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悠晃着短胳膊短腿,朝镇外慢慢走去。
谁知还没走多远,右边耳朵突然传来一阵剧痛,跟着耳旁就响起王桂花尖利的嗓音,“小兔崽子,跟你说的话当耳边风啊?跟我回去,看我怎么教训你。”
王桂花拧着陶悠的耳朵,气冲冲的往家里走。她就知道,不看着这小兔崽子不行,竟然想偷溜,真是活腻歪了。
陶悠苦着脸,踉跄的被王桂花拖回家里,回到家后自然是一顿好打,王桂花狠狠的抽了他一顿,还专挑不显眼、衣服遮盖得住的地方抽。
陶悠疼得直抽气,等到王桂花发泄得差不多了,才蹒跚的回到自己的小房间。其实他根本没有要上山,他也知道自己一个小娃儿,单独上山有多危险。
他只不过想到镇外绕绕,看能不能再找到其他药草。家里没有多余的银两,所以他想收集些药草备着,有些常见的花草植物,就具有药性,不用特地到深山里。
昨天之所以想上山,是为了找些特殊或较为稀少的药草,假如能够栽种成功,也是一项收入。要知道,药草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栽种得出来的。
上一辈子他从小就接触药草,祖父的药园几乎都是他在打理,里头种植了不下几百种的药草。他花了十几年和药草打交道,自然认得各式各样的药草,也知道如何种植。
正当他还在盘算着怎么攒银子时,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吵杂声,他好奇的打开房门,就听见隔壁王大哥宏亮的嗓音,“陶家娘子──”
“欸,来了……”王桂花应了一声,从房内走了出来,就惊见陶三郎躺在一块木板上,被人扛了回来。她吓得脸都白了,猛地扑了过去,“这是怎么了?”
“唉,陶三郎在山上时不当心,一脚踩了空,幸好旁边的人捉了一把,才没给摔到山崖底下。”王大哥顿了顿,接着又说:“只不过这腿脚伤到了,没养个个把月,是不会好的。”
王桂花一听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她前儿个还在念叨着,谁家的夫郎摔断了腿,没成想今天自家的夫郎就断了腿,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等到王大哥和其他两个夫郎将陶三郎搬到床上后,王桂花倒了些茶水给他们喝,还忍痛叫陶悠到后院捡几颗鸡蛋,分送给大家。
送走王大哥等人后,王桂花回到房里,一边照料着陶三郎,嘴里一边唠唠叨叨的抱怨着,无非又是生计没有着落的老话题。本来奢望陶三郎捡些柴火去卖,或是逮些畜生也行,现在好了,这腿脚伤到了,啥都甭做了。
陶三郎本就疼得厉害,听她在耳边嗡嗡嗡的啰嗦,心里更加烦躁,虎着脸喝了一声。王桂花这下更气了,反正陶三郎瘫在床上,又能奈她何?
因此她恶向胆边生,手叉着腰就开始数落陶三郎;从成亲前隐瞒哥儿的事……到现在躺在床上,这三年来的一切都被她嫌弃得够彻底。
陶三郎脸色铁青,看着自家婆娘刻薄的嘴脸,气得就想跳起来呼巴掌,可是激动之下,牵扯到伤处,让他疼得又倒回了床榻上。
王桂花见状,本有些收敛的气势,越发的嚣张。陶三郎被她气得够呛,一口气险些喘不过来,张口欲言,却被口水给噎着,顿时咳得昏天暗地的。
王桂花被这阵仗吓了一跳,终于住了嘴,情绪也渐渐冷静下来。躲在门边的陶悠见陶三郎难受的样子,赶紧冲到桌旁,倒了一杯水,正要递给陶三郎时,就被王桂花一把抢了去。
王桂花抿着唇扶起陶三郎,谁知还没将水递过去,“啪!”的一声,脸上先挨了个巴掌。王桂花眼眶一红,脾气又上来了,她将水杯一摔,骂骂咧咧的吼道:“我王桂花为你做牛做马,还要照顾你的哥儿,今儿个说几句都不行?一上来就用拳头招呼我!”
