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大夫走到床榻前,许五的夫人躺在床上,脸色蜡黄,双颊消瘦,看得出久经病痛的折磨。他皱了皱眉,伸出手替许夫人把脉。
须臾,他放开手,对着许五开口问道:“你说找过许多大夫,有开药方子吗?”
“有的。”许五点点头,将药方子递给颜大夫。颜大夫接了过来,细细翻阅之后,将药方子递给陶悠,“你看看。”
陶悠接过来一看,没多久便看出问题来了。几个大夫对病症的见解不同,下的药也不同,偏偏里头有些药性相克,更是有些混在一起带了毒性。
“难道大夫没有告诉你,药不能一起吃吗?”颜大夫皱眉问道,许五赶紧回答,“有的有的,每个大夫都有看过先前一个大夫的方子,特地嘱咐过,不能弄混了。”
“可是如今,你夫人的模样,分明是中毒了。”颜大夫语出惊人,让许五吓了一大跳,“什么?!你说我夫人是中毒?!”
“嗯,看起来时日已久。”颜大夫仔细瞧了瞧许夫人的脸色,又掀了掀对方的眼皮子,还执起对方的手指,仔细观察手指甲。
陶悠在一旁看着,也觉得许夫人是中毒。就在颜大夫将许夫人的手抬起来时,陶悠又闻到了那丝香味,许是这次距离近了,他一闻便发现,那香味是夹竹桃。
他的眼神在厢房转了一圈,最后落在许夫人枕头旁的一个香囊上,他瞇了瞇眼,扯扯颜大夫的衣袖。颜大夫望了他一眼,顺着他的眼神也看见了那个香囊。
颜大夫手一勾,将香囊拿了过来,这时他也闻到了那丝香味,眼神一凛,赶紧将香囊打开来。一旁的许五见着他的动作,微微一愣,开口问道:“大夫,这个香囊有问题吗?”
“这个香囊哪里来的?”颜大夫问道,许五想了想,问着侍候的丫鬟,丫鬟回答,“是二夫人送给夫人的。”
“平日里负责煎药的是谁?”颜大夫又问,丫鬟接着回答,“也是二夫人,二夫人和夫人感情好,自打夫人病了之后,二夫人便亲自煎药服侍夫人,还缝制了一个香囊,说是可以静心安神。”
“可以带我去二夫人煎药的地方吗?”颜大夫站起身来,对着丫鬟问道,丫鬟望了许五一眼,见自家主人点了头,才带着颜大夫过去。
许五只有一妻一妾,平日里两位夫人处得很好,情同姐妹,家宅安宁的他,不晓得是多少人欣羡的对象。就连妻子病了,二夫人都亲力亲为的照顾对方,从不假于他人之手。
可如今看颜大夫的架势,似乎是香囊和夫人喝的药出了问题。许五心下揣揣然,脑中闪过一丝忧虑,却被自己强压下来。
一伙人来到二夫人的院落,二夫人正在小厨房里煎药,就突然见到自家夫郎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人和一个小哥儿。
“许郎,今日回来的这样早?”二夫人温婉的笑问,许五点点头,对着二夫人说道:“这位是颜大夫,我请回来帮挽娘看病的,他有事情想问你。”
二夫人眼神闪了闪,对着颜大夫说道:“不知大夫有何疑问?”
“可否请二夫人将药渣子让在下过目?”颜大夫淡淡的问道,二夫人脸上有些为难,“真不巧,药渣子已经被处理掉了,不知大夫为何要看药渣子?”
“无妨,这盅药不是还在煎吗?我就在这等着。”颜大夫语毕,倚靠在一边的墙上,一副打定主意等着药煎好似的。
二夫人一愣,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她端起笑容,笑着说道:“如此,还请大夫稍候。”然后对着一旁的丫鬟吩咐了一句,“快去拿张凳子给大夫坐。”
“大夫,这里头油烟重,还请您坐在外头等,药煎好了,自会知会大夫一声。”等丫鬟将凳子搬来了,二夫人又柔声说道道。
“不必,我就坐在这里等。”颜大夫说道,到了这个地步,许五哪里还会看不出颜大夫的意思,他的脸色也沉了下来,陪着颜大夫一块儿等在厨房里。
二夫人的脸色终于苍白了许多,许五眼神深邃的盯着她,使得二夫人的动作僵硬不少。等到药终于煎好了,颜大夫拿过药渣子一看,脸色一沉,冷声问道:“二夫人,敢问药方何在?”
二夫人从衣袖中抽出药方,递给颜大夫,陶悠发现,对方的指尖似乎都在轻颤。颜大夫接过一看,又问,“敢问二夫人,药方中并无藜芦,为何二夫人会添加藜芦?”
