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一些不为人知的奇闻异事 第三十七章——韦陀

作者 : 明月竹叶青

康熙八年之夏,浙江有个商人李九要到湖北去贩卖布匹。时当天下初定,各地还是不太安宁,拦路抢劫杀人越货之事时有发生,因此一般商人都要数人结伴方敢出行。李九找了七个也要去浙江的商伴与他一同出发,这样路上大家也互相能有个照应。众人顶着炎炎烈日一路风餐露宿跋山涉水,历经二十多日方才走至三楚之界,此时已是夕阳西下新月初起,一行人又饥又渴疲惫不堪,都想找个地方打尖住店。只是这附近都是荒山野岭,路旁也未见有什么村居,他们沿着山路一直走了里许仍未见到人烟,此刻天色已黑,众人月复中空空,心中都不免有些焦急。正在这时忽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座寺庙,李九等人一见心中大喜,便加快脚步想要前去投宿,不料走至近前才发现这庙却是一间荒庙,山门的门板已然月兑落了一半,四周的围墙东倒西歪残破不堪,庙中一片漆黑并无半分灯火。众人进门一看,发现虽然这庙已经荒弃,可是大殿尚在,保存的还比较完整,勉强还能住人。

八人见此情形便互相商量了一下,均觉此时再赶夜路实在有些危险,兼之盛夏天气酷热难耐,众人纷纷神倦力乏难以为继,于是便决定在这大殿中凑合着住上一晚,待明日天亮再赶路也不迟。当下数人便点上蜡烛鱼贯进入殿中,只见地面杂草丛生灰尘密布,大殿上所塑的是一座韦陀像,也是缺首断臂油漆斑驳,不过殿中甚是宽阔,足够八人休息之用。众人又四处查看一番,忽发现殿旁的回廊下竟然放着一口黑色的厝棺,漆色已落大半,一看便知停放多年,厝棺四周布满灰尘,唯独棺盖上却一尘不染。当时有一些客死异乡之人的厝棺都停放在寺庙里,等待家属前来扶灵还乡,可是有时往往找不到家属,以致于棺木一停就是几十年。这种情况众人见得多了,何况人多胆大,自也不以为意。他们各自从随身的包袱中拿出席子铺在地下,又取出干粮和水壶,先匆匆填饱了肚子,这才月兑掉衣裤东倒西歪的席地而睡,因为众人白天赶路过于劳累,不消片刻便鼾声大作。

此时已是二更时分,八人之中唯独李九还没有睡着,虽然他也身困体乏,但是不知为什么心中老是觉得惶恐不安,在席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一直过了半柱香时分才勉强睡着。正在迷迷糊糊间,忽见大殿之中所供的韦陀神从神座之上走了下来,径直到他的面前拍着他的肩膀说道:“还不赶快起来,殊不知大祸就要临头了!”李九心中一惊,猛然睁眼看去,却见大殿之中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他这才明白原来是自己做了一个梦,心中不由感到有些奇怪,于是翻了一个身又沉沉睡去。不料刚睡不久又梦见韦陀神走下来一边猛拍他的背一边对他说道:“赶紧起来,大祸将至,你躲在我身后,我可以救你!”李九全身一个激灵,瞬间便被惊醒。他点亮蜡烛,只见韦陀神的塑像仍然端坐在殿中神座之上,他不禁心中疑惑万分,自己为何一闭上眼睛就做相同的梦?莫不是真有什么祸患不成?

正在心中疑惑之时,忽听静夜之中传来“咔擦”一声,将他猛然吓了一跳,听这声音却像是从回廊传出的。李九心中大骇,他知回廊之上并无他物,唯有厝棺一副,此时电光火石之间他的脑中忽然闪过那一尘不染的棺盖来,和遍布灰尘的棺身比起来更觉诡异万分。想到此处他的后背更是感到一股凉意,出了一身冷汗。还未待他醒过神来,又听“咔擦咔擦”之声不绝,显是棺盖在慢慢打开,接着便听到有什么东西似乎从棺中出来了。李九的心如同要跳出来一般,想叫又不敢叫,只听扑通扑通沉重的脚步声不绝,在这寂静的夜空中显得格外渗人。李九听这脚步声由远及近马上就要进殿,他心中不及细想,从地下翻身跃起上了神座,躲在韦陀神的后面。此时脚步声已经到了大殿门口,李九将身子缩在神像之后,悄悄探出半个脑袋向门口看去。

只见一个高约七尺的身影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似乎正在扫视殿内尚在酣睡的七人,过得片刻,这身影才迈开双脚,一步一顿的走了进来。此刻殿中蜡烛还未熄灭,李九在微弱的烛光下看去,不由惊骇的毛发竖立胆战心惊,差点失声惊叫了出来。却见此人衣衫破烂,形如蜡尸,全身还长着一寸多长的白毛,犹如穿了件貂皮大衣,更恐怖的是就连他的面上也生满了细细的白毛,只露出两个深陷进去的眼窝,目中绿光如豆,紧紧盯着众人。见此情形李九双股战栗,在神像后唯恐发出一点响声被它发现。这怪物转头四处看看,忽然俯身低头向众人依次吹起气来,只见地上众人被他一吹便将头歪在一旁,也不知死活。待这七人都被吹过,此物又返身来到第一人之前,蹲子仔细端详一番,忽然将这人的头颅抱起,张开血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利齿便咬了下去。这人一声不吭动也不动,任凭怪物撕咬,想必早已死去多时了。李九眼见这血肉横飞之景,又听嚼骨撕肉开颅吸髓之声不绝,端的是魂飞魄散肝胆俱裂,想跑却又双腿发软,唯有全身抖作一团暗暗祈祷。

