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柳依依几弄小巧,玄鱼寻春拔头筹(九)
好半晌,花羡鱼才能流畅道:“你疯了不成?你可知那是什么地方,这一去便永生永生不能与家人团聚了。”
花玄鱼慢慢垂下头来,“倘若我今生不曾到过这鼎盛繁华之都,风流富贵之乡,我也就死了这条心了。什么‘小家女不如大家婢’,你看她们这些朱门千金,绣户之女都不过如此。什么进退有度,今日若不是为了锋芒尽露,我又何曾不识好歹过了。且母亲每每为我的亲事百般周全,受尽多少冷眼,我何尝是不知道的。如此种种,我为何就不能自己挣出一个前程来?”
看着姐姐这般斩钉截铁,花羡鱼惊诧遂渐渐退去,左右权衡起花玄鱼的话来。
花羡鱼知道她这个姐姐,看似最默无所争,无所作为,其实不过是姐姐的谦让,和处处容忍。
若不是她花羡鱼经历过前世,占尽先机,花羡鱼自认是不如花玄鱼的。
“可是姐姐,你可曾想清楚了,将军府都尚且如此是非不断,更遑论那个极是尊荣之地了。”花羡鱼忧心道。
花玄鱼笑道:“你傻了不成?在前头争宠斗艳的又不是我,我不过是服侍人的。若是县主有朝一日能得宠,我只会越发无虞,就算县主不能如愿以偿,谁又敢拿她如何了去?县主到底是去为质子的,就怕是皇上都要将她小心对待。你想,在她前头到底是刚没了个王府公子的,她再出事,朝廷下上都怕激怒了王府的。”
花羡鱼知道姐姐说的是道理,只是到底从此再不能相见了的,多少不舍的。
花玄鱼见妹妹默不言语,转念一想便明白她的顾虑了,伸手握住花羡鱼的手道:“我此番去定会尽心服侍县主,让县主视我为心月复,我有了前程,家里也就能好些了,勿用再因寄人篱下而看人脸色了。”
花玄鱼这话真是歪打正着了,说中了花羡鱼的心事。
记得前世这位县主最终还是位列后宫,若是姐姐能追随县主左右,家中若再有难,的确能就能求县主从旁周全了。
“就是不知这位县主到底是不是好相与的。”不论花羡鱼的前世还是今生,都不曾见过这位县主。
说来今日这位县主是应该略露金面的,只是北上日子在即,多少规矩要学的,故而未到。
花玄鱼笑道:“看太妃与王妃,便可知这位县主定也不差,至少非愚笨之人。”
花羡鱼道:“罢,罢,罢了,事到如今就是让你再随分从时也不可能了,太妃和王妃早留心你了。既然你一心要朝那条路上走去,我劝你还要小心一些人。此番王府给县主选陪侍,到底不会在韩涵她们这样人家的姑娘中选,以她们的出身就说不过去了,不过是想借她们这些人考验考验入选之人罢了。可知一会子会因她们生出多少刁难你的事儿来,你眼下便要小心了。所以王府要选人自然就要从我们这样人家的姑娘中选,这里头以珍娘为首,她会是你最大的敌手。”
“我省得。”花玄鱼蛾眉微颦,郑重道。
说话间,从水音轩里走出一位衣饰不俗的丫鬟来。
见到花羡鱼和花玄鱼,丫鬟上前蹲福,“原来两位姑娘在此,如今留香阁中王爷提议较射,说是方能让不擅诗词风雅的公子,一展武艺才公平。太妃也说,我们女孩儿家的自然不能同作诗赋词一般,也上场去同他们男子一争高下了,但若是姑娘们若是猜中他们中谁得魁,也有赏。”
花羡鱼和花玄鱼一看这位丫鬟,便知定是主子跟前得用的大丫头,自然不敢受她的礼,侧过身去又答了礼,道:“我们姊妹见园中景致甚好,一时竟忘了回去。有劳这位姐姐出来找了。”
她们姊妹在今日这些姑娘当中,算不得什么,此时却让这么一个体面的大丫头出来找她们,花玄鱼知道妹妹真是说中了,她真是入了太妃和王妃的眼了,此时想再打退堂鼓也是不能够了。
三人一面笑谈,一面往水音轩去了。
这会子水音轩四周镂空雕花的槅子已卸下,落下了珠帘绣幕,隔着一池碧水,在离留香阁一箭之地外便是开阔处,内立着几个鹄子,还有不少兵器,可见这是素日里府中男主子骑马较射的习武场了。
此时只见一位身负金盔金甲的将帅领着一队亦是身着甲胄的将士,往习武场去。
韩束在其中那是理所当然的,让花羡鱼最是没想到的是,傅泽明竟然也在当中。
“傅公子他擅长骑射?”花玄鱼问道。
花羡鱼也是才知道,十分惊喜道:“我也是头一回见。”
那金盔金甲的将帅自然就是裕郡王了。
郡王令众人先熟悉下场地,后再比试。
花羡鱼回头看柳依依一眼,见她果然聚精会神在计算什么。花羡鱼知道她一会子打算做什么,自然也不甘落后,将每个人的箭法高低记了个详细。
其实骑马较射的规则不算繁复,只因场有限所以每场只能定三人为一组。
三个果子就悬于场地正中,用红绿蓝三色布料包裹,比试者先选颜色,定下后其余两色便为敌方,那个颜色的果子留到最后,便是谁胜。
首轮比试抓阄,分别有臬台家的公子,就是魏芸的哥哥——魏琦;府尹长子张德光,最后一人正是傅泽明。
太妃道:“就这么看着到底单调乏味了,不若我就来作这局主立个罚约,我们中若有说中的,也好有利物彩头了。”
众人皆道好。
王府下人将三张桌案摆设在当中,也是分别是按红绿蓝三色布置。
魏芸从头上摘下一支步摇道:“我自然是要选我哥哥的。”说着将步摇放中间绿色桌案处。
其余人也开始纷纷选择。
花羡鱼也不急,待看到柳依依往韩涵身边去了,这才走到桌案前月兑下手上一个实打实的金镯子,放属于傅泽明的红色桌案上。
太妃见了笑道:“这镯子分量可不轻,可见她不是十拿九稳也不敢下的。”
韩太夫人也笑道:“她那里知道这里头的深浅,不过是三人中她只认得傅公子罢了。”
花羡鱼听了过来道:“才不是呢。选傅哥哥我可是有道理的。”
韩太夫人不信,道:“哦?你还能有什么道理?”