“你那是说几句吗?这个家你不想待的话就走!我陶三郎还不至于要巴着你!”陶三郎气过头,直接就对王桂花撂了狠话。
“你赶我走?我跟你拚了!”王桂花扑了上去,对陶三郎又打又咬,陶三郎被她的泼辣弄得手忙脚乱,最后一用力,把人给甩了出去。
王桂花的侧腰撞在桌角上,疼得她哀号一声,陶悠心里一跳,赶紧冲上前扶着王桂花,“娘,你没事吧?”
谁知王桂花竟站不起来,抱着肚子坐倒在地,口里哼哼唧唧的,脸色都发白了。陶悠一看不好,赶紧搭上王桂花的手腕,一把脉才知道,王桂花竟然已经怀了身孕。
这下子还得了,王桂花刚才撞到了侧腰,动了胎气,若是不赶紧安胎,孩子就要保不住了。他一急,站起身来吼道:“爹爹,娘的情况不对,我去找大夫。”语毕便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陶三郎这时见王桂花难受的模样,心里也是有些愧疚,再怎么样他也不该跟王桂花动手,王桂花一个女人家,哪里堪得他用上全力?
等到陶悠把大夫请来时,王桂花已经汗如雨下。大夫一见这情形,赶忙将人扶了起来,先施了几针稳住胎儿,然后写了一张药方给陶悠,让他赶紧去抓药。
陶悠接过方子,匆匆的又走了,大夫回头望向床榻,赞赏了一句,“你家的哥儿真懂事。”陶三郎自是自豪得很,不过随即又沉下脸来,询问大夫王桂花的情况。
“动了胎气,以后可得小心一些,再来一次,孩子就保不住了。”大夫有些责怪的说道,适才就听陶哥儿说,陶家娘子是撞到了侧腰,幸好不是撞到正面,不然孩子肯定保不住。
陶三郎和王桂花一听都愣了,王桂花有身孕了?两人渐渐回过神来,脸上都带了欣喜的表情,王桂花抚着自己的肚子,笑得一脸满足。
“以后要少动怒,不能太激动。”大夫殷切叮咛,这个陶家娘子的脾性,可说是邻里皆知,若是她再继续这么冲动,对她和对肚子里的小孩都不好。
王桂花听了,赶紧连连点头,成亲三年终于让她怀上了,她嘴角含笑,低头望向自己的肚子。陶三郎见她这副温顺的模样,心里也软了几分,更加内疚刚才和她动手。
没多久陶悠便回来了,他赶紧将药煎好了端过来,侍候着王桂花喝完药后,又送大夫出门,这才转身回到家里。陶三郎见陶悠一个五岁小娃,把这一切都打点得妥妥当当,心里又欣慰又心疼。
“爹爹,您的脚还疼吗?”陶悠忙完王桂花,凑到陶三郎身边问道。陶三郎模模他的头,摇头说道:“不疼了,你也先别忙活,坐下来歇会。”
还没等陶悠开口,一旁的王桂花开始唉唉叫,陶悠紧张的靠过去,就听王桂花说道:“腿有点酸,你帮我捏捏吧。”陶悠赶紧举起小胳膊,开始帮王桂花敲腿。
“怎么突然腿酸呢?没事吧?还有哪里不舒服吗?”陶三郎见了有些担忧的问道,现在王桂花肚子里可还有个小的,得好生照顾着才行。
“暂时没了。”王桂花享受了陶悠的服侍,又得到陶三郎百般的迁就,心里不知道有多快活。她嫁到陶家这三年来,就属今日心情最舒爽。
陶三郎见王桂花气色不错,心里也高兴不已。只是他心里有些担忧,王桂花现在正是需要补身子的时候,可是家里没有多少银钱了,刚才悠儿请大夫和抓药,也用掉了不少,接下来该怎么办?
