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娘被厮儿拦在门外,只得扯着嗓子大喊陶悠,不过陶悠被钟离煌扣住了,任凭她怎么喊,门内还是一丝动静也无。王大娘一急,对着门板又捶又踹的,不一会就把自己累得够呛。
门内陶悠和钟离煌正在书房用饭,前头的声音自然是听不见,陶悠也不想再和王家扯上关系,所以并没有表示出想见王大娘的意愿。
钟离煌暗中观察了一阵,发现陶悠是真的不在意之后,更是乐得将王大娘晾在门外。只是对方就像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不想个法子彻底解决了,他无法放心离开。
用完饭后,陶悠派出去的厮儿终于回来了,一问之下才知道,王哥儿带着那群小哥儿,在溪边玩耍不够,竟还想着偷上山。幸好他让小四跟着去,及时阻止了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哥儿。
陶悠撇了撇嘴,就知道王哥儿没干好事,一天到晚只想着逞威风,被人激个几句,就连自己姓啥名啥都能忘。这次八成也是被怂恿了,想要在一班哥儿前有面子。
若不是他让小四跟着去,一群哥儿上山,还不晓得能回来几个呢。当初王哥儿的爹对陶三郎多方照顾,所以陶悠才会投桃报李的,多少帮忙盯着王哥儿,换作另一个人,他甩都不甩哩。
钟离煌也知晓陶悠的想法,所以没有干涉他的做法,否则在他眼里,那王哥儿不是个能成事的,要是没有王大爹当初对陶三郎的恩惠,他根本不会允许陶悠和对方来往。
“悠儿,下回王哥儿再找你,你可别答应他。”尽管钟离煌知道陶悠也不喜欢和王哥儿走太近,还是不厌其烦的叮咛着。
“我知道,我和他们也玩不来,一天到晚在泥巴地里打滚,也不嫌脏。”陶悠哼了声,显然很不待见其他小哥儿,也不能怪陶悠孤僻,他本就不是真正的小娃儿。
再加上钟离煌也是个少年老成的,他和陶悠两人相处起来,简直就像是两个小大人。青山和一旁侍候的厮儿、丫鬟们,私底下都暗自觉得好笑。
吃过午饭之后,钟离煌便打算上药铺去一趟,陶悠左右无事,便也跟着一起去。没想到才刚打开门,就见到王大娘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显然是正等着他们。
钟离煌没料到对方这样有耐性,本来听着门外安静了,以为对方放弃了,谁知对方竟然赖在他门口。他有些不悦,脸色沉了几分,王大娘本来见着陶悠,正想开口,瞧见钟离煌的脸色,心里一发怵,竟然不敢开口了。
钟离煌扫了她一眼,便收回视线,牵着陶悠径自走向一旁候着的马车。王大娘眼睁睁看着他们就要上车了,鼓起勇气,快步走上前。
“陶悠……”她喊了一声,陶悠却头也不回的跟着钟离煌上了马车,王大娘急得跳脚,赶在厮儿关门前扑到车门前,扯着嗓子就是一句,“陶悠,你姥爷快不行了,你回家看看他吧。”
坐在钟离煌身侧的陶悠一愣,皱了皱眉,还没开口,就听一旁的钟离煌说道:“你别听她胡扯,王爹爹只是伤了腿脚,哪里就要不行了。”
陶悠抿了抿唇,再不出声。王大娘见这招不奏效,急得满头大汗,最后无法,只得不要老脸了,吶吶的说道:“陶悠,你行行好,念在你娘照顾你三年的份儿上,赏我们家一口饭吃吧。”
王大娘一个老人家攀在车门边,低声下气的求着,纵使先前在王家受了再多的气,此时见了王大娘这般模样,陶悠心下也是有些不忍。
只是他晓得,对王家这种人,你是一步也不能退,只要退了一步,那就是没完没了的纠缠。所以他狠下心,低声说道:“哥,咱们走吧。”
钟离煌暗自点头,他就是怕悠儿心软,又给了王家纠缠的由头,现如今看悠儿的反应,让他安心不少。他对着窗外吩咐一声,“走吧。”就有厮儿上前将王大娘拉开,并且关上车门。
王大娘傻眼的望着远去的马车,不敢相信陶悠如此狠心,她恨恨的瞪了眼马车的背影,又指着一旁的厮儿胡骂一通,发泄完却又开始发愁。……
已经离开的陶悠和钟离煌早将她抛在脑后,两人来到药铺,陶悠一下子就跑到后面的库房,清点药草,钟离煌则和铺子里的药童对帐。
药铺里的大夫坐在一旁,翘着脚哼着歌,一副悠哉的模样。钟离煌和药童对着帐,头也不抬的说道:“颜大夫今儿个挺空闲的啊?”
