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祁国使者同初国摄政王韩朔洽谈,而至午时,韩朔便将所谈之事原原本本地禀告给女帝,还递上了祁国合约。
女帝草草地扫了一眼,“晾着罢,小心他们的探子。”
“是。”
韩朔谨记女帝吩咐,派人带着祁国使者在南碧各处游览,却闭口不提他们的合约。祁国使者之人并非傻子,又如何会不懂韩朔他们只是在拖延时间。只是他们如今身在初国,他人为主己身为客,许多事情尚做不了主罢了。
况且,他们当中位置最高的人,温王都不着急,他们这群人便在南碧晃荡了数日。
祁国递上来的合约,女帝仔细地看了几次,和平常的合约并无不同,是惯常的三国合约的字样。他们三国间在这百年间常常要起订合约,合约的次数一只手都未必能数出来。女帝虽让韩朔晾着祁国使者,对这件事却也还是上了心。
她素来不信鬼怪之事,但却怕真如梦中母后所言,变数未定,她继续走下去却得不出好结果。安安出生,太史监直言‘双龙戏北斗’,倒是安抚了人心。祸乱将至,这‘吉兆’倒是恰好能安定初国百姓。
每逢战乱,最最受苦的,总是无辜的平民百姓。
但女帝却决心要改变这格局,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三国之治,确实该到了了结的时候了。
正是这缘故,她才想要以战止战。
这场战役,三国无可避免,她要做这个庄家。
又是几日过后,女帝在东启阁中正看着手中的话本,正正好好看到话本中的男女将要背叛自己的家族私奔。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晌偎人颤。好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此时正是被家中束缚的女子偷偷从闺阁中同情人幽会,他们在月下山盟海誓,互定终生,相约半月后在此时相见,并远走他乡,过上不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
倾姮撂下话本,挑眉道,“荒谬!”
她再想要从柜中再抽出另一本话本,却见门外有人敲门,却是宫人禀告,“陛下,温王在外求见,可要宣他入见?”
“除温王,可还有他人?”倾姮收回了想要抽出话本的手,问道。
“温王独身一人。”
“陛下。”沈榭入殿之时,女帝桌上的话本已经全收拾完毕,她也早就端正了仪态,就等着沈榭。他果真是独自一人,若非女帝曾同他那般亲密,真真是要以为他是遗世而独立的天上仙人。
“不知温王所来何事?”
他又又走近了几步,抬头用深潭般的眸子直直地望着女帝,像是透过了她的双眼,直直地望进了她的心中,“陛下,某来兑现诺言。”
女帝被他的目光搅得心烦意乱,他的目光仿若实质,能够剖析她所思所想。可他的目光又是淡然纯净的样子,没有丝毫猥亵。
他曾直言,让世间清明十年,如今他带着祁国合约归来,兑现他曾经的诺言。那并非是他为了哄人所言,而是真真正正地努力着的。
但是女帝怎么会甘心,试问数十年之后,孰强孰弱均是未知之数。若是要倾姮蛰伏十年,当过如今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她又怎么会肯?
他的模样莫名有些烦躁,“可朕,并不如何满意这份合约。”
沈榭仍旧是那样看着女帝,他的唇瓣似是蠕动了一瞬,终究是什么都没说,而女帝莫名只觉得心中一股无名的火。
正正是此时。暗沉的雕花木门被人推开,伴随着安安咿咿呀呀还未能让人听懂的语言。
女帝看见安安之时,安安双眼放光,两只手都挥舞着,像是要扑过来。女帝忍不住想要扶额,安安肯定又要皮了。
抱住安安的人是齐卿,他入殿之时并未通报,也不知殿中尚有他人,此时他见殿中还站着温王,便带着歉意说到,“是臣莽撞,打扰陛下了。”说着,他就要将门关上,安安正是在此时嚎啕大哭。
倾姮无奈,“启之,将安安抱过来罢。”
齐卿并未犹豫,低低地道了一声“是”。
等齐卿经过沈榭之时,安安突然抓住了沈榭的发丝,将他头上的玉簪也拔了下来。沈榭原本一丝不苟的乌发瞬间变成了大街上风靡,蹲在地上便能收获一两个铜板的那种风中缭乱的发型……
安安玩得不亦乐乎,而齐卿却因为看见温王的样貌有一瞬间的呆楞,倾姮则是一如既往地对安安感到头疼……
而沈榭,他原本沉浸在他们一家三口的悲伤之中,在悲伤化成了头皮上的实质疼痛之后,他抓住了安安的手,将他手中的玉簪拿了回来。
“簪子尖锐,划伤了皇子便不好了。”他口气有些冷淡。
倾姮看着沈榭的样子,他顶着一头乱发亦持着仙风道骨的风华,果真是,有些人长得好看,不论怎样都好看。
“小儿顽劣,望温王勿怪。”倾姮虽嫌弃安安丑,却也是最维护安安的人。她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也觉得自己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怪异。
“无妨,小皇子活泼好动,未尝不是好事,不知皇子名谁?”
“安安还未到取名之时,等他周岁,才会被赐名。”
沈榭垂头,声音低得他人皆听不清,“安安……”
安安……
齐卿此时也将安安抱在倾姮的身旁,沈榭看着他们三人,无端觉得有些刺眼,刺眼到他心中发紧发疼。他甚至找不出能宽慰自己的话语,自己就像是多余的那一位。
这一刻,他像是多余得连手脚都不知该放在何处,身体僵硬得没法提腿就走,只能像一根木头一般,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倾姮对旁的男子巧笑嫣然。
他陡然有些怀疑,莫不成,他一开始就是错的,就连曾经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而如今眼前,才是□□的现实。
但仅仅是那么一瞬间,他皱着眉,定了定心神,有些事,一开始就注定,而自己最不应该的便是怀疑。
安安被齐卿抱到倾姮的身边,眼珠子却一直望着沈榭,若是和安安相熟的人,定然是知安安又想要破坏什么,可沈榭却觉得安安是好奇……
他原本冷着的脸,给了安安一个笑容。
安安又咿咿呀呀地叫了起来,还要往沈榭身上扑倒。
倾姮和齐卿皆无奈,却只有沈榭自然地说到,“小皇子是想要抱?”
齐卿有些为难地点头,想要转移安安的视力,拿着小鼓和女乃皆没能诱惑安安转头。
虽说倾姮在头一天嫌弃安安丑,可现在安安长开了些,肌肤皆滑女敕白皙,安安的模样定是能让人疼爱的。
沈榭莫名想要怜爱眼前的小孩,他上前一步,“某可否抱一抱小皇子。”
看到倾姮点头,齐卿才将安安递给沈榭。
安安比沈榭想的要沉一些,他到了沈榭的怀中咯咯地笑了起来,在沈榭亦觉得舒心之时,只觉得胸口上一股热流。
安安,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