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兼祧 第三回花父再名落孙山三房做亲河东狮(四)

作者 : 才下眉头

因说得太晚了,那夜花羡鱼就在康老太太屋里歇了。

后来康老太太私下对康大女乃女乃说:“羡姐儿是个有心的,别人给她一分的好,她便能还别人十分情的。能有这等品格,若仔细教养,日后她若有心钻营也是个有出息的,不比你们家男孩儿差;就是没那心思,安于相夫教子了,也是个兴家旺夫的。”

康大女乃女乃十分清楚她母亲是什么见识的人,没想她母亲却这般高看她女儿,康大女乃女乃是十分的欣喜。

康老太太又道:“我如今精神头虽不比从前了,但闲时你把她带来,我也还能教导她些为人处世之道,不至于让不知深浅的,耽误了她去。”

康大女乃女乃听了大为喜欢,母亲的手段和才情,康大女乃女乃再清楚不过了,若女儿能得母亲教导,日后不求能大富大贵,也是一生安稳的。

而且她母亲如今连亲生孙女都不教养的,却分外看重自己女儿,可见母亲对自己女儿的喜欢,教导时也定会毫无保留,所以康大女乃女乃得康老太太这话,没有不应的。

自然这些是后话,只说次日,花羡鱼一家从康家出来就到普渡寺去了。

韩束从康舅父那里又得了一门小火炮,听康舅父说是从前海上商贸时,在红毛传教士那里得的,不过是个玩意儿。

韩束却不这般以为,因他发现这小火炮比例工整,做得又十分的精巧,绝非玩意儿这么简单。

只是不论是花家还是康家,都没像他们韩家那样沙场出身的,自然就说不到一处去了,只留韩束自己慢慢琢磨那小火炮的奇妙之处。

得了好东西,韩束自然也有欢欢喜喜地拿给花羡鱼看的,可花羡鱼只远远地瞥了一眼,什么也没说便扭头上车了。

韩束这些年被养在将军府长房,多少人情冷暖,转面炎凉的,让这少年的心早变得十分敏感。

花羡鱼毫无缘由的冷待,让韩束觉着茫然无措。

韩束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对了,让这个曾经用十分真心待自己好的小姑娘,这般转面无情。

一时不得其法,韩束只愣愣地看着花羡鱼她们的车,心不由得泛起一丝酸涩,还是花渊鱼过来拉他才上的车。

上了车,花渊鱼就问道:“你同我妹妹闹什么性子呢?怎么就成这般形景了?”

韩束茫然苦笑,答非所问的,“到底是我先负了她,负了一个真心待我好的人。”

花渊鱼没听清,又问道:“什么?”

韩束低着头,又苦笑道:“也罢,到底是没结果的,今日能了断了,他日能成就一桩好事也说不准的。”

只是韩束自己都不明白的,为何越说要丢开手,心底越是苦涩不堪的。

而那车里,康大女乃女乃也瞧见了方才小儿女们的动作,问花羡鱼道:“你成日家束哥哥长,束哥哥短的,口头心头一时不忘,恨不得长在你束哥哥眼前的。怎么这两日却舍得和你束哥哥闹起脾气来了?要闹,闹两日也就够了,再多就该说你气性长了。”

说着,康大女乃女乃教导起女儿来,“虽说我们女子无需要有那样可广纳百川的胸襟,但到底也不能太过小性儿了。你和你束哥哥就是有再大的不痛快,都不及他对你的救命之恩。昨日你自己也说了,你不是恩怨不分的,不能因着一点小事儿,而寒了人心。回头赶紧同你束哥哥赔不是去,女孩儿家先低个头,也不是什么打脸的事儿。”

花羡鱼听了心里委屈,咬了咬嘴唇,道:“妈说的我自然都知道,我也没闹什么性子,只是觉着一年大二年小的,我如何还能似旧年那样,时常在家里兄弟跟前混闹的。”

虽说话里还有些赌气之意思,但康大女乃女乃觉着也不是没道理的。

只楚氏听了,却当花羡鱼还是孩子气的话,笑道:“好,好,我们阿羡大了,不和他们一块玩儿了,是正经的大姑娘了。”

车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一场取笑下来,普渡寺也到了。

下车时,韩束又瞧见花羡鱼了,只见他欲言又止的,最后到底也没敢过来,只蔫蔫地跟在花景途身后进寺去了。

花羡鱼一家去普渡寺目的十分明确,一是为花羡鱼祖父冥寿,二为还愿,三求花景途秋试高中。

所以花景途不但在寺中大作法事,还请来戏班酬神。

在祈求神佛保佑花景途科举顺遂之时,花羡鱼比康大女乃女乃还用心十分的。

因花羡鱼记得梦中之时,花景途此番秋试又未中,从此弃文从商了。

虽说花景途颇有经商之才,日后他们这房甲富一方,可花羡鱼知道,父亲并非无憾的。

想罢,花羡鱼不禁怨起自己来,怎么梦中的自己不去问明当时举试的到底是什么题目,若知道了,如今她也好说给父亲听的,那怕现今有不同于梦中题目的可能,能多作一手准备,也是有备无患的。

