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年6月。
H省W市,D县,赵集镇十里河村。
清晨,农家小院。
陈悠然缓缓地坐起身来。
他花了一整夜,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悠然不由得苦笑,难道真的是上天听到了他的心声?
那极尽繁华奢侈,却又凉薄冰冷的一世,已经过去了吗?就好像是大梦一场。
天光微亮。
他根本睡不着。
头上还缠着纱布,伤口很疼。
不过这份疼痛带给陈悠然的却不是痛苦,而是难以言喻的幸福!错了还能再重来一次的幸福!
他起身,要往外走。
农家的土坯房,房子是用自制土坯垒成的,窗户是木质的,房梁是山上砍下来的木头。有条件的人家房顶用的是青瓦,没条件的就是用茅草当屋顶。
陈家算是还行的,房顶是青瓦,不用像茅草房一样,刮风时怕掀了屋顶,下雨时怕屋内成河。
刚走到门口,陈悠然就站住了。
院子里,父亲陈国安正坐在矮凳上抽旱烟,眉头紧锁;母亲林岚双眼红肿精神萎靡;二姐陈佳慧更是双眼肿得跟核桃一样,却隐忍着一言不发,死死地咬着唇。
“二女,妈没本事,对不起你,可是你真忍心看着你弟弟坐牢?”林岚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这句话就像是压垮陈佳慧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林岚说完,陈佳慧直接捂着脸痛哭出声。
“二女,妈给你跪下,成不?”林岚说着,就真的冲陈佳慧跪下了。
陈佳慧赶紧扶住林岚,一边哭一边拉她起来,“妈,我答应,我答应还不成吗?我答应——”
说到最后,陈佳慧早已经泣不成声。她的哭声不是悲伤,而是绝望。
看到这一幕,陈悠然心神巨震!
他原本还想找日历看看自己到底是重生在了哪一年,却没想到,竟然是这个时候。是了,自己头上的伤,不就是证据吗?只是因为自己小时候伤了太多次,一时间也没想起来到底是哪次。
陈悠然的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
那一世,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变得为了唯利是图,变得冷漠绝情,变得不择手段?
没错,就是现在!
镇上开维修铺的赵家,唯一的儿子赵军,小时候得了小儿麻痹,命保住了却也留下了终身残疾。
赵军身有残疾,性情暴虐。第一次结婚的妻子,被他经常家暴,终究是受不了,给赵军戴了绿帽子,后来据说是跟人跑了。
第二任妻子,更是在怀孕的时候,被赵军打了一顿,一尸两命!
在这之后,再没人肯嫁给赵军了。
赵军今年都三十多了,赵家就他一个儿子,再不娶妻生子,赵家就要绝后了。
偏偏,赵军看上了在镇上小学教书的陈佳慧!
陈佳慧怎么可能理会赵军,甚至见了他就躲着走。可是赵军变本加厉,不断地去骚扰陈佳慧,败坏陈佳慧的名声。
陈佳慧性格内敛沉闷,很是软弱,根本不敢吭声,也不敢告诉家人。
可是,这件事情却被陈悠然知道了!
现在的陈悠然,可是镇上一霸,学习不怎么样,但他为人讲义气,虽然看着瘦弱不堪,可是打起架来无比凶狠,敢拼命!所以手下也聚拢了不少兄弟,他们都很听陈悠然的话。
二姐陈佳慧被骚扰的事情传到了陈悠然耳朵里,他立刻就去找赵军!
原本只是想教训赵军一顿,可是偏偏赵军辱骂的话太难听,陈悠然一个不小心,把赵军的胳膊给打断了!
他自己头上只是破了个口子,流血多点儿,但没啥大事儿,包住就完了。
可赵军的胳膊,却实实在在地断了。
赵家如何肯罢休?
赵军更是借此机会威胁陈家:要么赔五千块钱,要么把陈佳慧嫁给他,要么让陈悠然坐牢!
五千块?陈家这会儿连一千块都拿不出。
借?大姐陈颖慧之前上高中、以及现在上大学的钱,还有三姐陈敏慧和陈悠然上学的钱,这几乎全都是跟亲戚们借的,亲戚家的情况他们也知道,实在是再也借不来了!
所以现在陈家就只有这一个办法,把陈佳慧嫁给赵军。
赵军的名声,陈佳慧如何肯?
可家里的情况,她比谁都清楚,不肯,难道真的要让小弟去坐牢吗?