花羡鱼道:“姨祖母可真是小瞧人了。方才我和姐姐都是认真算计过了的。这魏公子是这三人中箭法最好的,十箭能中八箭。张公子次些,但十箭也能有六箭。最后是傅哥哥,十箭就只有四箭了。”
太妃道:“那就越发应该是魏公子会赢才对,你怎么还压傅公子?”
花羡鱼摇头道:“我姐姐说,越是这样越发不能压魏公子。只因张公子和傅哥哥都知道魏公子的箭法最好,只有一举先将魏公子射落,他们两人才能有胜算。”
王妃笑问道:“你们怎么知道张公子定会先和傅公子一并对付魏公子的?说不准张公子头一个要对付的就是傅公子呢?”
花羡鱼道:“这是显而易见的,只要魏公子先出局了,就只剩下张公子和傅哥哥比试。张公子的箭法虽不如魏公子,但比傅哥哥好多了,可说是胜券在握了,何乐而不为的。所以这般一来,箭法最好的魏公子只有不足三成的胜算。当然就不能选魏公子了。”
太妃道:“嗯,有道理。按你这般说,应该选张公子才是。”
花羡鱼又摇头,“我姐姐说,张公子和傅哥哥把魏公子当做威胁,魏公子自然会把箭法稍次些的张公子当首要威胁,所以头一个要对付定是张公子,所以在魏公子未出局之前,张公子的胜算最多只有两成。”
“可这样也不能说傅公子就会赢了吧。”太妃道。
花羡鱼却点头了,“因为傅哥哥箭法差,自然没人会把他放眼里,他的果子才是最安全的,所以他胜算才最大。”
花羡鱼说得似是而非的,也是太妃等人头一回听说,自然不当真。
而在韩涵那里,柳依依也是这般给韩涵分析的,最后她还告诉韩涵,“这就是博弈论。所谓的博弈论就是研究竞争的规律,再分析参与者所能做出的上上之选,从而得出结果来。”
花羡鱼在太妃等人面前的这番话,自然也是前世从柳依依这里学来的。
可惜韩涵没耐心去听柳依依这套现代理论,且又有方才的旧恨在前,自然不会理会柳依依的示好,执意压了魏琦了。
比试开始,魏公子的绿色果子和张公子的蓝色公子几乎是同时被射落,且正是出自对方之手。
傅泽明第一箭虽然射偏了,但红果子到底剩下的,胜出的自然是傅泽明了。
这结果莫说水音轩内,就是习武场上众人都觉意外的。
太妃和王妃等人都愕然得半天才回过神来。
王妃喃喃道:“还真是傅公子胜了。”
太妃忙收敛神色道:“那接下来的一场,你去问你姐姐,又会是谁胜?”
花羡鱼颠颠就跑到花玄鱼处,两人交头接耳了一番,花羡鱼跑回来道:“姐姐说,这一场也不敢有十分把握,但这回宁公子的胜算会大些。”
这宁公子正是宁氏的兄弟——宁化。
太妃和王妃齐声问道:“为何?”
花羡鱼道:“因为宁公子是他们三人中箭法最好的,然后是刘公子的箭法次些,但也与宁公子相差不大,王公子则压尾。而有了先前魏公子和张公子的鹤蚌相争,傅哥哥渔翁得利在前的例子,宁公子和刘公子自然不会再让王公子最后得利了。所以王公子会是最先出局的,然后剩下宁公子与刘公子对决,当然要按箭法的高低,选宁公子了。”
第二轮比试的结果,果然就是宁化险胜。
作者有话要说:魏公子箭法的十箭中八箭,也就说命中率为80%
张公子十箭中六箭,命中率为60%
傅泽明十箭中四箭,命中率自然只有40%
张公子和傅泽明同时射魏公子的果子,会有24%(40%*60%=24%)的机会射不中,所以魏公子的胜算不足三成。
而魏公子射张公子的果子只有20%(100%-80%=20%)几率会不中,所以张公子的胜算只有两成。
最后是傅泽明,都没人会先射他的果子,所以他的胜算当然就是最大的。
用博弈论分析出的结果,也不是万能的,总有变数,但能很好地给人作为参考。