偏偏自己腿脚又受了伤,只能瘫在床上,陶三郎闷闷不乐,脸色凝重得不得了。陶悠做完晚饭后,将饭菜端进房里,就看见陶三郎的脸色不好看。
“爹爹,是伤处疼得厉害吗?”刚才的大夫有顺便替陶三郎诊治腿伤,伤到了骨头,古人有云: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伤还得慢慢养才行。
“悠儿,辛苦你了。”陶三郎叹了一口气,难为悠儿一个五岁的小哥儿,竟连做饭都学会了。
陶悠张罗着双亲吃完饭后,又将碗筷收到厨房,然后帮王桂花烧了些水,好让她洗澡。王桂花哼着歌,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平时为了节省柴火,热水烧得少,哪里能泡澡。
现在好不容易能享受了,王桂花自然是不会放过,一连让陶悠加了三趟热水,才总算泡得够了。王桂花洗完澡后,陶悠又烧了一些热水,端进房里帮爹爹擦澡。
最后自己就着所剩不多的热水,草草的冲了个澡就算完,反正他人小身体小,也用不了多少热水。
忙完后闲下来,顿时感觉胳膊就像不是自己的似的,都快没知觉了。他伸手按了会手臂内侧的天府穴,舒缓一下肩膀和臂膀的酸痛。
之后他又关了大门,把家里前后巡了一遍,确认没事了才回房休息。回到房里第一件事,便是检查晒在窗台上的桂枝,细细翻弄一遍之后,接着查看放在旁边的那盆桂枝。
已经晒得差不多了,栽种的桂枝看起来也还不错,希望能够种植成功。他第一次用花盆种药草,也不晓得适合不适合桂枝生长。
不过现在家里没有地方让他开辟药园,所以只能先凑合着,最后再模模晒在窗边的桂枝,陶悠才转身回到床榻边,上床休息。
隔日一早,陶悠早早的就起床,打了水让双亲洗脸,然后张罗他们吃饭。吃完饭还要帮王桂花煎药,安胎药还不能停,得吃一段时间才行。
王桂花仗着怀孕了,更加偷懒,每天都睡到日上三竿。陶三郎也没有说什么,一来是高兴王桂花怀了身孕;二来自然是体恤她,再加上前些日子,他们的孩子差一点就因为他流掉了。
内疚加自责,陶三郎对于王桂花更加的包容和体贴。王桂花小日子过得滋润,看陶悠也顺眼多了,不再动不动挑他毛病,一家三口的气氛变得温馨许多。
不过家里的伙食和银两却是渐渐减少。
陶三郎腿伤了不能行走,自然无法上山砍柴;王桂花有了身孕之后,便不再接缝补衣物的活儿,怕太伤神身子撑不住,届时又动了胎气就不好了。
所以一家三口只靠着陶三郎原本的积蓄过活,很快地便要坐吃山空了。陶悠心里着急,每日都要到镇外去转转,却都没有发现有用的药草。
一段时间之后,原本就消瘦的小脸蛋,又小了一圈,身子板也变得更单薄。反观王桂花好吃好喝的供着,脸蛋圆了一圈不说,身体也变得福态不少,才三个月的肚子,愣是像五、六个月。
因为陶三郎的腿伤和王桂花有了身孕,陶悠近日来都熬大骨,尽弄些补身子的菜肴,把两个大人补得白白胖胖的。如此一来,银两消耗的速度,比想象中来得快。
幸好陶三郎休养的不错,伤势恢复的很好,三个月后终于可以下地走动了。能下地的隔天陶三郎便赶紧上了山,直到夕阳西下才回来。
不过收获是丰盛的,陶三郎运气好,遇见了一头大野猪,费了点劲儿终于将野猪给宰了。然后他又砍了些柴,还捉了几只兔子和野鸡。
家里养的鸡是要下蛋的,陶三郎想让王桂花补身子,所以捉了野鸡回来炖汤。又想起王桂花爱吃猪蹄,动作利落的退毛开膛,将四只猪蹄都剁了下来,切成适当大小,丢入大锅里熬煮。
陶悠蹲在一旁,双眼亮晶晶的盯着陶三郎动作。这还是他第一次见人杀猪,以前的他根本没机会接触这些,生活里只有药草和医术。
看着陶三郎熟练的动作,眼里带着佩服。陶三郎瞧见自家哥儿崇拜的眼神,心里感到好笑,却也不免有些得意,这一门杀猪的手艺,其实是祖翁教给他的。
只不过祖翁走得早,后来家里又有了田地,所以就荒废了。没想到这么多年没使,他还是宝刀未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