“那是,自从前些时日药草供不上后,很多人就不上我这里来看病了。”颜大夫笑着说道。
“嗯,那不正好趁了颜大夫的意,让你有时间听说书。”钟离煌淡淡的说道,颜大夫一愣,瞪了自己的药童一眼,正和钟离煌对帐的药童瑟缩了一下。
“难道有规定大夫不能听说书吗?”颜大夫冷哼一声,端起一旁的茶杯喝了一口茶。
“没有规定,只是你和柳生走太近了。”钟离煌结束最后一笔帐,抬起头来瞥了颜大夫一眼。
“……”颜大夫模模鼻子,捧着茶杯不说话,钟离煌将账本交给药童,让他到后面帮陶悠清点药草,等到药童身影看不见后,他才转头望向颜大夫,“下个月中我便要回去了。”
“那陶哥儿怎么办?”颜大夫一愣,开口问道。
“我会留下一半的厮儿给他,你继续待在这里,替我照看他。”钟离煌捏捏眉心,有些无奈的说道。
“你不带他一起走?”颜大夫很讶异,他以为钟离煌不会放陶悠一个人的。
“京城里太乱,我回去之后,怕是分1身乏术,顾不上他。”钟离煌叹了一口气,顿了顿,又道:“况且,我若是带他回去,要用什么名义?”
这倒也是,颜大夫知道钟离煌的身分不同,若他真是普通大世家的子弟还好说,随便带个哥儿回去,安插个身分也就罢了;可钟离煌是王府的世子,带个哥儿回去,好一点是陶悠沦为厮儿,往坏了说,丢了命都有可能。
这也是钟离煌不敢带陶悠回去的原因之一,他现在的力量还太小,无法保住陶悠。所以只得忍痛将人放得远远的,待得日后羽翼丰满,能将人护得牢牢的,自然不会再让陶悠和自己分开。
“你放心吧,我会帮你把人看好的。”颜大夫摆摆手,他本就欠钟离煌一份大人情,才会千里迢迢从京城跑到这么个穷乡僻壤当大夫。
再加上陶悠聪慧,对药草有兴趣也有天赋,虽然陶悠婉拒了当他的徒弟,他却仍旧十分喜欢这个小哥儿。因此就算钟离煌不交代,他也会照拂着对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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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悠感觉得到,钟离煌离开的日子快来了。
最近钟离煌在书房的时间少了,陪伴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多了,可是他一点也不想要这样的形影不离,他宁愿钟离煌还像先前那样,常常待在书房里。
钟离煌发现近来陶悠总是闷闷不乐,知道聪明如对方,肯定是猜到了即将到来的分离。他轻叹了一口气,只能尽可能的陪着对方,并且绞尽脑汁逗对方发笑。
陶悠在心里唾弃自己的不成熟和幼稚,明明早就知道会分开,怎么事到如今,还这般扭捏作态,惹得钟离煌还得不计形象,就为了让自己开心。
尽管他做了无数的心里准备,当分别的那一刻到来时,陶悠还是哭鼻子了。他望着钟离煌的行李被厮儿提上车,望着那一辆辆的马车,心里难受得要命。
“悠儿,不哭,哥只是离开一阵子,过些时候会再来看你的。”钟离煌见陶悠哭了,心疼的不行,将陶悠抱了起来,温柔的安慰道。
陶悠双手攀在钟离煌脖颈上,暂时忘记自己真实的年龄,窝在对方的颈窝里哭了个痛快。从今天开始,他便要回到自己一个人的日子了。
钟离煌见陶悠哭得这样伤心,也忍不住鼻头发酸,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纵使平日行事为人再老成,也是没有经历过多少生离死别的。
所以此刻分离的时刻对他来说,受到的冲击不比陶悠小,只是他隐忍惯了,面上看不出情绪。不过随着陶悠一哭,他的表情也开始出现龟裂。
“悠儿,别哭了,哥要心疼死了。”钟离煌无奈的说道,眼眶和鼻头酸的不行,眼前渐渐模糊,看来他今儿个要在人前失礼了。
陶悠听见钟离煌嗓音有些奇怪,抬起头就见到对方满眼通红,他心里一酸,将脸贴上钟离煌的侧脸,轻轻蹭了蹭,“哥要记得我还在这里,别忘记我。”
虽然钟离煌说他过一阵子就会回来,但是陶悠知道,对方不会再回来了。等钟离煌回到京城后,见到的人多了、日子开始忙了,很快就会将他遗忘了。
两人又抱着哭了一会,直到青山又催了一次,陶悠才依依不舍的放开了钟离煌。离开对方的怀抱,陶悠便觉得心头一空,彷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离自己远去。
他站在门口,望着钟离煌上车,忍着泪和他挥手道别。然后钟离煌的车队,缓缓的离开了梧桐镇,陶悠站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见影子了,还舍不得挪动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