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羡鱼捧着小茶托,给傅泽明送茶,“傅哥哥,请用茶。”
傅泽明谢过后,端起茶碗,先观其色,次闻其香,浅抿一口,细细品味。
不待傅泽明回味清楚,花羡鱼便等不及了,问道:“傅哥哥,如何?”
傅泽明见花羡鱼如此,不觉笑道:“也有是头一道茶汤的缘故,所以汤色到底不如三*四道之后的好。但这茶汤茶香馥郁,入口生津,回韵之意倒是十足了。”
花羡鱼高兴道:“妈,你听,你听。傅哥哥可是吃惯了云南茶的人,他都说好了,我这下可算是学成了?”
康敏一面吃茶,一面笑骂道:“少偷偷支吾你傅哥哥帮你说好话的。”接着对傅泽明道,“你也少惯着她的。”
傅泽明像是被氤氲的茶气熏红了脸面,笑道:“这茶的确是好,我才说的。”
康敏呷了一口茶后,对花羡鱼又道:“依我一句公道话,就算是好,也是泽明带来的茶好,非你之功劳。”
于是花羡鱼跑楚氏身边道:“祖母最是公道,您说到底好不好?”
楚氏笑呵呵道:“都好,都好。”
众人都笑过一回,花玄鱼问道:“傅哥哥,听闻你们云南有一种叫打油茶的。”
傅泽明点点头,道:“那茶是从瑶人那里传出来的,吃不惯的拿比作药汤子也是有的,要是吃惯了,那是越吃越香的。”
“真的?”花羡鱼和花玄鱼一时也听出兴致来了,只让傅泽明赶紧说的。
“滇地潮气重,吃这样的茶,能驱寒气,健脾胃……”说到自己的故乡,傅泽明脸上那是少有的精彩焕发。
最后就连怎么做的打油茶,傅泽明都说得细细的,把花羡鱼也给馋得,直嚷着要吃。
康敏便笑道:“我们家是没有的,要不你跟你傅哥哥回云南吃去。”
这话听着像是康敏的玩笑话,可细一品,能听出多少味道来的。
傅泽明是又惊又喜的,一时手足无措,倒显出小儿女的情状来。
待到傅泽明要回了,康敏又独让花羡鱼去送。
此般种种,只差没明说了。
花羡鱼能体会母亲背后的良苦用意,她自己也清楚,日后傅泽明不比韩束差,且傅泽明除了他在云南的本家难缠些,余下的一概再清楚不过了。
再比之前世种种,不说康敏,就是花羡鱼也知傅泽明才会是今生最为稳妥之选。
然,心里清楚归清楚,到底事儿一到眼前,花羡鱼又踯躅游移了起来,心内到底还想再见一见那人的。
然不论花羡鱼如何为情所困,中秋到底是近了,只是还不见花景途他们三人回还。
康敏带花羡鱼姊妹三人进园子给楚氏请安,便同楚氏说起要打发个人到广州去的事儿了。
只是眼下才说,就听人来报说:“广州去的人回来了一个。”
祖孙婆媳几人一听没有不欢喜的,可细一想,怎么去广州只一人回来了?顿时又愁起了,难不成出什么事儿了?
康敏忖度少时,问道:“是谁回来了?”
婆子回道:“是老爷身边的广招。”
楚氏忙道:“赶紧让他来回话。”
广招也是年过而立的人,办事也稳妥,是花景途身边最指得上的人,如今却只他一人回来了,定是花景途有要紧的话带回来的。
广招一到上房门口便止住了步子,在外便打千儿问安了。
“你们老爷可是有什么话让你带回来的?”楚氏问道。
广招道:“回老太太,老爷说,他不负祖宗所托,进贡的差事得回来了。”
楚氏高呼一声,“祖宗保佑。”捂住胸口就是一顿喘气,罢了又哭了起来,但皆知她这是高兴的,一时也没有不陪着落泪的。
待娘儿们几个哭了一会子,都痛快了,康敏又问道:“老爷还有什么话?”
广招回道:“老爷在广州和本省各珠户商客成立的南珠商会,还被推为会长。正同各路珠户客商商议商会日后的行事章程,怕是不能回来过中秋了,打发小的回来报个平安,再来请老太太的一个示下,也瞧瞧太太和两位小姐都可好。”
“好,好,好,我们都好,让他们在外只管安心事业,不必记挂我们的。”楚氏揩拭了两眼,又道:“你爷他们几个,可还缺点什么?”