但回头一想,花羡鱼也不得不作罢,只道事到如今,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也无济于事了,唯有诚心祈求神佛保佑一途了。

这日,花羡鱼一家就都在寺中住下了。

翌日也是昨日的过程,只是在午后之时,花景途在山门外竟捡到一个昏死过去的人,惊动了全寺。

因当时花羡鱼正好在花景途身边,所以也瞧见了。

只见那人年约十四五,骨瘦嶙峋的,面上更是一片污浊不堪,但也不难看出他原来的面目,是个五官十分周正的孩子。

也只看这一眼,就够花羡鱼如遭雷噬般,整个人震惊得不能动弹的。

因这人她花羡鱼认得,也算是旧相识了,只是没想到如今在这里就碰上了。

花羡鱼记得,这人姓傅名泽明,表字子允,是乾和八年的金科状元。

具梦中所知,傅泽明前半生困苦潦倒,但金榜题名后得皇帝尚了公主,一时风光无两,在其到南都赴任时与韩束结交,交情不浅。

这人最为赏识的就是柳依依的诗词,故而公主对柳依依亦有来往。

就在花羡鱼低头思忖,惶惶不定时,花景途在不省人事的傅泽明手中取出一张血状来。

花景途展开细看,只见上头笔锋交错,言辞犀利,字字泣血铿锵,掷地有声。花景途当下就被上头的文采与风骨所折服,对傅泽明的文章青睐有加。

从血状中,花景途也已略知傅泽明的身世。

这傅泽明非本省人士,来自滇南名门望族,其身一系还是嫡系,其父还曾是宗族族长,只可惜突遭横祸死了,留下孤儿寡母,受叔父照拂。

没想这叔父心存歹念,不愿见傅泽明日后为傅家正统的嫡子嫡系,便让人诬告傅泽明之母当年不守妇道,再证其所生下的傅泽明并非傅家血脉,将他们母子族中除名,赶出了家门。

傅泽明之母本是良善柔弱之人,无端得如此骂名,一时郁结心中,一病不起,不久便去了。

傅泽明身负不白之冤与血海深仇,但却求告无门,被与其叔父狼狈为奸的官府,以无籍无贯来历不明为由,一再驱逐,直至傅泽明被驱赶出了云南。

都没想到傅泽明小小年纪竟有这番遭遇,令花景途对傅泽明惜才之余,再添同情之心。

花羡鱼记得梦中,后世之人皆只知傅泽明蟾宫折桂,流芳百世的美名,却不知他竟有如此坎坷凄苦的身世。

经由主持大师医治得知,傅泽明身体无甚大碍,不过是饥寒体弱所致。

楚氏最是怜贫惜幼的,听花景途来回说起傅泽明的身世,生出多少怜惜之心来,自然千叮咛,万嘱托地说不可简慢了。

而有别于花景途对傅泽明的青眼和楚氏对其的怜惜,花羡鱼想得更深些。

花羡鱼以为,若按父亲所说,傅泽明还是有状元之才的,日后定还有状元及第的一日,若今日让傅泽明欠下他们花家天大的恩情,就算梦中那场泼天大祸花家终究躲不过,那时还有傅泽明这救命稻草在外施以援手,不至于好似梦中一般,除了韩家便投靠无门了。

与此同时,傅泽明已醒来,其为人一如他的文章,骨气铮铮的,一觉醒来,虽饥肠辘辘,见一桌的素斋饭菜也不动容,只着急地四处找寻他的血状。

花景途听闻傅泽明醒来,赶至时就见小沙弥手足无措地劝说傅泽明。

花羡鱼为埋下这日后伏延千里的伏笔,耍了一回性子跟着花景途过来了。

只听傅泽明道:“古有饿者不吃嗟来之食,更遑论我是读书人。”

花景途听了也不恼,上前笑道:“傅公子说得在理,是在下唐突了。只是我家非甚名门之家,用不着施舍这些来博取虚名的。”

傅泽明也不是不知道理的,也知这家人救他原是好心好意,绝无二心,一概只因自己犯倔不识好歹,所以一时羞红了脸面,不敢再做声了。

见状,花羡鱼从后头钻出来,故作天真道:“家父与兄长常说,读书人最要紧的是风骨与气节。可若是为了这些个名节不肯受人好意援手,而枉送了性命,不但不能为父母洗刷骂名,伸冤雪恨,还让人十分地瞧不起,只道不过是个沽名钓誉之辈罢了。”

傅泽明听闻,登时连连后退数步,想起母亲的冤屈,和自己所受的人情冷暖,终再难忍耐放声痛哭了起来,将一年多来的委屈和彷徨一气宣泄了出来。

花羡鱼暗叹道:“再聪明,如今终究还只是个孩子。”

待傅泽明哭罢,用了素斋,又盥洗干净一新,就见他恭恭敬敬到花景途跟前跪下,碰头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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