……
想起了这些,陈悠然不禁咬紧牙关。
作孽,都是自己做的孽。想要解决那件事,何须要冲动地打赵军?多的是办法。
可是年少气盛的他,就喜欢用拳头解决问题,偏偏问题没解决,反倒是惹出了更大的麻烦。
那一世,二姐陈佳慧真的嫁给了赵军,三天两头被赵军暴打,后来二姐怀孕了,赵军收敛了点儿,可生了个女儿,陈佳慧还没出月子,就被赵军再次暴打。还威胁二姐不准在外面乱说,不然的话就杀了她……
可以说,自从二姐嫁给赵军之后,就是生活在地狱。后来他终于有本事了,有能力了,他让赵军生不如死了,那又如何?他原本如花儿一样的二姐,已经完全被毁了。
又因为这事,他自己整个人也变得无比偏激。
他脑子里只有变强变强再变强,他为了赚钱不择手段,根本不顾什么善恶仁义,只要能赚到钱,能强大起来,他什么都肯做。
仁慈和怜悯这些情绪,被他彻底从自己的人格中剔除。
任何挡在他面前的绊脚石,都会被他毫不留情地踢开!不管那绊脚石是好人还是坏人,他的世界里,一切挡路的,都是必须要踢开的!
叹了口气,陈悠然觉得自己真的是做了一场大梦。
怎么就能一条道走到黑呢?
怎么就能唯利是图不择手段,甚至是泯灭人性呢?
他以为自己赚钱了,成了大老板,高高在上了,就快乐了,可事实上,因为他干的那些事儿,爹妈无比心寒,连见都不愿意见他!
“然然,你起来了,头还晕不晕?”林岚看到陈悠然,赶紧抹掉眼泪,关切地问。
看着母亲的眼神,陈悠然心中一震,微微摇头,声音也有些低哑,“我没事。”
二姐陈佳慧咬着唇看向陈悠然,她的目光中没有悲愤,没有怨恨,只有无措、迷茫和绝望。
陈悠然心中大恸,二姐不恨他吗?
他一直以为二姐肯定是恨他的……怎么能不恨?那个时候他终于给二姐报仇了之后,也都不敢见二姐……
可是,二姐竟然从一开始就不恨他吗?
至于父亲陈国安,只是恨恨地看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啊。
陈悠然的嘴唇动了动,却发现早就变得圆滑世故舌粲莲花的他,这会儿对上自己最亲近的家人,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
家里的气氛压抑至极。
早饭的时候,二姐躲在屋里不出来,母亲林岚给她盛了一碗饭和馒头咸菜拿进去。
父亲陈国安埋着头吃饭,一言不发。
一碟炒地瓜叶,一碗稀粥和一个玉米面馒头。陈悠然吃的很慢,眼前这明明就是最简单的农家饭,却被陈悠然吃出了一种山珍海味的感觉。
对于陈悠然来说,这可不就比山珍海味更让他怀念么!
林岚从陈佳慧屋里出来,眼睛还是红肿的,看样子又哭过了。
“悠然,待会儿有人来,你可别再犯倔了。”林岚低声交代。
陈悠然夹着菜的手顿住,接着才缓缓地放下筷子,“妈。”
林岚的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待会儿赵家的媒人就要上门,你可别再乱来,不然……不然你二姐嫁过去了也不好受。你要是心里难受,就去外面转转,等人走了你再回来。”
“就叫他待家里!”陈国安冷声喝叱,眼神如刀子一样割向陈悠然,“叫他自己在家里看着,他做了什么孽。让他一辈子都记住!”
林岚却是别过脸去,擦擦眼泪,又扭头过来跟陈悠然说,“别理会你爹。你今儿去你小叔家玩,晚上再回来。”
陈悠然慢慢地喝了一口粥,抬眼看向母亲林岚,“妈,我就在家里。”
林岚的脸色一变,“然然,叫你别犯倔,你非不听是不是?”
陈悠然摇摇头,目光很沉静,“妈,没事,我就在家里,不会惹事的。”
林岚如何肯信。
陈悠然什么都没说,只静静地看着林岚,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得有些恐怖!
……
最终,陈悠然还是留在家里了。
上午,赵家请的媒人来了,带着猪肉、酒、布料等等下定时的聘礼。当然,还有用红纸包着的彩礼!
原本按照这里的风俗,在下定前,女方要先去南方家里看,然后有媒人提彩礼等等要求,之后男方才来女方家里送彩礼,下定的。
可是现在,完全省却了女方去男方家里看的这一环节。
媒人是镇上有名的媒婆黄婆子,嘴巴很会说,满脸堆笑。明明是不情愿的一桩婚事,到了她嘴里,能给你说成绝配!
陈国安林岚夫妇,就只低头坐着,脸上连扯都扯不出笑容来。
其他的下定礼品就放在那儿,一眼就看到了。
用红纸包着的彩礼,则由媒婆交给林岚。
林岚拆开……
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竟然是一张白条!
上面写着,抵彩礼五千元整。
这年头,一般人家结婚的彩礼也都不超过一千块,六百八百都是多的。五千块根本是无法想象的数字。
只是,这用白条来当彩礼的,还真是头一遭!