广招又回道:“这一趟到底没想到会呆这般久,所以衣裳都没备几身,让太太多准备几身换洗的。”
康敏点头,道:“行了,知道了,你赶紧下去歇息吧。”
娘们儿几个欢欢喜喜地又说了一会子,便去给花景途他们打点衣物了。
花景途和花渊鱼还好,素日里都是康敏料理的,十分清楚,只韩束了。
康敏正愁不知韩束平日里都习惯什么装扮搭配的,就见花羡鱼一面直直就去开箱倒柜,一面还咕哝:“虽说是守制,但出门见客的,到底不能太素了。”
罢了,看花羡鱼就捡了青碧的遍地祥云褡护,黛紫遍撒蒂柿的贴里,素的圆领袍,最后是莲青的直身,最后是腰带、丝绦、汗巾、扇套、荷包、玉佩、鞋袜,这就是一套了。
中间花玄鱼捡了一件罩甲,花羡鱼还不要,说:“那个他不爱穿的,就是素日里习武,也不过是一件曳撒就罢了。”
花羡鱼这利索劲儿,可把康敏给暗暗惊着了。
待衣物都收拾妥当,都交给了广招。康敏少不得又要嘱咐广招一番的,“也知是应酬难免的,但到底你也要在旁劝着少吃酒。束哥儿和阿渊你也要仔细侍候的,他们到底年纪小,没经过外头的花花世界,一时开了眼,若是学了什么问柳寻花的风月毛病回来,我只拿你是问的。”
广招得话,歇息了一夜,次日一早便又往广州去了。
康敏这方打发人将消息往傅家送去。
傅老爷子听说花景途得回了差事,自然也是高兴的,备了贺礼又打发了傅泽明送过来。
傅泽明见过楚氏和康敏,难免又被楚氏拉着,欢天喜地地说了一阵。
等楚氏说乏了,康敏才得空问了傅泽明,“你们家中秋如何过?”
傅泽明道:“我有孝在身,不好过节,不过是略陪祖父祖母乐一乐便罢了。”
康敏想了想,道:“既如此,不如我们两家人一处过了也好。常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都不是外人,没有不许一处过的道理。且我们家是有一处赏月的好去处,先生和师娘定会喜欢的。”
花玄鱼拍手称好,“两家人一块过,才热闹。”
傅泽明回家一说,傅老爷子觉着自己的儿孙都在外为官,也不好叫回来过节的,只三人过节的确是冷清了些,能两家凑一处过节也没甚不好的,便答应了。
于是中秋这日,康敏便将两家人都接到她陪嫁过来的一处田庄里了。
也是早预备好了的,入了夜就见屋外的敞院里月明灯彩,香烟氤氲的。
再看圆桌之上,各色果品月饼,十分齐全。
圆桌之旁,又设一香案,上头明镜香烛,亦陈列周全。
待长辈皆落座,康敏道:“今夜花好月圆,最是祈求好姻缘之时。阿玄、阿羡赶紧过来拜一拜。”
花羡鱼和花玄鱼不禁脸上飘红,携手至案前,焚香跪拜,闭目祈祷。
傅泽明看花玄鱼最是虔诚,只花羡鱼不时偷睁眼瞧她姐姐的,那淘气的样子,让人莞尔不住。
拜罢,花羡鱼和花玄鱼归席,傅泽明却不肯坐,执意要侍立着给众人暖酒斟茶的。
也知傅泽明有孝在身,不便享乐,便依了他。
赏月,无酒无令,着实没趣,于是众人便说要拧酒令儿。
康敏道:“这令简单,就是我们老太太也行得的。”回头就让人去取酒令公仔来。
独傅老爷子觉着这样还不足兴的,道:“今夜到底是中秋,行酒令亦要应景才好。依我说,不论酒令公仔转到谁,以中秋明月为题,不论诗词歌赋,成语俗话,那怕就是唱个歌谣,说个笑话也成的方为妙。说不出的人,罚一大海。”
楚氏听了也乐呵呵道:“正是的,这才应景。”
“一听就知道先生是有一肚子好令的,就先生先来。”康敏将一个不论怎么推都推不倒的大胖女圭女圭酒令给了傅老爷子。
傅老爷子也兴致高了,没半分素日里的严谨,笑眯眯道:“都想好了吧,我要开始了。”说罢,用手一拧,大胖女圭女圭飞快转起。
一时众人拍手喊好的。
到酒令公仔越转越慢时,眼看就要停在花羡鱼面前了,花羡鱼耍赖着就要躲的。
傅老爷子笑道:“眼下你就是藏桌子底下去,该你的还是你。”
众人顿时大笑而起。
那酒令公仔险险地朝花玄鱼停住。
花羡鱼也不躲了,拿起酒杯就要先灌她姐姐的,“来,先吃了门杯再说个好的。”
花玄鱼吃了一杯酒,清清嗓子,唱道:“月光光照地堂,虾仔你乖乖训落床……”
花玄鱼一面唱,众人同她一齐哼的。
一曲儿歌唱罢,大伙皆喝彩,接着酒令公仔就再转起了,这回朝康敏停住了。
康敏说了个笑话,把大伙逗乐得只喊肚子疼。
凭花羡鱼祈祷告饶的,终于也轮到她一回了。
吃门杯酒时,花羡鱼便暗度,只求能过关莫要被罚酒就成。
于是花羡鱼念头一转也不管这世上有没人听过的,随手捡了两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以为简单通俗,又能搪塞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