身后,肥头大耳的李世子依旧不依不饶的追问着:“二小姐别走,我们还得择日订亲呢,订亲……”,话音未止,又听文成王一声轻叱:“胡闹,订亲之事非同小可,必须挑个良辰吉日方能举行仪式,休得再胡言乱语。”陆紫霜款款行至门槛前的时候,看到陆夫人迎面走来,神情匆忙,顿下脚步,盈盈施礼,陆夫人却是看也没看她一眼,匆匆与她擦身而过,一阵异香扫过鼻尖,甜美浓醇,久久不散。
微微淡笑着,陆紫霜抬步走出了前厅,身子一转,被墙体遮住了影踪。
厅内,陆夫人行至众人面前,语带歉意:“让大家久等,妾身心中十分歉疚,今日小女恰感风寒,不适四处奔走,故此,未能前来,希望大家谅解。”
“如此实在令人忧心,但,本王认为这并不影响我们两家缔结联姻,相爷一味托词,是觉得我平南王世子配不上令爱吗?”平南王不知打了什么算盘,根本不愿轻言放弃。
“王爷误会……”
后面半句话尽数散入风中,陆紫霜抬脚拾步,袅袅婷婷,逶迤而去。
路过后院花园的时候,无意一瞥,竟看到陆夫人口中恰感风寒的人儿正十分欢快的荡着秋千。
不由得心生感慨。
有一个出身高贵的母亲得比她这种爹不疼娘不爱的孤女少奋斗多少年哪。
不,确切的说,她根本不用奋斗,荣华富贵也会挥手即来。
有那样一个工于心计的母亲,她本人又何须太过聪慧精明?
只需坐享其成,就可锦绣一生。
不像她,什么都得靠自己争取。
就算锋芒必露了,到底也只能输给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