可偏偏陈家有苦说不出,哪怕是赵家给了张白条,他们也只能收下。
黄婆子早知道这白条的事儿,脸上的笑容不变,连提都不提这茬,好像是根本没这回事儿一样。
而其他跟来下定的人,脸色可就精彩多了。
陈国安、林岚夫妇,简直头都太不起来!
陈佳慧在房间里,知道了这件事儿,又是一阵无声的痛哭。
从头到尾看着这一切的陈悠然,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是被人给攥紧了一般,难受。偏偏他又好像是变态一般地在享受着这种感觉……
自始至终,他一个字都没说。
02
赵军还在县医院,胳膊才刚刚接好,婚礼定在一个月后。
自从赵家下定了之后,陈家就是一片愁云惨淡。
村里人对陈家也是指指点点。
入赘到张寨的大伯,和村东头的小叔一家,也来安慰,说是安慰,其实就是陪哭……
陈悠然的名声,在十里八乡再次打响。
哪家孩子不听话,家长教训的时候都会来上一句,“你也要当陈悠然是不是?真是那样,老子趁早打死你!”
而那位被所有人当成反面典型的,却一直在神游。
好像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般。
爸妈哭,二姐哭,小叔大伯一家都哭,就连周围跟陈家交好的村邻也哭,就只有他,眼神淡漠,没有一丝情绪。
乡里乡亲都说,陈悠然冷情。
这种人最是可怕!
可是陈悠然就像是没听见这些评价一样,每天要么是在家里睡觉,要么是到后面的山林上转转,吹着风看蚂蚱。
6月20号,周六。
陈悠然的一个兄弟偷偷地溜来看他了。
原本,陈悠然上初三,这个时间正在准备中考,可是因为这次的事情,他一直待在家。
前一世,他错过了中考,在二姐结婚之后,他直接就去了广粤省。
如今呢?
山林并不高,中间还有一个天然形成的湖泊,大约有两亩左右,养鱼很不错。
“然哥,你还上学不?”马钊在湖泊边上的树荫下,找到了陈悠然,他正躺在草地上,嘴里叼着根茅草。
“马钊,快中考了,好好考。”陈悠然没睁眼,淡淡地说道。
马钊的表情就像是活见鬼了,“然哥,你没发烧吧?”
陈悠然有些无奈。
他以前总是跟这群兄弟说,上学没啥用处,自己出去闯一番事业才好。
他当初就是这样,可是他吃了多少没文化的亏。
“马钊,好好上学,没文化以后要吃大亏的。”
马钊简直都要给跪了,“然哥,然哥,你真没事儿?不是你说的,上学没啥用,不如自己去打拼的吗?”
陈悠然睁开眼睛,慢慢地坐起来,“马钊,我错了。”
“……”马钊的表情就像是吃了个苍蝇一样,难受之极。
他怎么都不信这话是陈悠然说出来的,甚至还伸手要去模陈悠然的脑袋,看看是不是真的烧坏了。
陈悠然摇头失笑,“马钊,听我的,好好上学。”
“然哥,那你呢?”
“我?”
“咱说好的拿到初中毕业证了,一起去广粤省打拼的,你别是想丢下兄弟们,自己去吧。”
陈悠然瞥了马钊一眼,没用几分力,马钊就已经不敢吭声了。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人?”
马钊面部肌肉扭曲,“然哥,我当然不信你是这种人。可是……可是你忽然说要让我们上学……”
陈悠然叹了口气,“我跟你们一起上学。”
“什么?”马钊简直无语至极。
“这次中考,怕是不行了。咱们的成绩都差的很。不过从现在开始好好学,明年再复读一年,应该能考上高中。”
马钊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然哥,你来真的!”
“嗯。”
“可是……可我根本不是学习的料子啊。”马钊哭丧着脸。
陈悠然轻轻一笑,“放心,料子是培养出来的。我会让你成那块料子的。”
“那高虎和陈冲呢?”
“他们也少不了。”
马钊彻底无语了,盯着陈悠然看了半天,想看看他到底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但是陈悠然那沉静得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眼眸,除了让马钊觉得遍体生寒之外,什么都看不出来。
马钊咽了口唾沫,迟疑着说道,“然哥,你……你是不是因为佳慧姐的事儿,才……”
陈悠然也不否认,直接点头,“嗯。”
马钊低下了头,“然哥,打伤赵军我们也有份,却让你一个人扛。还有佳慧姐……我们真没用!”