过了一炷香时分,怪物已将四人的头颅尽数啃食,大殿上脑浆遍地骨肉狼藉,李九躲在神像之后闭着眼睛在心中默默祈求韦陀神的保佑,正在怪物啃咬第五人的时候,李九忽觉喉头一阵奇痒,一时再也克制不住便咳了一声。这一声轻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怪物一听此声,迅即从地下站起,左右张望一番便向神像而来。李九见状吓的面如土色,可是此时又不敢逃,心中不由暗暗叫苦,唯有缩在后面听天由命。这怪物奔至神像旁,一眼便看见了后面的李九,不由勃然大怒,伸出手臂便想将李九抓住。可是它被神柜挡住,到不了近前,想要跃上神座,无奈双腿僵直却又不能,急切之下便伸开双臂抱住韦陀像一口咬将下去。李九在后面肝胆俱裂,耳听得怪物口咬佛像发出的答答声音,他心中再也按捺不住,大叫一声便跳下神柜赤身向门外冲去。怪物见他忽然狂奔而出,一时猝不及防,待反应过来仰天怒啸一声便转身跟着出了殿门,在后面紧追不舍。

李九听到身后传来怪物的吼叫,知道它已追来,此刻命在瞬间,不由两脚如风拼尽老命向前方奔去。天上一弯明月照的四周甚亮,这一人一怪前后追逐,却始终隔着百余步的距离。李九又跑了片刻,忽见前方有一条清澈的小河,河面还泛着点点鳞光。小河之上斜挎着一座石桥,在桥的正中站着一个身着灰袍的白胡子老头,此刻正依靠着栏杆低头看着水面,似乎正欣赏着月亮在水中的倒影。李九也顾不了那么多,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向桥头奔去。白须老者见他奔至,忽然抬头问他道:“有人在后面追你?”李九此时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也来不及细说,边跑边道:“是。”老头又问:“是不是僵尸?”李九听罢不由心中大奇,可又来不及发问,唯有点头不已。老者又道:“念你生平有一大善,赶紧过桥去吧。”说话间李九已和他擦身而过,待得跑过桥去,那僵尸也已追至桥前。李九耳听身后却是异常安静,并无任何响动,心中不禁大为奇怪,便停下脚步转头向后看去。只见老者仍然站在桥上,眼看僵尸奔上桥头,他不慌不忙从袖中拿出一道黄色的纸符,接着将纸符高高举起,口中念念有词好像在颂咒一般。说也奇怪,僵尸一到桥头便迅即停住,站在原地双手下垂,就此一动不动。又过片刻,忽见老者袍袖一拂大喝一声道:“还不速去?”话音将落,果见僵尸慢慢转过身子又奔了回去。李九见状不由目瞪口呆昨舌不已,心中惊疑不定,不知这老者又是何方神圣,居然能制住僵尸。此时老者已转过身来对他笑道:“还不速去?”

李九醒过神来脚下不敢停留,仍旧向前奔去。好在行不多远,便见路边有一农家田舍,他心中狂喜,于是便敲门而入,告知这家主人原委。主人一听也觉惊讶万分,当下先找来自己的衣裤让邢楠穿上,待得天明便和他一起报知了当地官府,县令一听境内出了人命官司,心中不敢怠慢,急忙派出几个衙役和他们一起回到荒寺察看,众人经过来时那座小桥的时候,发现老者早已没了踪影。等回到破庙进到大殿一看,只见七具尸体横陈于地,都已是血肉模糊面目全非,脑髓鲜血流了一地,可谓奇惨无比。而殿中的韦陀像身上不仅遍布牙痕,就连手中所持的韦陀杵也被咬断为三截落在地上。众人见此情形大惊失色,又壮着胆子去回廊一看,却见那具厝棺仍在原地,棺盖依旧紧紧闭合。几个衙役也不知所以,当下回报官府,因怕七人暴死又变为僵尸,所以找来附近居住的几十个百姓,将七人尸首先行焚化掉。接着又命人去城中请来两位木匠,拿出墨斗一人拉一人牵,瞬间就在棺盖上弹下了三道墨线,每弹一下就听到棺内发出“铮铮”的声音,直到三道墨线弹好众人才敢将厝棺抬到野外,在下面架上柴火烧了起来。眼看火势正旺,忽听棺内传来一阵鸣叫之声,就像牛叫的声音一样,众人不禁大骇,纷纷四散躲避。好在过不多时声音便即消失,随后又有鲜血从棺中迸射而出,腥臭满地,直到一个时辰后方才烧了个干净。李九哭着对县令说道:“我们八人同时出门,现今却只有我一个人孤身回去,虽然报知了官府,但是归家之后又如何对他们的家属交待?即便是说了实话,人家却如何肯信呢?”县令一听这话说的也是,于是当场命师爷写了一份文书,上面详实说明事件始末,再盖上官府大印,让他回去交给当地的官府作为证明。李九小心藏好官文,这才收拾东西踏上了归途,只是自始至终一直不知道那天夜里在桥上依栏而立的老者到底是何方神圣,也想不起老者所言自己平生一善到底所为何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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