“大夫,藜芦是什么?”许五急急的问道。
“藜芦是用来清热解毒,可祛痰,治喉痹鼻息。”颜大夫说道,许五一听,不是毒药啊,只听颜大夫接着又说:“可是虚气弱的病人不能服用藜芦,再者,藜芦不能与丹蔘一块服用。”
许五听罢,连忙拿过药方子一看,上面果然有丹蔘。丹蔘能祛瘀止痛,清心除烦,是用来让夫人舒缓疼痛的,可如今丹蔘和藜芦同煎,却使得毒性增强了。
接着颜大夫又拿起手中的香囊,开口问道:“用药不够,你还放了夹竹桃在夫人的枕边,敢问二夫人,到底是有何深仇大恨,让你要这样对付夫人?”
许五此刻已是万分震惊,他颤抖着手指着二夫人,沉声问道:“你为何要这样谋害挽娘?平日里你不是与挽娘情同姐妹吗?”
二夫人面无表情,冷冷的说道:“因为她该死。”许五心痛的问道:“我从来没有亏待过你,挽娘也待你极好……”
“你别搞错了,我并不是因为你,才说她该死。”二夫人打断许五的话,脸上带了一丝不屑。
许五一噎,愣愣的开口问道:“挽娘哪里惹到你了?”
“她贪图荣华富贵,抛弃我哥哥改嫁于你,害得我哥哥抑郁而终,我做这些,都是为了送她下去陪我哥哥的。”二夫人冷声说道。
许五眉头一皱,他知道自己的夫人以前似乎有一门亲事,可是后来因为男方家里的缘故,所以退了亲事,也是这样,才让他和夫人有机会结为连理。
谁知二夫人一听,歇斯底里的说道:“都是借口!李挽娘那个贱人,嫌弃我哥哥身体不好,也嫌弃我们家道中落,她看不上我们家没钱!”
“倩娘,你误会挽娘了,那门亲事确实是你哥哥主动退掉的。”许五叹了一口气,他有听挽娘说过这件事,当初媒婆也稍微提过。
“若不是她偷偷跑到我们家来,跪在我哥的床榻前,哭着求我哥不要耽误她,你以为我哥会退掉亲事?”二夫人眼尾发红,替自己的哥哥抱不平。
“这……”许五也为难了,双方各执一词,他也不晓得该信谁,可不管事情真相如何,倩娘要谋害挽娘是事实,他痛心疾首的说道:“就算如此,你哥心甘情愿成全挽娘,你为何要痛下杀手?”
“我哥原本还可以活久一点,都是因为李挽娘那个贱人,跑到我哥面前胡说八道,害得我哥病情加重!”二夫人愤恨的说道。
“不仅如此,她连来看一眼都不愿意,我哥病得快死的时候,她在哪里?她正在你的新房里!”二夫人尖锐的叫道,语气中的恨和痛,清清楚楚的传达出来。
许五脸色尴尬,在外人面前闹出这一桩,面子实在过不去,他干咳了几句,对着颜大夫说道:“大夫,让你见笑了,不知挽娘的病……”
“有些麻烦,要先解毒,然后还需要精心调理。”颜大夫说道。
“还请大夫费心了。”许五说完,便让丫鬟带着颜大夫和陶悠回到夫人的房里,然后他将已经有点癫狂的二夫人关了起来,才匆匆的赶回夫人的房里。
颜大夫开了药方子,然后便带着陶悠离开,许五派了一个厮儿,驾着马车送他们回去。路上,颜大夫问道:“你怎么发现夹竹桃的?”
“我一进去就闻到一股香味,可是一下子就没了,我还以为自己闻错了,后来在床边,又闻到了,所以我猜是被放在香囊里了。”陶悠说道。
“夹竹桃的花毒性不强,她若真要毒死夫人,有的是其他办法,为什么要用这种缓慢的方式?”颜大夫有些不解,自言自语的说道。
“师父,会不会是想让夫人也试试缠绵病榻的痛苦?”陶悠说出自己的想法。
“嗯,也许吧。”颜大夫叹了口气,闭上嘴不再说话。自从柳先生离开之后,颜大夫就变得比较沉默寡言,脸上的笑容也少了许多。
虽然人是振作了,可是性子却变了,或许他自己没有发现,可是旁的人都知道,柳先生一走,似乎也带走了颜大夫的喜怒哀乐。
陶悠想,那么他自己呢?钟离煌刚离开的那段时间,自己是否也像师父这般,如此的消沉、寡言,让人看了便知道,心里头有了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