陈悠然却是笑了笑,“马钊,帮我个忙。”
“然哥你说。”
“……”
一周后,中考开始。
马钊、高虎和陈冲这三个人参加了中考,陈悠然没参加。
两周后,赵家已经开始采买赵军结婚的用品了。赵军也从医院回了赵集镇。
赵军回来第二天,就来了陈家,要见陈佳慧。
这半个月,陈佳慧足足瘦了五斤,本就不胖的她,这会儿更是瘦得风吹一下就要倒。
“佳慧,我来看你了。这是在城里给你买的丝巾,今年最流行的。城里姑娘们都戴,可好看了。”赵军笑着说道。
陈佳慧就坐在边上,一声不吭,也不理会赵军。
赵军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赵佳慧,你不愿意嫁给我就直说,我赵军也不勉强!”
陈佳慧抿着唇,头也不抬。
“哼,自己答应嫁给我了,就少摆这副姿态,给谁看呢?乖乖听话,好好嫁到我赵家给我生儿育女,我赵军自不会亏待你的。不然……哼!”
陈佳慧依旧不吭声。
赵军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陈佳慧身边,把丝巾塞到她手里,“好好想想清楚。明天到镇上去找我,我带你去城里买衣服。听话点儿,不然,你知道我赵军的名声的。”
陈佳慧浑身一抖,却不敢动也不敢吭声。
赵军看到陈佳慧这样惧怕,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走到院子里,赵军看向站在门口的陈悠然,脸上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容,朝陈悠然走了过来。
“悠然啊,叫声姐夫听听,到镇上了姐夫请你下馆子。”赵军得意地道。
陈悠然站直身体。
赵军因为小儿麻痹后遗症的缘故,腿部站不直,勉强能走路,但是整个人却显得很矮小。这会儿他还有一直手臂吊在脖子里,看起来更没一点儿气势。
陈悠然虽然才十五岁,可站直了,却比成年的赵军还要高一头。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赵军,眼神很淡漠,没有一丝情绪泄露。
屋内原本对赵军比如蛇蝎,恨不得连看都不看赵军一眼的陈佳慧,在看到门外二人对峙这一幕时,直吓得魂飞魄散,赶紧跑出去。
“然然。”陈佳慧喊道,生怕陈悠然一个冲动再打赵军,要知道赵军的胳膊还没好,再打……
陈悠然回头,冲陈佳慧淡淡一笑。
接着他又转头看向赵军,目光平静,声音更平静,“不再多坐会儿了?”
赵军皱眉。
他也以为陈悠然又想打他,虽然算准了陈悠然哪怕是再生气也不敢真打他,所以他想激怒陈悠然,看着他敢怒却不敢动手。
岂料,陈悠然竟然这么平静地跟他说话,就好像是拉家常一样。
这让赵军觉得很怪异,也让陈佳慧目瞪口呆。
“哼!”赵军觉得模不透陈悠然这小子了,没能看着他跳脚,这感觉真不舒服。就好像是对阵时,他输了一样。
赵军也不说什么了,直接就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声音,好像是有不少人急急忙忙地跑来这里。
陈家院子,隆门朝西开,从隆门进来就是一个大大的院子,一直走,坐东朝西的就是堂屋。
赵军是从堂屋出来的,在院子里跟陈悠然对峙了一会儿,直直往西,到了隆门。
他正要开门出去,门却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若不是赵军往后躲了一下,门就要撞到他身上了。
“谁他妈的开门都不吭一声,撞到老子了知不知道……警察同志?”赵军破口大骂,却在看到来人的一瞬间,骂声戛然而止。
警察显然是已经知道了赵军的体貌特征,直接问道,“你是赵军?”
赵军一愣,接着就赶紧点头,“我是,警察同志找我有事吗?”
“你被逮捕了。”两位警察直接上前,压住了赵军完好的那只胳膊。
赵军满脸惊恐,“警察同志,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什么事儿都没犯啊。”
“带走!”
没人理会赵军的喊叫,他被直接带走。
一路上,村里人都看到了。人们纷纷猜测,赵军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陈佳慧也完全被吓愣了,有些呆呆地看着警察离开的背影。
这年头,人们没什么娱乐,任何事情都会被大家拿来八卦。
张家婆娘生了个怪胎,李家姑娘外面打工嫁给了蛮子,刘家寡妇偷人……
任何一点儿小事,都能在极短的时间内传遍十里八乡。
第二天,赵军的事情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十里河村中央,原本放着石磨的地方。石磨边上是一棵长了几十年的皂角树,很粗,要两人合抱才能抱住。
皂角树很粗很高很大,夏天的傍晚,人们吃过饭,因为天气闷热又没有别的娱乐,都喜欢坐在皂角树下,东拉西扯聊家常。
“你们知道吗?我外甥亲眼看见了,赵瘸子家院子里那个大大的水泥墩子里头,砌着一个人!就是赵瘸子杀的,肯定是他!”赵瘸子,就是赵军。
“真的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